手里捧着一本书，身着机车夹克的男人堂而皇之地闯进了荒无人烟的废弃厂区。他翻动着书页，借着模糊的月光辨识纸上的字迹。周围的风吹动枯萎的树枝和发黄的败叶，传出一阵沙沙声。他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魁梧怪物，又对了对书上的内容。看样子，似乎有什么地方还不够完美，不符合他的预期。
Masato朝怪物打了个响指，对方应声而动。它以迅雷之势向前突进，带着淡淡的臭鸡蛋气味瞬间闪至厂房门口，挥舞巨大利爪，将铁门刮出三道窟窿。
单手阖上书，Masato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的摄像头，突然高声喊道：
“可以出来和我见一面吗，罗梅罗先生？”
一道人影从他身后略过。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一支锋利的匕首瞬间抵住了他的喉咙。
“你是什么人？”维达冷冷地问。
“我自认为是你们潜在的合作对象。”虽然在生死关头，Masato依旧态度澹然，游刃有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于被帝国通缉的你们而言，我们是为数不多能和你们交朋友的人。而作为朋友，我们曾在圣地给予过你们援助。”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厂房内部爆发，全身滴落黏液的怪物从厂房铁门后的黑暗里钻了出来。它的面部朝向维达，似乎已经将她定为了敌人。
“让你的宠物停手。”维达手里的刀刃更用力地刺向眼前这个黑衣男人脖颈处的皮肤，她威胁道，“我这几天心情不好，难以遏制杀人的冲动。”
“好说。”
Masato伸手指向怪物，不轻不重地道：“定。”
怪物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进攻欲望和威胁态度，放下手臂挺直躯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你是谁？”
微弱的火光从前方低处升上来，罗梅罗拎着一盏提灯走出躲避多日的地下室，来到一个能够看清对方，也会被对方看清脸孔的距离。
“你来这里找我们做什么？”
“因为我们能给予彼此帮助。”这位联邦男人回道，“我能解决你现阶段最大的难题。”
“说得够轻松，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罗梅罗不屑一顾，“你甚至连我们遇到了什么问题都未必清楚。”
“我很清楚，罗梅罗先生。这点早在我们引爆莫兰大教堂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他举起手，任由维达夺走手里的书本，对自己搜身，“朗基努斯之枪不能给予你任何帮助，能给予你们帮助的只能是我们。”
罗梅罗眼神微微变化。他认真盯住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的脸，隐约觉得眼熟。“我好像在哪家报纸上见过你，先生。”他说道，“你是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
……
“你们这里虽然简洁，设备倒是挺齐全。”Masato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啤酒你喝吗？”维达问。
“不，谢谢，我不饮酒。”
“如果保罗在这里，他一定会说你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卡尔面无表情道，“在他眼里，没有不喝酒的男人。”
“所以他已经哏屁了。”维达不客气地打断卡尔，“你少说废话。”
“在开始正事之前，”罗梅罗抢过话题，“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喔，你是谈这个啊。请稍等。”
Masato起身走到卡尔身后，伸手到他后脖子的位置，稍微用力一扯。
“刺啦——”
是零件活动的声音，从他发力的位置传出。卡尔因为他的动作身体一颤，接着无力地垂下头，躯干十分僵硬地扭曲了两下，手臂也放松地低下去。
“这位先生一个月前从地下渠道购买的小配件，用来连接上肢和脊椎的供电设备和感应系统。”Masato从口袋里取出一块一模一样的配件，“很巧的是，他购买的渠道正好归我们管理。我们的人在配件上动了点手脚，可以登记使用者的相关信息并精准定位每一位买家的位置。”
说着，他将新配件重新装进了卡尔脖子后的凹槽里，并贴心地将挤开的肌肤拨了回去。这些组织第一时间贴合在一起，将金属配件遮挡严实，好似是一块真实的皮肤。
卡尔重新恢复了“清醒”。他抬起头，活动两下胳膊，然后默默退远了一些。
“你们是故意的，一个月前你就注意到我们了？”维达问。
“确实是很早就注意到你们了，不过这件事情巧合成分要多一些。”Masato娓娓道来，“数字时代，人们已经可以用后端管理系统分析前端摄像机采集到的视频。车牌识别、人脸识别、移动侦测。除非你们逃到没有人烟的山区或沙漠，并且放弃使用一切可以输出信号的电子设备，否则就算没有这次的巧合，我们也一定会找到你们。”
罗梅罗听了后冷笑一声：“这话听起来好像威胁啊。”
“放心，罗梅罗先生。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并无意与你们为敌。”Masato看了一眼罗梅罗，“我说过，我来到这里是为了给予援助。”
“你觉得你能帮我？”罗梅罗反问，“我们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你又凭什么认为帮得上忙？”
“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助，也就不会让我活着进来跟你们谈话了。”Masato抿嘴笑道，“我们把话说开吧，罗梅罗先生。朗基努斯之枪没用。”
“笑话，朗基努斯之枪当初刺伤了十字架上耶稣的侧腹，也攫取了他的力量。”罗梅罗用嘲讽的语气反驳道，“你竟然告诉我它没有用？”
“有没有用，你经过这几天的实验，心里已经很清楚了。”Masato接过卡尔递来的水杯，“我们没必要饶这些圈子。”
罗梅罗的表情变了。
“那什么有用？”他问。
“在解决这个问题前，我们不妨复述一遍关于朗基努斯之枪的经文。”Masato用食指点点颞部，“惟有一个兵拿枪扎他的肋旁，立即有血和水流出来。”
“所以你有什么疑问吗？”罗梅罗不耐烦地问，“这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讲得是很清楚。”Masato说，“朗基努斯之枪攫取了耶稣的力量不假，但问题是，力量从何而来，又流向了哪里。”
“什么意思？”罗梅罗眉头一皱，“讲清楚点。”
“诚然，朗基努斯之枪切开了耶稣的肌肤。但是真正的力量并不在枪上面，而是源自耶稣的身体。或者说，他的血液。”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让我们去找耶稣的遗体吧？”
“不是，当然不是。”
“那你快点说重点。”
“你们找的，是耶稣的血液。”
“耶稣的血液？”维达听得直摇头，“这不可能。”
“传说中，朗基努斯本是本丢·彼拉多手下的百夫长，身患严重眼疾。他当时用长矛戳穿了耶稣的侧腹来确认他是否死亡。而在长矛刺穿耶稣侧腹之时，血与水沿着长矛流到了朗基努斯的手上。他用染血的手抹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奇迹发生，他的眼疾就立刻痊愈了。为什么？”
看着缄默不语，等待自己说下去的几人，Masato没有自问自答，而是继续道，
“后来，朗基努斯也皈依教会，成为了一名信徒。在传教的途中，他曾被异教的祭师迫害。他与祭师理论，却被祭师打断牙齿、割掉舌头。但他依旧可以奇迹般地清楚说话，并且破坏祭师强迫他献祭的偶像，驱逐潜藏在偶像内部的魔鬼，令祭师的追随者和城市的人民也皈依了教会。
“同样患有眼疾的祭师害怕朗基努斯的传教引发当权者的疑虑，决定杀死传教的朗基努斯。而朗基努斯被斩首后，他的血液溅到了祭师的眼睛，令他逐渐失明的眼睛恢复视觉。最后，祭师也皈依了教会。”
看着一言不发的罗梅罗，Masato说道：“拥有耶稣力量的从来都不是那支枪。枪只不过是物品，是一个媒介。真正有力量的是耶稣体内的血液。它先是传播到了朗基努斯的身上，又附着在祭师的体内。只有这份力量的所到之处，才能引发种种奇迹。这些才是力量的体现，是耶稣力量现世的重要证据。而那支枪，就是一截破铁器、烂木头，从一开始就不重要。”
“什么情况，难道耶稣的血液真的被保留到现在？”罗梅罗不可置信，“那你的意思是，我从一开始做的都是无用功吗？”
“你的想法是对的，罗梅罗先生，只是找错了方向。”Masato说，“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
“说得容易，”维达冷哼一声，“你怎么给？”
“我从来不提我无法实现的承诺。”这位自信的联邦参赞的眼神透露着带有些许冷意的自信，“如果我向你们许诺，那我一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对其他人无缘无故的好。”罗梅罗说，“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我，那你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
这位来自联邦的参赞面露微笑：“我希望在你通过耶稣之血获取新的研究成果后，你能利用你的新技术，帮我研究一下这个。”
他取出那本先前被维达抢走，后来被其归还的棕色封皮的厚重手札，将它递给罗梅罗：“这是一位故人留下的重要遗物。我相信，它对于你的血液研究必定充满了帮助。”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位故人的遗物，帮你弄出了这个玩意儿，对吗？”
罗梅罗望向站在一旁，吐露着沉重呼吸声的青铜色怪物，“是个好玩具，我很有兴趣。”
“你喜欢就好。它也是我的诚意。”
“我见过它。”卡尔盯着怪物，“它长得很像炼金术里提到的一种名为‘鬼侍’的生物。那是改造活人得来的战场屠杀机器。但是似乎它们有些区别。”
“你很有眼光，它确实是炼金术里的‘鬼侍’。”Masato走到青铜色怪物身边，伸手抚过它布满鳞甲的皮肤，感受那细腻的触觉，“但是它是被改造过的，新时代的产品。”
罗梅罗嗤笑一声：“你以为你在介绍智能手机吗？每一个对成熟术式的肆意改造都无异于和死神共舞，玩火的小子，你不要命了？”
“可喜可贺，玩火的并不是我。”Masato不以为意，“但也很可惜，改造它的那位天才也确实与世长辞了。”
他转过身，面朝罗梅罗问道：“你是不是曾经试过用你的技术改变试验品的性别。”
“对，可惜那只能算作一次失败的尝试。”
“它（试验品）没能撑下来吗？”
“活不了多久，重要的是，它的意识不太对劲。”罗梅罗回忆道，“它们需要依靠不停地吸血来维持不稳定的意识和烛火般微弱的生命。可能是因为血族的基因不够稳定，尤其是改造人类的时候，会面临崩溃的风险。说实话，我都已经要放弃了。”
“确实令人惋惜。”
“你很在意这个？为什么要在意给怪物们变性的问题？”
“过去曾有古人说过，远古时期，男人生于太阳，女人生于大地，而长着两张脸和八肢的阴阳人生于月亮。这群代表月亮的人们曾试图造诸神的反，却被宙斯劈成了两半。”
Masato笑道，“我确实很感兴趣。你的不死人究竟能不能复刻远古的存在，将消失在漫长历史，甚至是神话河流中的人们带回来，回到这个属于太阳和大地的，充斥着钢筋水泥的现代新世界。”
“如果是以前，我会告诉你，不可能。”罗梅罗冷冷地看着对方，随即将目光转向手中的厚重书本，“但是如果你真的能把你口中的‘耶稣的血液’带给我，再算上这个，我能告诉你，我可以尝试一次。”
“很好！那么我们算是成交了？”Masato主动伸出手。
罗梅罗十分用力地握住他的右手：“希望这次的合作别出什么意外。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对于‘合作’这种特殊的关系总是充满了悲观的态度，这与我的经历有关。”
“你可以完全放心。”
“最后一个问题，完全是出自我的好奇心，你也可以不回答。”罗梅罗问，“这本手札你是从哪得到的？它的作者又是谁？”
“抱歉，关于它的来源我无可奉告。至于手札的创作者……”Masato凝视棕色的封皮，沉默几秒后答道，
“他的名字叫做布莱克·莫顿，是一位非凡卓越的炼金术士，这个世上不可多得的人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