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有几天没见了啊。”
街头，西川坐在驾驶位上，一脸哂笑着将车停在余晖所处的路边，理所应当地打着招呼。
“你在这里做什么？”余晖黑着脸问。
“等你啊。”
“等我做什么？”
他扔下西川，继续往前走。
“你真的不想谈谈吗？关于你那即将支离破碎的爱情。你最喜欢的女人的潜在追求者的近期消息你就一点兴趣都没有？”西川从窗口探出头，在他身后喊道。
他停下了脚步。正午的阳光洒在他的法兰绒西装大衣和Homburg礼帽上，街上来往的人流挟带着微风从他身边穿过。他伫立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掏出老旧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回头道：
“最好别花掉我太多时间。”
驾车离开繁华的地区，将高层建筑与娱乐会所抛到脑后，他们从市中心一路驶向郊区方向，道路两旁的景致由建筑延伸到树林和稀疏的平房。余晖坐在副驾驶，手臂搭在车窗外，叼着根棒棒糖，意兴阑珊地向外看去。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间狭小的斗室。从这里散发的生活气息可以看出，这段时间西川经常住在这里。
“我知道你现在为什么问题感到苦恼。”西川第一句话就是正事，“瑞秋，只能是她。”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余晖反问道。
“凭你现在什么事情都不关心，只关心你和她的爱情。”西川说道，“看看，沐浴爱河的男人真可怜。说真的，你现在还记得你是为了什么来到帝都，又是为了什么来到罗纳德公爵身边吗？”
余晖愣了一会儿，眼神有些闪躲。
“我心里很清楚。”他说。
西川盯着他看了一阵，耸了耸肩：“好吧。我们暂时先放过这个话题。”
他又继续道，“过段日子二皇子殿下可能会去看望一下你们的小队，对你们这几日的付出表示认可和感谢，鼓舞一下士气。当然，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去见瑞秋。”
“哦。”
“他可能会要求和瑞秋私下里单独对话。”
“无所谓。”
“真的不在乎？”
“我相信小瑞。”
“嗯，说实话，我觉得我家主子不怎么会讨瑞秋那种人的欢心，估计还得碰一鼻子灰。”西川对余晖的反应感到有点无聊，遂更换话题，“关于圣地的那件事，我表示很遗憾。虽然我已经尽全力去阻止那个屁股上长了根铁尾巴的机甲人，但还是让他逃走了。”
“他是怎么逃走的？那个男人。”余晖靠墙问道，“我记得当时只有你在他身边。只有你清楚他是怎么离开的。”
“好可怕的语气。你是在暗示我把他放走了吗？真是多疑的家伙。”西川举起双手，“我虽然是一条喜欢追着车跑的疯狗，但多少也是听主人话的。我的主人告诉我全程服从瑞秋·里斯蒂·罗纳德的安排，我全部照办。你放心，他虽然逃走了，但是我在他身上留下的创伤绝对会迫使他去黑市收购特殊零件，我们说不定可以从那里找到有关罗梅罗一伙人藏匿地点的线索。”
他看着余晖的眼睛，“还不信我？至少当时重伤瑞秋的人里确实没有那个男人，只有比利·罗梅罗本人和另一个女人。这你总不能否认吧？”
“嗯……”
“你也别太难过。要记住，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礼物。虽然你们失去了一个孩子，但是大人保住了，完完全全、健健康康的！很好，这就是生活的馈赠！”
“她真的……怀孕了吗？”余晖的表情很不好受，“我一直都不知道……”
“千真万确，这点我可以保证。我找医生确认过。”西川微笑道，“她就是怕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过。”
“我和她的孩子……”
“好了，在你心疼她之前，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西川咳嗽一声，伸手往桌上一拍，“你还记得我是为什么来到这里辅佐你们的吧？二皇子殿下身为瑞秋的爱慕者和潜在追求者，关于她的一切信息，他都会无比感兴趣。那么我作为他手下的一条狗，是不是应该把这件十分重要的情报汇报给殿下呢？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你不是一条只知道追着车跑的疯狗吗？”余晖垂眸道，“那你只管做好你的本职工作——狗叫和咬人——那就够了。”
西川一愣，随即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你说得真有道理，就像是下雨需要收衣服，饭端到跟前得吃一样理所当然！”
他站起来，凑到余晖身边。“我决定了，这件事情我先不告诉二皇子。如果他知道了，说不定会想做掉你呢。”
“随他的便。”
“也是，你也没什么好怕的。”他点点头，“毕竟你现在全心全意地为你的小情人感到担忧呢。”
“这是她第一次当母亲。”
“是。”
“一个母亲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她一定很难过。”
“当然，你应该比其他人还要清楚这件事。虽然这家伙大大咧咧得不像个女人，但我的直觉总感觉她说不定会挺喜欢当一个母亲呢。”
“我本来要当爸爸了……”
“我觉得你要抓紧时间多和她打几炮，说不定她再次怀孕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继续倾心于你。这应该是你能长久留住她的办法之一了。”
“你什么意思？”余晖抬头看向他。
西川摊手道：“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对于这种特殊的女人，你得随时准备面对她的离去——我可不是在咒你们两个关系破裂或者认为你们处不长久——相反，我对你们的感情还是比较认可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有这份紧迫感。”
“你觉得她有可能会离开？”余晖问道。
“确切地说，不是瑞秋有可能会离开，而是每一个‘她’都有可能会离开另一个男人，从而找到下一个伴侣，这是很难避开的。尤其是当你面对这么一个容貌和能力都超凡脱俗的，身处的位置又如此特殊，站在最上层阶层的女性。她将来面对的诱惑和选择是非常、非常多的。你，也许只是她诸多平庸的选择之一，余晖。”
“你到底想暗示我什么，不妨直说。”
虽然余晖很讨厌对方说教的态度和之前种种不靠谱的行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完全点在了他所焦虑的地方。
“我想说的是，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妙。因为你刚刚失去了你最大的仰仗——也就是那个没保住的孩子——而那些贵族公子、皇室成员们则蠢蠢欲动。”西川掰着手指头道，“除了我家的主人，还有那位爱德华兹家的公子，当然，还有更多、更多人都是她潜在的追求者。就跟帝国首相的女儿一样，追她的男人能从皇宫门口排到联邦边境。”
“不，你错了。”余晖说，“小瑞对我有特殊感情。她爱我。”
“哈哈，骗骗兄弟们就算了，可别把自己也给骗了。”西川嘲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女人都是会变心的吗？”
“你觉得她会离开我？”
“难道她不会离开你吗，余晖？你又有什么资本留住她呢？”西川伸手，用摊开的手掌排列着向上托起，“你看，其实你们这种关系，是分三个层级的：一，能睡到她，但仅限于一夜情；二，和她在一起，将她一直留在你身边，这是和前者不一样的事情；三，让她留在你身边的前提下对你保持忠诚，不背叛不出轨，一心一意地爱你，这是第三级。你觉得你在哪一级？”
“……”
“难道她不会离开你吗？你再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有什么资本，可以让她留在你身边的同时，还对你保持忠诚？你有什么，余晖？你有钱吗？你有权力吗？你有什么显赫的地位吗？还是说你手里掌握着什么无与伦比的特殊资源，可以让你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你比得过朗尼·爱德华兹或者文森特吗？”
“我……”余晖陷入了迷茫，“我比不过他们。他们有的东西，我没有。”
西川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余晖不禁问道：“她会离开我吗？”
“让我跟你敞开了说吧。你觉得她不会因为那个身材好情商高的帅哥而离开你吗？我向你保证，她会的。你觉得她会不会因为那个比你多赚了些钱，认识更多名流权贵的男人而离开你？一样，向你保证；你觉得她会不会为了那个没有血海深仇，没有秘密缠身和不良嗜好的干净男人离开你？我向你保证，她还是会的。
“她会一直爱你并陪伴在你的身边，直到她找到更好的选择。我的朋友，这就是游戏规则。很烂的规则，但不管你有多不喜欢，都只能接受。这就是一些书本上阐述的‘客观规律’，它就是现实。”
“……”
“所以，我想现在我们应该能好好交流一下了，狼蛛先生。我自认为，在这方面，我应该是你最值得争取，也是唯一值得信赖的伙伴了。”
余晖走到西川跟前坐下：“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之前先要意识到自己需要行动，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我的朋友。”西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么先想一想，你为什么要做出行动。因为你要留住瑞秋，对吧？如果可以的话，留住瑞秋的同时让她对你一心一意地保持忠诚，那就是进阶的目标了。当然，如果可以让她爱你，尊重你，还对你保持忠贞的同时，你也被允许和其他女人——举个例子，聂广宇的那个漂亮女儿——上床，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我当然知道我为什么要行动。”比起不着边际的废话，余晖更希望他能先说点有用的。
“好，接下来就是，你得想清楚，你和你的竞争对手们——无论这些人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对瑞秋有没有‘兴趣’，只要他们是这个社会上层的人物，”西川用手指比了个引号，“顶级的富豪权贵之类的，他们就是你的对手。因为你们都是社会的一份子，而社会的一份子永远也避免不了和其他人进行比较。
“那么你和你的竞争对手之间，到底存在着多大的差距，你又有怎样的优势呢？”
“我的优势是……”
“砰！”西川嘴里爆出一道响声，“结论就是，你没有任何优势！”
余晖很不满地看着他，“我才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人。”
“也许你很优秀，可你要先找准目标。”西川点着他的额头指正道，“你的对手是这个社会上最顶层的一批人，是Alpha中的Alpha！”
“那我是什么？”余晖问。
“你是渣滓。”西川俯下身，“我是说，如果你还不能做出选择的话，那么你无异于渣滓。”
“说详细点。”
“意思就是，你曾经的优点是什么？我想指明一点。当初你和手术刀小队的那些成就，你们的所作所为，天呐，真是惊世骇俗。可现在呢，如今的你不再是那匹野狼，而不过是一条竖着尾巴，对帝国贵族颔首低眉、阿顺取容的宠物狗。”
西川说，“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那我该怎么办？”余晖的表情很微妙，他目视西川的眼珠，“如果你让我重新回到当初那种状态，舍弃现有的一切，抛弃她带给我的一切，现状就会有所好转吗？事情会向着预设的那个方向继续下去吗？
“你真的以为，回到过去，对我们，对他们，对你们，有一丝一毫的好处吗？”
“至少在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原路返回通常是不错的选择。”西川笑了，“也许你正需要回到当初那个不把帝国搅得天翻地覆不罢休的状态。当你的思维、信念甚至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产生另一种意义上的转变时，你真的能意外地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可笑的念头。”余晖站起身，“我已经确认你对我起不到一点帮助。”
谈话中止了，他决定离开。
但就在他走到门口的那一刻，西川突然开口说道：
“你的代号是‘犹大’对吧？”
他停下了脚步。
“你不觉得这种称号对你来说是一种暗示吗？”西川摇晃着手中的香烟，“如果你能让你的女孩再怀一次孕，甚至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是不是能再得到她死心塌地留在你身边至少几年的时光？”
“砰！”
门被重重地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