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00,帝都小堂内。
一个身穿牛仔夹克,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独自坐在长椅上,摊开一张尚有余温的报纸仔细阅读着。祭坛上的烛火是夜里唯一的光源,微弱的火光照亮男人并不清晰的身影,帽檐将他的半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下高挺的鼻梁和下颌处瘦削冷峻的线条。
大门倏忽被推开,罗曼主教急匆匆地闯进了教堂。
他扫视一眼周围,见到那个男人的背影后立刻上前,嘴里恶狠狠地嘟囔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联邦的杂碎,我就知道跟你们扯上干系绝对没有好结果!”
男人放下报纸转过头,绿色的眼珠看向罗曼:“别来无恙,罗曼主教。我很难过你一直都不肯来见我,所以只好拜托公爵大人替我传话了。还好,看来我们共同的挚友罗纳德先生说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威廉·亨利·罗纳德从敞开的门口不紧不慢地进来,手里捏着点燃的雪茄:“冷静一点罗曼,急躁的性格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是啊,主教。各行手段的事情罢了,难道这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吗?”
Masato站起身,来到主教面前,“你看看,我们本就无冤无仇。实际上,这段时间大家一直相安无事,处得非常愉快,对吧?何必要为了一个比利·罗梅罗闹得那么僵硬呢?”
“你有脸讲这个吗,狗娘养的?”
罗曼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给这个人一拳。他甩开对方伸来的手,瞪着他问:“难道我应该很冷静?你和他没有受到一点损失。可我呢?圣地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莫兰大教堂直接毁了,现在教会面临着空前的质疑。如果再出什么岔子,皇室会直接让临天门接手罗梅罗的一切相关事务,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得不到我们想要的!”
“不,不会变成那样的。你太悲观了。”Masato摘下帽子,露出那副英俊但冷漠的面孔,“如果我能向你保证,我们会得到各自都想要的,而且还能得到更多,甚至所有的付出都值得,想必你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可为什么现在为止一直只有我在承受后果?你们呢?一个二个放大话倒是一句接着一句,来点实质性的。”
“其实你们没必要把我加上。”威廉突然说,“毕竟罗梅罗的事情我已经不打算插手了。”
“不不不,还是得算上你。”Masato说,“毕竟我们讨论的不是比利·罗梅罗。或者说,不仅仅是他。”
“不是?”罗曼皱眉,“那还能有谁?”
“还能是谁?”Masato戏谑一笑,“猜猜吧二位,猜猜我脑海里思考的那个人的名字。那个能让我们三个聚在一起商讨、争吵,又不得不团结在一起一致对外的,到底是谁?哈哈,到不如说,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那个人?”罗曼疑惑地眨了眨眼,“克里斯汀·刘易斯?”
“不是。”Masato微笑着摇头,“有点追求,主教。”
“那是谁?皇宫里的那位花花公子殿下?”
“也不是。”Masato摇头,“你还是那么不上道啊,主教大人。”
“除非你想帮我们的老朋友在有生之年坐上教皇的位置,不然我们的共同目标只有一个。”威廉缓缓吸了一口雪茄,“可你排除了文森特,那你现在脑子里装着的只能是坐在幕后的人。我想应该是尊敬的首相大人。”
“都不是。”Masato不笑了。他现在与其说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是神色不善。那双如湾鳄般怖人的深绿瞳孔望着眼前的二人,种种神色在思考中一闪而过。他合嘴不语,沉默了几秒钟后才再度开口。
“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不,应该说几年前就有过类似的想法了。二位,我们为什么会聚在一起?”
威廉坐在一旁吞云吐雾:“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合作关系,有着共同利益与危害的友好合伙人,也是不错的朋友。我们的关系非常友好。”
“因为有些棘手的事情一个人解决不了,还能为什么?”罗曼不耐烦道。
“也许这是你们……”Masato冲两人比了两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两个,聚在一起的原因。但我的苦衷——不好意思——我的诉求向来与众不同。”
“是吗?”
“因为一个人的存在一直让我们……”Masato也坐下了,但是他的位置离二人有些距离,“令我们如鲠在喉。如果一个人睡觉的营地,附近总是有老虎和棕熊徘徊,那他永远也睡不安稳。”
“有点意思。”罗曼冷笑一声,“你还有睡不踏实的时候,那你应该挺怕鬼的。毕竟在联邦,只有死人才会和你们作对。”
“我不想否认,我对国内的一些做法并不认可,但我没有拒绝的权力。”无视对方的嘲讽,Masato继续说道,“但确实有一个人,一次又一次闯进我们的梦魇里——顺便一提,那是一个……比喻。”
一直坐在一旁默默倾听的威廉突然开口:“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真的是她,那你们确实很有胆量。”
“谁?到底是谁?这家伙在说什么,你又想到了什么?”唯一站着的罗曼左瞅瞅右看看,“你们两个,是在耍我玩吗?”
“不瞒你说,罗曼主教,我来到帝国,是带着任务的。”Masato抬眼看向对方,“我来到这,是为了杀一个人。”
“哦,那恭喜你,你应该已经完成了任务,可以回国了。”罗曼对于某个帝国公民可能死于联邦人之手这件事不屑一顾,似乎死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蚂蚁。
“不,我不能。因为我还没有完成这个任务。至少现在,我做不到。”Masato活动了一下手掌关节,“因为我的目标,是那个被称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存在,她的名字叫林沉雪。”
“轰隆隆——”
耀眼的光芒透过玻璃花窗从夜空中一闪而过,一道令人震聩的巨大雷鸣声笼罩了整座小堂。巨响之后是漫长的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你刚才说的……是谁?”罗曼像是没听清那样,弓着腰又小声问了一遍。
“还不够清楚吗?冠有世界最强之称,聂广宇手里的尖刀,临天门的门主,万人敬仰的雪先生。”他重述了一遍,“她叫林沉雪。”
“你……疯了?”
“不,我没有。”Masato盯着罗曼的眼睛,突然又笑了,“不,我才没疯。”
“那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成功?”罗曼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不如我给你买个枕头,让你好好睡一觉吧!梦里啥都有。”
“严肃点来说,我不曾做梦。我刚才真的只是在比喻。”Masato语气平静得就像在喝一杯白开水,“我从不做梦。尽管心理学家分析过,一个人每晚都会有5次左右的REM,也就是说会做4到5次梦,随后在天亮前遗忘。但我从没有体验过做梦的感受。
“在我的人生中的每一夜,当我阖上双眼,到天亮鸡鸣之时,到我醒来的那一刻,脑海里从来不会有任何画面、任何声音、任何情绪。我不知道什么是梦。
“我向来都是想到了什么,就回去实施它,并且坚信我一定会做到。”
“你这话说给狗听,狗都不信。”主教冷冷道。
Masato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看一头被困入猎人陷阱却毫无自知的野兽:
“呵呵,罗曼主教。如果我真的没有将这个目标化为实现的觉悟,没有为此付出实际行动和所有准备,我就不会为了罗梅罗特地炸了你们家的莫兰大教堂和里面的圣物。”
“你他妈——”罗曼瞬间急眼。他气急败坏地怒骂道,“去你妈的!”愤怒迫使他忍无可忍,蓄力一拳揍在Masato的脸上,恨不得把他的头给锤烂。
他一把扯住对方的衣领,将整个人拽到跟前:“如果你是为了其他能实现且有利可图的目的做了这种事,我多少还能理解你一下。可你为了那种遥不可及的,天真的,甚至回报率负数的美梦做出背叛的恶行,我现在巴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威廉立刻扔下手里的雪茄,伸手去拉罗曼:“罗曼,你冷静一点。”
“就是,”Masato嘲笑道,“理智一下吧,主教。我又不是耶稣,我的血肉不值得你吃。”
“理智?你让我如何理智?”罗曼怒吼道,“你单方面越过界线,用背叛的行为在我心窝上插了一刀,我还没有和你不死不休已经是冷静至极的结果了。你知不知道教会内部已经有声音了,他们现在想要拿我当替罪羔羊,想要审判我!”
威廉继续劝道:“罗曼,你先放开他,我们有事慢慢商量。”
“哦,在商量之前,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罗纳德先生。我觉得作为你的朋友,还是有必要通知你一下的。”
Masato笑着举起手里的报纸,小臂一甩将纸张摊开,头条那一面直向威廉。
“这是今天——确切地说,是昨天下午就该截稿,但今天凌晨又紧急修改、排版并印刷出来的,最新一版的帝都晨报。在这份报纸上记录你亲爱的女儿和不知名的陌生男人在世纪公园下接吻的幸福画面。幸运的是我有一些朋友,就在报社工作,所以我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份报纸。
“我想作为一个女儿的父亲——尽管不是亲生的——你对于这件事情被印在新闻娱乐版块的头条上这一行径绝对会感兴趣,所以在第一时间取到了一份并告知于你。”
“什么?”
就连罗曼听到这么一段话之后也不由得愣了愣,松开了Masato的衣领。
威廉一把抢过Masato手里的报纸,仔细阅读报道上的内容。看着那张清晰的照片,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攥在了一起。
“据我所知,目前所有帝国的媒体和报社都决定报道这张照片,并将它放到各自娱乐版块的头条上。题目诸如‘爱德华兹大公子的败北?罗纳德之女早已心有所属,男方身份未知!’嗯……我个人认为有点太浮夸了,你们觉得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太阳下山后的时段。”Masato理了理自己的牛仔夹克,“我只能告诉你大概是这个时间段。那些拿到照片的媒体紧急修改了报纸内容,就是为了给你的宝贝女儿留下充足的空间,好对得起罗纳德家族的地位。”
“威廉,你怎么了?”罗曼注意到公爵的不对劲。
“说实话,公爵阁下,你真令我惊讶。”Masato凑到威廉身边,“虽然我对令嫒的社交与恋爱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她的对象还是带给我意外之喜。”
那双绿眼睛盯着威廉的面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兴奋与侵略感。“这个人,不就是当年跟在恩里克身边的男人吗?”他的手指点在报纸上,直指那个身着西装之人的身影。
“他回来了,那个幸存者,我们的老朋友回来了。想不到你居然瞒着我,公爵。这可真是莫大的惊喜啊。只不过我们的老对头见到这一幕又会怎么想呢,恐怕他们这下连觉都睡不安稳了吧?哈哈……”
“看来我得先行离开了。”威廉放下报纸。他无暇理会参赞的揶揄,只得立刻离开。
“报社五点发行报纸,网络上的电子报纸和得到消息的自媒体就不好说了。”在他身边,那位有些幸灾乐祸的联邦人提醒道。
“知道。”
威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堂。
“所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冷静下来的罗曼看着公爵离去的背影,问道。
“首先,我也才得到这份报纸,是在等你们的时候才阅读的。要知道在一般人眼里这就是件无聊的小事,没人会特意来提醒我,我只不过凑巧今天想早点阅读报纸罢了。其次,他不来你也不会来,我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可他现在走了,我也不会继续待在这里了。”罗曼说。
“请留步,罗曼主教。”
Masato双手插兜挡在他的面前,“很遗憾,在我们把事情说开之前,我希望你能留下来。毕竟话题才刚刚开始。”
“我和你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有啊,当然有。”Masato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你从我身上抽的血还不够多吗,现在又要压榨我的价值?”罗曼冷哼一声,“你想杀雪先生?真是痴人做梦!”
“为什么要嘲讽我呢,主教大人。”虽然是在表达不解,但Masato的脸上明显挂着“果然如此”的表情。只要是个正常人,面对他这种堪称异想天开的目的都会不由自主地去否定。
“你们否定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自己。”他说道,“因为你们下意识地认为雪先生是不可战胜的;‘杀死雪先生’这件事是不可能完成的;这一切是徒劳的,注定失败且代价昂贵的。但阻碍人类前进的最大问题从来都不是能不能,而是想不想。”
“可笑,什么叫做想不想?!”罗曼驳斥道,“难道你坐在这里白日做梦也能实现一切想法吗?那个人的能耐有多大你绝对清楚。她明明就是不可战胜的,可以避开锋芒你为什么一定要往刀尖上撞?”
“所以你觉得只要避开雪先生,这些问题就都能解决吗?难道你们已经失去了嗅觉,连一点点危险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Masato神色平静,语气里却充满了嘲笑,“否认,你们一直在否认这些事情。你们太害怕了,以至于连直视这个问题的勇气都没有。超人类的历史无比漫长,但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有人做到林沉雪这个地步。也许她的强大是空前绝后的,真的做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很有可能还是史上最强。所以对你们来说,与其去否定她,不如去否定你们自己,无论是你们的能耐,还是你们的理想,亦或者你们的尊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思考这些有什么意义,不如低下头把这一切忘掉,对吗?哪怕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落在了后颈上。多么可悲,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你们如何去实现那所谓的理想?一个人连自己都不肯相信,反倒去相信世人用主观意愿去创造的神?
“瑞德艾兹·罗曼,你告诉我,从雪先生被全世界看到,至今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已经有多久没有人提出过我这样的目标了?还是说,我才是第一个?”
看着突然变得默不作声的罗曼,Masato的目光堪称鄙视。“你们这群人最喜欢的就是造神,你们自己心中的神。造完了神,然后再去拜神。你可曾想过,你们眼里的神,是会杀人的。而且,她的下一个目标……”
他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上下移动,似乎是在找寻目标。随即,他指向了面前的男人。
“也许就是你呢,我的朋友。”
“我只信奉一个神,也是唯一的神。”
“哦,我忘了,你是一名信徒。呵呵。”
“就算你有什么规划、准备,有什么奇妙的方法,带给你了信心,让你觉得你可以杀了她。”罗曼仰头扶额道,“但是为什么?你为什么偏偏要针对她。杀死世界上最强的超人类?做这种高风险低回报,性价比极低,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当然有意义,而且是重大意义。”
“说来听听。”
Masato听出来,对方上钩了。两人的谈话得以更进一步。
“正是因为我们都清楚雪先生的能耐有多大,所以才要针对她。你——”
他突然又坐回长椅上,低着头斟酌即将吐露出来的词汇。俄顷,他说:
“罗曼主教,你作为圣地的一员,帝国的一员,能不能告诉我你对雪先生这种极度不稳定的暴力因子有什么看法?”
“什么‘什么看法’?”罗曼有些莫名其妙,“你是指什么角度的问题?她是聂广宇那边的人,辅佐文森特那一派。说白了,和我们存在着利益冲突。就这么回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不干了呢?”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不干了?你是说不和聂广宇他们在一起了?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谢天谢地。她这种级别的怪物,就算置身事外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要是能加入我们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他看向Masato,却发觉对方那双绿油油的眼眸时刻都在盯着自己,令人不寒而栗。
“好好想想我的意思,再回答一遍,罗曼主教。如果一个可以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怪物,被称为世界最强的超人类,变成了一个不被任何人或组织束缚的自由个体,她会造成什么后果?你们,还有我们,会面临怎样的……风险?”
罗曼的表情从先前的嘲讽变得严肃。“你什么意思?”他用最正经的语气问道。
“我再提醒你一下。如果一个人的能力强大到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么那个人是否会成为社会……不,文明层面最不稳定的存在。”
“你想多了,他又不是核武器,不存在抹杀一个文明的可能。”
“那倒是。”Masato抬头看向罗曼出汗的额头,“但是弄死一个国家的首领倒是绰绰有余。”
“她……她做不到的。她再强也只是一个人,无论是联邦还是帝国的最高首领,身边一定是聚集了最优越的安保团队,有着无数顶级人员的参与,分别负责皇帝周围和场地外围。超人类、军用科技、出行规划、还有,还有……她只是一个人。她不可能对付这些……”
说到最后,他看向Masato那对讨人厌的绿瞳,用不确定的语气问,“她会吗?”
“你已经有答案了,还需要我再多舌?再说,会不会根本不重要,重点是能不能。”
“你什么时候有这些想法的?”
“罗曼主教啊罗曼主教。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从来都没有替我们着想过。”
Masato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核桃,捏碎后捡着吃。“简单的换位思考,如果雪先生不是帝国人,而是服务于总统的联邦人,你们会有什么思虑?”
“……”
“三年前的冬天,在帝国境内的耶利哥,发生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件。帝国前陆军中将,白杨军校创始人亚历山大·恩里克惨死街头。据说附近的公路和城市街道上到处都是枪弹炮火的痕迹,无数市民曝尸街头。地方警卫部队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清理完所有污痕血迹。我很好奇,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
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也无所谓,Masato自顾自地说着:“恩里克是我的故人,他曾在帝国边境的一处基地招待过我。你知道吗?报纸上和里斯蒂接吻的那个男人也在他身边待过,我认识他。那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战士,更难得的是,他只是恩里克身边的诸多战士之一。
“所以到现在,我更好奇了,亚历山大·恩里克究竟是怎么罹难的?”他扔掉手里的碎屑,“也许是我本人的第六感吧,因为各种原因我后来搜集了一些关于临天门的档案信息,发现同一时间段,身为临天门的门主,雪先生竟然行踪不明。后来的事情就更好办了。我现在十分地肯定,在亚历山大·恩里克死亡的那一晚,雪先生一定也在场。说实话,她可是世界上最强的超人类,我不相信她没有保护好一个人的能力,除非……”
这时候,一直缄默不言的罗曼张口了:“除非,她就是来杀他的。”
“Bingo!”Masato打了个响指,“罗曼主教,你终于上道了。”
“如果你告诉我,恩里克的死和聂广宇脱不了干系,我一点也不会惊讶。”罗曼低头沉思,“但是,雪先生……”
“其实我这里的疑问非常多。聂广宇这些年来有多少竞争对手和敌人死得不明不白,我大概梳理过一次,数量非常惊人。当然,我最在意的还是联邦内部。我记得六年前有个从帝国逃出来的,被你们判下叛国罪的前帝国人申请联邦的政治庇护。出于各种原因,总统答应了这一请求。当时这件事闹得还挺大。”
“我知道,那个泄露圣地监控计划的前异管部专员。我记得他在两年前病逝了,怎么了?”
“他不是病死的。”
“什么?”
“我们掩盖了事实。那个人不是病死的。”Masato说。
“那……你的意思是。”
“很特别的事情,有趣但是诡异。我们对此至今都没有合理的解释。但我可以告诉你,他是寿终正寝的。”
“寿终正寝?”
“三十岁的健康男人,年初的体检报告说他强壮得像头公牛。寿终正寝。”
“那你怎么……”罗曼没有说出口。他觉得对方将此事和雪先生联系在一起过于牵强。
“因为在他去世的当天,联邦政府的天网系统在首都的街道发现了雪先生的身影。有意思吧?没有护照、没有签证、没有出境证明,没有任何手续。一个帝国人,堂而皇之地闯进了联邦首都。在她进来不到五个小时后,联邦政府费劲心思努力保护的重要人物就这么意外地去世了。”
“……”
“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无时无刻不回响在我的脑海里。如果那天去世的那个人,是联邦总统,会怎么样呢?”
“……”
“罗曼主教,你能否告诉我,以你圣地主教的身份。如果你侍奉的君主,时时刻刻都活在随时可能被一个人在世界的某一角,以一种类似吹口气的方式杀死,你会怎么想?”
瑞德艾兹·罗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真是……太可怕了。”
“我很高兴,你能够理解我。”Masato说,“但是你还没有完全理解,其实在面对雪先生这个人时,不管你是帝国人,还是联邦人,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区别。因为从来没有人能控制住她,她之所以乖乖听话,只是因为她想听话罢了。”
“那你想怎么办?”
“罗曼主教,这件事情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无非就是目前为止,帝国的维持还不会因为她的存在而出现什么大的问题。但是,你觉得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甚至五十年后,会怎样呢?”Masato提醒道,“目光放长远一点。假如聂广宇真的有什么手段可以吃死雪先生,那么半个世纪之后,你凭什么能保证,帝国不会姓聂?”
“据我所知,他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其他子嗣。”
“谁说女人就不能统率国家了?最近电视上不都是在说‘女孩出马,万无一失’吗?”Masato笑道,“帝国史上的第一任女皇帝,聂伊伊。这个称号听起来如何?我觉得还挺悦耳的。”
“荒谬!”
罗曼先是大吼一嗓,接着又神经质地冷笑起来,“你不会以为像这样在我面前疯狂地为梦想推销就能成功让我为你埋单吧?杀死雪先生?很遗憾,我没有投资你的资本,其他人也不会有。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是吗?”
看着时怒时乐的罗曼,Masato内心无比的平静。他单手支颐道:“我有办法,可以借比利·罗梅罗的手试探一下雪先生,量量她的深浅。”
“只是测测深浅吗?就这?”罗曼戏谑道,“夸夸其谈,滔滔不绝。结果说到底只是为了试探人家的深浅?”
“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只要开了这个头,接下来便会有一系列连锁行动。一只蝴蝶轻舞翅膀,将会在千里之外导致一场毁天灭地的龙卷。”
他终于认真地问道:“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备这个计划的?”
“比你想象中的要久,主教。”
“两个问题。”罗曼竖起两根手指,“我该怎么帮你?你又能在短期内为我回馈什么?”
“第一个问题很好解决。”Masato也举起食指,“我需要你把他的血交给我。”
“他的血?”他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对,耶稣的血,天主之子的血。”Masato的手指离对方愈来愈近,“我说的就是他,那个被称为神的羔羊的男人。”
“你这个无药可救的疯子!疯子!”罗曼爆发了。他一把甩开脸前的手,“你知不知道你管我讨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Masato冷笑着说,“我要耶稣基督的血。”
“不可能……不可能。”罗曼缓缓摇头,接着颇为急躁地来回踱步,“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着,突然用力一挥手,大声吼道,“绝对不可能!”
“嗓门太大了,主教,我都要聋了。”Masato挠挠耳朵。
“要不这样吧,也不用你亲手将它交给我。只要你告诉我他藏在什么地方就好。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我保证,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和你牵扯上任何关系。”
“再见,我现在就要回去了。”
罗曼疾步走向教堂门口。一阵阴冷的风吹过他的侧脸,挟带着泥土和落叶的潮湿气味。祭坛附近的烛火在风中摇曳着,一根一根被风吹灭。
罗曼推开大门,迎着风与枯叶,被黑夜笼罩。仿佛先前教堂内的闷热被现实的寒冷彻底切割,像是跨过一处通道,前往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世界。那些语言造就的紧张、愤怒与焦虑被冷空气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不确定性、恐慌,和坠入冰窟般的寒冷。
沉重又粗犷的鼻息声自上而下,青铜色的庞然巨物堵在门口。那树轮状的肌肉纤维和修长锋利的尖牙展示着可怖的威慑力,鱼鳞一样的甲片将它所有脆弱的部位层层保护起来,给人一股潮湿粘稠的腥腻感。罗曼的面前,赫然站着数头魁梧的鬼侍。
“抱歉了,主教,你还不能走。”Masato喊道。
比利·罗梅罗提着他的武士刀从鬼侍身后走出来。他来到罗曼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你不是一直都想找我吗,罗曼主教。现在,我就在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