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伊伊久违地回到了家门。确切地说，这是她父亲的家——首相府。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啊啊，想来还真是紧张呢。”
她手扶烟管，左右望了望，发觉四位女仆都被自己支出去做事了，现在站在门口仅自己一人，顿时觉得有些孤独和畏葸。
该不该光明正大地进去呢？那样会被爹爹叫住吧。还是说偷偷地摸进去？
“小姐，你回来了？”
聂伊伊闻言看去，见到了身着女仆装，留着栗色短发的女性。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漂亮的脸蛋和成熟的眉眼同时具备了年轻女郎的活力与年长前辈的老道。
“啊，你是艾莫瑞女士……”她认出来，对方是父亲家的女仆长，凯瑟琳·艾莫瑞。
“太好了，小姐终于回家了。”女仆长走过来，亲切地握住她的手，“老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啊啊……”聂伊伊抬手拍向自己的额头，“看来这下不得不见爹爹一面了。”
走廊里，女仆长一直对她嘘寒问暖。“小姐，你住在外面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我记得你从小就喜欢吃南瓜炖土豆，一点肉都不爱吃，是不是又消瘦了？哎呀，还是得多吃些肉蛋好呀。”
“我有一直喝牛奶的。”聂伊伊挺起高耸的胸脯，“哎呀呀，南瓜和胡萝卜这种甜甜的我真的很喜欢吃嘛。”
“可是你从小就体弱多病，还是得吃点大鱼大肉补补营养。”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呀，我现在很健康的。”
“小姐住在外面的日子里有早睡早起吗？充足的睡眠很重要的。你以前就喜欢熬夜又晚起，这样伤身体的。”
“嗯嗯，我早就调整作息了。”
“平时有读书吗？以前学过的乐器和舞蹈还在练习吗？要好好培养情操和气质，养成并追求好的习惯和乐趣。”女仆长还在喋喋不休，“对了，烟得少抽！最好戒掉！你呀，明明挺完美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碰这个东西呢？不好，得扔掉！”
“嗯嗯，我回头就戒。”聂伊伊收起烟管，敷衍道。
“小姐，关于调节身心健康和个人情绪方面的事情也很重要呢。去谈谈恋爱，交个男朋友吧。”
“嗳，又来？”聂伊伊头疼，“该不会是爹爹让你劝我的吧？”
“是啊，小姐。你这么年轻漂亮，全国数一数二的好条件，不去享受青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实在是太可惜了。”女仆长凑到她的身边低声耳语，“再说了，小姐，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吧？有那方面的需求可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靠手解决吧？”
“欸？”聂伊伊“唰”得一下从脸红到了耳根，“怎么回事，你也要跟我说这么下流的事情。”
女仆长一脸“我明白”的表情：“哎呀，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又不是中世纪，性生活还是很重要的。现在的小姐正处于含苞待放的年龄，将来需求只会越来越高的。我是过来人，我都懂。”
“别，别说啦……”
“怎么样？平时‘安慰自己’的次数多吗？多久一次？一次几回？”她问。
“我……我……”聂伊伊羞得说不出话来。
“一周一次有吗？”女仆长安慰道，“没关系，很正常的。你有什么困惑都和我说，我可以给你好的建议。”
“我……我……凯瑟琳。”聂伊伊红着脸凑到她耳边，用细如蚊鸣的声音问道，“我感觉我有点奇怪。我最近天天都……那个，而且一次至少一个小时，得去了两三次才能停下来。”
“天呐，小姐，看来你真的得找一个男朋友了！”女仆长惊呼道。
“什么嘛，你也觉得不正常啊？”
“何止是不正常。小姐，你这是严重的欲求不满，欲望过剩得都已经溢出来了。”她感叹道，“可你现在还年轻啊。我现在也会频繁地想，但是根据我的经验，你的需求在未来十年内只会越来越旺盛。”
“啊……”聂伊伊完全绝望了，“我完蛋啦……”
“我开玩笑的。”女仆长捂嘴笑道，“只要身体不难受，那就没什么大问题。”
“吓死我了……”聂伊伊这才放下心来，“别捉弄我呀。”
“小姐。”
“嗯？”
“你该不会真的那么频繁吧？不是在开玩笑？”女仆长认真问道。
“哈哈，当然是玩笑了！”聂伊伊的语气有点慌乱。
“真的吗？”
面对女仆长认真的凝视，聂伊伊怯生生地说：“不是……”
“那你真的得找个男朋友了。”
“我才不要……”她十分惊恐地摇起头，“我绝对不要。”
“既然回来了，和老爷见一面吧。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女仆长一边打理聂伊伊的衣袖一边说道，“父女之间还是要时常见见面。”
“好好好……我哪天有空留下来吃饭就是了……”
聂伊伊甩下唠叨的女仆长，快速冲上楼梯，独自一人登上专门用来工作的三楼。她记得这里，在很小的时候自己就经常跑到这里玩，还会抓住爸爸和几个叔叔的裤脚要他们陪自己做游戏。
唉……她不禁开始感叹，小孩子的生活真是轻松啊。在那群大人眼里，小孩子永远都不会犯错，或者说，对小孩有着无限的容忍力和亲爱度。哪像现在，那群臭老头看自己的眼神堪称“男凝”，如果不是有来自社会的各种束缚以及她的强大武力，他们肯定会想尽方法爬上自己的床。
真是的，男人都是下体动物吗？
一边想着，她一边摸到书房门口。先是左右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接着她又轻轻叩了两下门。
没有人回复她，说明书房里没有人。
伸手轻轻握住球形把手，拧开。房门没锁。
她偷偷溜进去，直接来到父亲的办公桌前。
“我记得就在这里，我见过的……”她扫视一眼桌面，接着一层层拉开抽屉，翻动里面的东西。
“奇怪，怎么没有？”
她一层又一层地翻看着，直到拉开最后一层抽屉。里面放着一支做工精致的银色手枪，和一盒9mm口径的鲁格弹。
聂伊伊沉默地望着这支枪，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那也是自己的父亲。希望他在将来的政治生涯中可以有惊无险，不要出什么事，安安稳稳地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吧。
“奇怪，怎么找不到钥匙？难道被他带走了？”
翻看了所有抽屉，她还是没有找见档案室的钥匙。
她倏尔抬起头，望向窗边的花盆。那个花盆上栽着铜钱草，看起来没怎么被打理过，叶子长得很密，已经挤满花盆了。花盆也没有清理过，落了一些泥土和灰尘。
“为什么花盆放在这个房间，却没有人打理？”
她走向花盆，“不会藏在这个地方吧？不会这么幼稚吧？”
疑惑地凝视片刻后，她举起花盆。
“果然什么都没有。”
她正打算放下花盆，却突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
术式波动……
“这是……”
聂伊伊对术式产生的波动和施法后遗留的痕迹向来都很敏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发生的细微变化。
“花盆居然是术法媒介？”
她闭上眼，脚尖踮起，双臂摊开。手中那脏兮兮的花盆漂浮在空中，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阻力在托举着花盆。
“有点意思……”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触发这个开关，转换屋内的结构呢？
她重新睁开眼，捧起花盆，走到窗台前，向外望去。
“奇怪，明明是白天，怎么一点阳光都看不见。一点都不晒。”
她抬手扶额，向窗外树木的枝叶看去。
“北半球，冬半季，太阳应该是从东南方向升起，西南方向落下。为什么南边的窗户没阳光投射进来，还是阴凉的？”
她想了想，放下花盆，拿起手机，打开手机的指南针软件，伸向窗外。
“就是南侧啊。”软件显示方向没有问题。
为什么阳光的方向不对？
“难道……”
意识到问题所在之后，聂伊伊离开房间，来到走廊的窗前，看向外面。
“这里的窗户是在西侧，我的左手边是南。”
她推开窗户，看向阳光本应照射过来的方向。结果那里也是阴凉处。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聂伊伊的额头开始淌汗，表情渐渐变得凝重。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她渐渐焦急起来。
“为什么本应东南方向升起的太阳此刻却在西北方向？”
难道是书房里的术式引起的？而那个花盆就是开关？这下糟了，得从其他人开始注意异象之前找到档案室的钥匙并且将花盆放回原位，不然就要被抓住了！
越是紧急的时刻，越是需要冷静。她按捺住心中情绪，开始分析自己可能遇到的状况。
显然，用术式影响地球或太阳是不太可能的。那就只有两种选择，影响人，也就是注意到太阳位置不对劲的观察者；或者，影响这幢房子。
聂伊伊不觉得这种简单的术式会影响到她本人，那么大概率是别墅或者三楼被术式影响，产生了逆转。
她将手机伸出窗口，果然得到了有用的信息。指南针显示这个方向是东方。
“这个方向是东方，也就是说我的左边是北边。”
这样就对了，太阳东南升起西南落下，北边阴凉很正常。
“那么说，是书房被术式影响，实际上产生了类似被旋转一百八十度的效果，同时房间内部的磁场也被改变了。不，走廊尽头的窗户位置也变了，所以我在这里看到的左边也是阴凉处，太阳则在右边。”
回到书房，聂伊伊盯着临时放在桌上的盆栽，突然意识到也许盆栽摆放的位置应该和这个房子产生的变化有着直接关系。如果将盆栽放在原先位置的对角线方向，说不定就会让首相府变回原状。
首相府从什么时候开始使用了空间假象术式的？聂伊伊有些懵。如果让她在这里多住几天，可能就会意识到整个房子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但是时间不等人，她决定速战速决。
聂伊伊将盆栽放到墙角处，一道玻璃破碎的声音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眨眼间，术式改变产生的效应将偌大的首相府变回原状。看起来和之前似乎毫无变化，但它确实改变了什么。正午的阳光从窗口直直投射进房间，照得聂伊伊直捂眼睛。
“那么，再在这里找找看吧。”
她来到办公桌后，一层层地拉开抽屉。果然，抽屉里装的东西全都变了。在最后一层抽屉里，她找到一个小黑盒子，打开后见到一柄看起来很普通的钥匙。
就是这个，她很确定。之前她就在档案室门口观察过门锁，并用相关仪器简单地扫描了一下锁孔，这柄钥匙确实和门锁配对。
抓起钥匙后她立刻把花盆放回原位，术式再度启动，整幢别墅又一次被翻转。
悄**地走出书房，聂伊伊紧张极了。她不知道刚才的变动有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普通人绝对感受不到房屋的变化，但如果这幢别墅里潜藏着听命于父亲的术士或者直觉超乎常人的异能者，她刚才引发的动静对这些人来说无异于是天翻地覆。
现在就去档案室，完事后立刻溜！
这是她脑中目前唯一的想法。
心里装着事，就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来。虽然聂伊伊心理素质很好，但由于她一点都不想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是表现得略有失态，急匆匆地下楼时甚至忽视了和自己打招呼的女仆长。
“小姐。小姐？小姐！老爷知道你回来了，他要你今天中午留下来吃饭。”
“呃……”
聂伊伊身形一怔，眉眼间显露出无奈的神色。
“凯瑟琳，你出卖我……”
“什么？”女仆长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
首相府邸的档案室不在居住的别墅里，而是一间偏僻的平房。这里距离别墅半公里的距离，路中间是乡间土路，周围长满了被人种好栽培的各类花花草草。
聂伊伊像一只灵活的猫咪，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子的大铁门，姿势优雅地落地。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关键节点的监控探头，蹑手蹑脚地来到平房前，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被简易术式覆盖的门锁。
“果然，如果不是特定的那枚钥匙，房门就很难打开。”
她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是一排排档案密集柜。这些由冷轧钢板制成的铁轨硬度高且光滑，有着优秀的耐腐性和承载能力。
虽然想到这里会放很多档案，但是如此密集的档案柜还是令聂伊伊有些吃惊。
这么多档案，估计一份份看完得要两年的时间吧？
她转动铁柜上的手摇，将柜体移动，好挑选她想观看的类型档案。
她想看的，是最近三至六年时间里帝国境内出现的所有有关L1st人员的情报，而能出现在首相府档案室的，多少也和当今帝国首相——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存在一定的联系。
“实在是太多了。”她翻动一阵后停下了动作。
这些档案柜每层层板都能放置80KG重量的物品，如果全部装的都是纸质文档，那么这些资料数量会是相当庞大的。
“怎么办，用影印术把它们全部复写下来吗？”聂伊伊下意识要从口袋里取出什么东西来，又立刻停下了，“不，来不及，而且动静太大。”
全部影印不现实，但是如果能找到她想要的文件并在第一时间选中它们，随即施展影印，应该可以做到。
搜寻——确认——复刻，她确定自己的行动步骤后立刻开始了实施。
聂伊伊取出一枚金色边框的单片眼镜，将它放在自己的左眼前。绚丽如宝石般的紫眸透过镜片折射出剔透的光，如梦如幻。目光所及之处，无数黑色的文字在空中放出，像是数不尽的蚂蚁，铺天盖地向她的脑海里鱼拥而入。
作为一名没有经过记忆类项目训练，也没有超忆症的人类，聂伊伊的大脑短时间内是无法记下大量文字的。何况现在的状况是利用透视术和文字提取的方式攫取过量文字信息，不是一目十行，而是一目十册。选取和记忆的难度只会更高。
她需要在对自己来说近乎无穷的文字海里挑选出所有带有“L1st”字样的档案。
“2016.11.17”、“亚历山大·恩里克和……”、“根据最新消息，异管部将组织人手，在联邦边境展开有关偷运违禁药品的行动……”、“关于耶利哥市长的性.丑闻……”、“议员与女秘书在其办公室里玩性.爱游戏……”、“雪先生与首相共同拜访皇帝陛下”……
“关于L1st间谍从临天门内部获取的机密信息……”、“通敌……”、“亟需调查雪先生……”、“首相亲自前往临天门……”、“……名为小林雅人。”
聂伊伊猛地扯下眼前的镜片，左眼传来的剧烈灼烧感令她捂住眼睛弯腰颤抖。短时间内扫描大量文件超出了她能接受的极限，法器过载运行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她的左眼流下酸涩的泪，原先漂亮的绚紫色眼眸也在此刻变得黯澹无光。
她已经完整地扫描一遍了。一分四十三秒，这是两架档案柜里所有的卷宗，提取到了不少和L1st有关联的档案。时间已经不充裕了，她没法再继续阅读剩下的档案，只能用最快速度影印下她已经大概扫视过的相关档案。
当她从档案室里出来时，她已经在里面独自停留了三分二十二秒，从首相办公书房引发术式翻转的动静开始算起，时间已经经过七分半了。
她在四周无人的道路上尽力奔跑，进入别墅后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来到书房。确认里面没人，她用取出钥匙的相同手法再将钥匙还回去，最后轻轻地离开书房。
但即便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没有放松。她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她本想立刻回去，但父亲已经留她吃午饭了，如果她现在就走，那么一旦有人发现档案室钥匙被人动过，自己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虽然说父亲不会真的对自己做什么，但一定会对自己的行为采取措施，甚至有可能派临天门的人监视自己，那以后想要再找机会进入档案室或者找瑞秋和余晖他们分享情报就很难了。
真糟心，不想留下来和他吃饭。
聂伊伊叹了口气。现在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管父亲怎样对待自己，兵来将挡就是。
……
一辆全长6.2米的长轴距轿车驶入道闸，府邸的安保人员提前围过来将铁门闭合，留下持枪的保镖继续在院外巡逻。
“老爷。”
女仆长站在别墅门口，对着敞开车门的豪华防弹汽车微微鞠躬。
一道高佻曼妙的倩影从后座优雅地展露出来。细长的双腿在纤长间色襦裙的遮掩下微微勾勒出形状，襦裙齐腰，裙摆越过脚面，完全遮住下身。这位桃羞李让的佳人被人搀扶着下了车。她身着古风服装，裙、衫、帔三件套齐全，犹如一位穿越时空而来的古代美人。
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她化着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传统妆容，细细的柳叶眉勾勒水润媚人的紫眸，繁复艳丽的花钿占满额头，浓艳斜红施于眉眼双颊。浓密柔顺的秀发扎成倭堕髻，妆点各式金玉珠宝簪花的金钿头簪刺进艳紫长发中。周遭所有人在见到她的第一瞬都曾不由自主地感叹：好一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盛世佳人。
女仆长迎着她走上前，低眉垂首：“老爷，小姐已经等你多时了。”
美人轻轻一笑，朱唇轻启，流淌出辨不清男女，如清泉般好听的嗓音：
“伊伊她终于舍得回家看我了。”
她，应该是他，正是首相府的主人，这个家的主人，也是聂伊伊的生父。
“老爷，要不换身衣服吧？”女仆长问道，“让女儿见见父亲的模样，不然她可能会不习惯。”
“没关系，其实她喜欢我这副样子。”名为聂广宇的帝国首相笑吟吟地道，“她喜欢我这副温和的模样，能让她更加亲近我。就像她亲近她娘亲那样。”
聂伊伊此时已经站在门口。她远远望着车前那个华丽雍容的秀雅美人，不禁蹙着眉，眼神婉转间流露出点点悲伤。
“爹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