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对着车窗呵了口气,伸出食指在上面画了三个简单的倒勾,组成一个不高兴的小表情。窗外下着淅沥沥的小雨,身边的司机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正前方,只是他眼神涣散,似乎是发着呆,先前因紧张而出的汗也被春季仍有些刺骨的寒风吹干,他的身体微微发抖。
穷极无聊的秘书拿出保温杯,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司机一杯,自己留了一杯。
“我们在这坐了几个小时了?”司机突然问道。
秘书看了一眼手腕上售价120万的机械腕表,撇了撇嘴:
“都过去四个小时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入口。这是临天门的新南门,最近一年才竣工的新入口。与其他被雾霾和迷宫树林阻挡的入口不同的是,它作为临天门的新入口,由八根十余米高的科林斯欧式罗马柱和成年男性手臂粗壮的铁链围成一个弧形边埵,现代化的道闸和保安亭就在进出口驻扎。临天门特意在新南门入口前造了一个环形小广场,那些柱子也算是公园的一部分。广场中心放置了层层叠叠的鲜红色月季,花圃中心立了一座灰白色雕像——秘书不知道雕像是谁,但估计是临天门的某一任(大概是第一任)门主。
司机有些不放心地看着窗外围成一圈站着不动,任凭雨水打湿衣肩的蓝装武者,那群人腰边的柳叶刀看得他触目惊心。“首相在里面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这辆首相专属座驾停在新南门前的广场里,被武者们监视着。即便是首相莅临,也只得下车徒步而行。汽车这种现代化的载具,是从来都不允许进入临天门内部的,哪怕是首相本人的座驾也不行。
这种事情秘书和司机心里都门清。以往首相来此时,雪先生为表重视,都会亲自前来迎接,两人会一并走入临天门,只留他们和这辆车停在外面。但今天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安的气息。雪先生没有前来迎接,反而派了几个持刀武者围住了汽车,时刻监视着车内的人们。司机透过挡风玻璃,视线却被入口后的迷蒙大雾所遮挡——这在以往可是未曾有过的。
“怎么会出事呢?”秘书的注意力全在腕上的机械表,这块手表他可珍惜了,“再等等吧。”
“可是……”司机犹豫地看了两眼窗外,一杯咖啡下肚,他的小腹感受到了膨胀,“我想撒尿……”
“如果你不怕被外面那群原始人当成图谋不轨,那么你完全可以推门而出,‘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一番。”
司机的视线对上了窗外最近的那名武者的褐色双眼,对方神色不善地瞪着他。
“我想,我还能再憋一会儿……”
车内再度恢复了沉默。两人继续百无聊赖地瞧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磅礴大雾。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大雾之后,雪先生的山门顶端的院内屋中,那位他们期盼已久的紫发姣人正香汗淋漓地趴在床上,典雅厚重的华服内衬全部被撕扯开,凌乱地散了一地。这个比无数女人还要美丽千倍万倍,容光万丈的男性美人眼含着泪,双手被红绳束于腰后,如小犬般跪伏着。
“为什么?”
宗门的门主赤.裸着上身,露出那消瘦的躯体。她的胸前有一对圆形伤疤,难看,平坦,碗口般大小,暗示着被她抛弃的女性特征。
“不要!”
这位帝国的首相哭着缩成一团,像个被人欺负过的可怜女人。今晚这位比绝大多数女性还要美丽无数倍的可人哭泣着向女人求饶:“我真的受不了了……”
听见美人的抽泣声,雪先生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慢慢披上外套,颓丧地坐在床尾。
“为什么?”她又问道,“你当初跟我说过,这是万无一失的计划,绝对不会出差错。你说,那只是为了我徒弟累积功勋和声望的一个步骤罢了,为什么心度会死在那里?”
她因怒气一点点颤抖起来,黑布缠着她的眼眸,但还是渗出了她因愤怒与痛苦而扭曲的脸膛。她低吼道:“她入门已经十二年,跟了我这么久,她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是信任你才派她去博斯克达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信任吗?你让我怎么跟她家人交代,怎么跟林家交代!她是我第一个弟子,我唯一的徒弟,我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怒骂完,雪先生还是深感心中郁结无处释放。她下床,走到书桌前,青筋毕露的手一把挥翻桌上的笔墨纸砚,又一掌拍碎桌面。
两滴剔透的水珠落了下去,消失在地上的狼藉中。
“不能,不能就这么算了……”雪先生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无力地靠在墙壁上,仰着头说,“要让那个群死老鼠付出代价,该死的蚂蚁们,我要剁碎他们喂狗。”
床上的紫发美人已经缓了过来,他娇弱地支起身子:
“你千万不要激动,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我一定会让你报仇的,但你万万不可擅自行动。我……”
“你住口!”
雪先生激动地指向他,“聂广宇,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如果不是你,她根本不会死!”
聂广宇就知道,这个女人的暴脾气根本压不下去。说实话,这次遇到的状况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他自己。博斯克达之春意味着现在临天门上下的所有动作可能都在那个卧底的视线范围之内,甚至连首相府都……这场隐藏在湖面下的战争逐渐走向了白热化,L1st的人可能早就知道自己在追查他们,己方所有的行动和部署都被看透了。恐怕现在唯一能成为他们心中疑问的,就是自己手里究竟掌握了多少有关卧底的情报。
但现在还不是反思过错和自我批判的好时机,这会儿更应该原谅犯过错的自己,放过那些纠结,把所有的思绪放在如何解决问题上。他欲下床,却浑身酸软得不行,胳膊更是累得抬都抬不起来。虽然作为帝国首相,要时刻保持理性和冷静,但看到对方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模样,聂广宇心中还是有些委屈。
“我知道你难过,但这件事情真的不能那么做。”他劝道,“这次事态升级,我知道我难辞其咎,但是我们需要解决问题。你想报仇对不对?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会报仇。”
“你之前还保证博斯克达的任务不会出现任何意外。”雪先生嗓音泠泠,“你现在叫我怎么信任你?”
“我……”聂广宇捂住胸口,喘了会儿气,“总之,这件事情你不能插手。”
“为什么?”
“因为陛下怀疑,林心度这次的意外是临天门内部问题所导致的。也就是说,因为没有揪出那个高层的内鬼,现在你们宗门上上下下都不可信。如果交予你们去做,消息随时会泄露。”聂广宇费劲地给她解释着,“还不清楚吗?在陛下的视角里,你们就是一艘漏水的船,难堪自省的重任。”
“你的意思是,是我害死的心度?因为是我亲自任命,派她去的博斯克达?所以我其实最有嫌疑,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那颗烂苹果?”雪先生望向他。
“别着急……我从来没有怀疑你。”聂广宇就知道,这么一说,她肯定急。
雪先生走到他跟前,伏在他身上,望着他因恐惧和快乐而变得扭曲起来的娇媚容颜……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他难以忍受,堂堂一国首相,竟然在雪先生面前失态地哭了起来。
“博斯克达这件事不是你挑的头吗?怎么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她冷笑着。
“不,不要……”
“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她放慢了动作,“你是我的乖孩子,对吧?”
“是……我,我去觐见陛下……等等……”聂广宇泪流满面,“陛下会明白,这件事跟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