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地点?”
“22年11月21号,清晨9点43分。位置是……”艾伦手持板夹,咧了咧嘴,“嘶……墓地?哪片墓园来着?”
“尸体在两个小时前被守墓人发现,地点就在这里。”埃里克手指向自己的左前方,“男性,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七十七千克,右下腹已经出现了尸绿,也就是说,死亡时间超过了24小时。”
他又看了尸体一眼面目全非的正脸:“脸皮遭人撕裂,面部多处钝挫伤。”
“这具尸体看起来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艾伦弯下腰,用鞠躬的姿势俯视这具躺在黑色泥土中的男性尸体。
埃里克对他伸出手:“把你的笔给我。”
“干嘛?”
“有用。”
他接过艾伦的钢笔,接着就往尸体的下身捅去。
“我操,你他妈在干嘛,我刚拿到的新笔!”
埃里克的视线在钢笔沿着裤腰勾起的缝隙中驻留了一小会儿,才松开手把钢笔还给了艾伦。艾伦掏出手帕一脸嫌弃地接过笔,捏住笔杆的瞬间身子还打了个冷战。
“我想我应该认出来他是谁了。我们确实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见过他。”埃里克站起身。
“谁?”
“周普明,那个被小姐废了的会所老板。”他从衣兜里掏出烟盒。
墓地外下了一层薄薄的雪,黑色皮鞋踏过油柏路,留下一道漫长的痕迹。身着深棕色堑壕风衣,头顶Fedora礼帽,戴着白色的手套,这个人优哉游哉地走上石砌游步道,迈向墓园。
墓地周围种植了大片的红松树,针叶被雪覆盖,在日光下泛着白色的光,像是穿了件白色的半透纱裙。
瑞秋·里斯蒂·罗纳德来到这里的时间不算早也不算太晚,至少对她来说,她完全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而不是像领月薪的专员那样按点上班,下班后再加班。
她度过了一个相对愉悦的清早,那就是坐在余晖的大腿上享用自己的早餐——一块全麦面包和一份烟熏三文鱼。顺带一提,聂伊伊也在场,就坐在自己对面。一边享受爱人的爱抚一边看着伊伊的盛世美靥,早饭都会变得更香,毕竟秀色可餐嘛。只不过伊伊的笑容好像有些酸溜溜的,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是错觉吗?是错觉吧!
将自己的冰蓝长发从堑壕风衣的衣领处捋出来向后飒沓一甩,瑞秋小心翼翼地穿过被积雪覆盖的地面,来到两位纽扣人队长这里。埃里克正在劝艾伦不要坐在别人的墓碑上休息:
“我老家有人半夜喝多了对着坟地撒尿,结果当天晚上见到鬼了。那件事情之后他的腿就跛了。所以你还是别做这么无礼的事了。”
“哼,怪力乱神的事情都是人编出来的。”艾伦不屑一顾,“你那个老乡一定是喝多酒后自己大半夜出现了幻觉,把什么狗屎看成了所谓的‘脏东西’,自己慌乱跑路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腿脚,酒醒后心里一直惦记着自己看到的幻象,心里有了心病,所以腿脚才一直不便。”
“哟,二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瑞秋淡笑着说。
“长官。”埃里克来到她面前,主动汇报工作,“尸体我们检查过了,是周普明。”
“谁?”
“那个被你物理**的男人。”埃里克帮她回忆起关于这个男人的信息,“是朗尼的情报组织挖掘出来的和比利关系密切的‘挚友’。”
“哦,他啊。啊?他死了?”
“对,死在了一片公共墓园。”
“既然死在了墓地,为什么没有人埋葬他呢?可怜的男人。”
“也许有人想埋葬他,却被守墓人发现了,便仓皇地留下了尸体,逃开了。”埃里克指向一边,“有人把坟墓挖开了一座,已经可以看见下面的棺材了。可能抛尸者想把尸体藏在坟里。”
“如果埋尸的话,为什么非要挑墓地?是为了祭奠什么吗?”
“不知道,感觉很奇怪,像是比利·罗梅罗会做的事。”
听着他们的谈话,艾伦没什么插嘴的欲望。他百无聊赖地走到被挖开的坟墓前。墓碑上刻着这样一行字:“献给吾爱,永生铭记。”
“维克特·斯多林。”
“这是谁啊?”他甩着手里的蝴蝶刀,刀尖随意地沿着“斯多林”这个单词拂过,“有点熟悉的感觉。”
“脱裤子放屁嘛,确实是他会做的事。”瑞秋说,“可是为什么罗梅罗要杀周普明,他们不是朋友吗?”
“正因为是朋友,所以做告密者才会更惹人恨吧?”埃里克说。
她蹲在尸体前,扯下了头上的礼帽,又挠了挠头发。看着不远处被刨开的土坑,她对发呆的艾伦说道:
“让你们的人把坑里的棺材拉上来,我要看看里面埋的是谁。”
几个纽扣人在埃里克的指挥下七手八脚地把棺材拉了上来,瑞秋和纽扣人们围着它绕成一圈,等待揭晓的时刻。
厚重的棺材盖子被人掀开,瑞秋等人探头望去,看见了掩藏在棺材之中,相拥的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已经彻底白骨化,成为看不出任何生前面貌的骷髅;而另外一具还很“新鲜”,这具漂亮的女尸显然才陷入沉眠不久,稍微有些干瘪的唇角噙着鲜血,在暗淡的阴晨下点缀出一抹妖艳。
“我的老天。”艾伦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埃里克吃惊道,“我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棺材被人动过手脚。”
“也许他是希望你们能替他把土给他推回去,让这具棺材重新安眠。真是想得美。”瑞秋冷笑着伸出手,把女尸的脸推到自己这边。
这张脸的主人看起来就跟睡着了一样宁静,嘴角自然地下塌,双眼紧闭——如果不是忽视那趴在眼眶与鼻孔附近的蛆虫和已经惨白到令人不适的肤色。
艾伦趴在棺材边,用手指拨弄着蛆虫,“虫蛹已经有这么长了,看来死亡时间得有十二到十三个小时。”
“至少我们又找到了一位老熟人。”瑞秋说,“维达·斯多林,她死了。”
“这个棺材的主人也姓斯多林,看来应该是她的亲人。”埃里克指着墓碑说。
“也许是吧,可能是她的兄弟姐妹,或者父母亲戚之类的,但谁在乎呢?”
瑞秋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看样子罗梅罗是希望这位惨遭自己背叛的友人能够息止安所,不要变成鬼魂回来找他的麻烦。”
“如果说他杀死周普明是惩罚叛徒,我可以理解。但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阵营的维达下手?”埃里克不解地问。
“可能有很多,他们谈崩了;罗梅罗的研究长期得不到回报,两人闹翻;或者联邦的人觉得维达没有用,不想带她走,她不想坐以待毙,都有可能。但总之,我们现在又少了一个对手,这是好事。”瑞秋说。
“为什么两具尸体摆放的位置不同,这家伙故意的吗?”埃里克又问。
艾伦不耐烦地插嘴道:“因为周普明是背叛自己的人,所以活该死在外面;但维达不是,她睡在了棺材里。就这么简单,不然还能是什么?”
“告密者曝尸荒野,遭背叛者地下长眠吗?确实有点意思。”瑞秋想了想,转头看向埃里克,“查一下这个也叫斯多林的骷髅,他还活着的时候,一定和我们的‘朋友’有什么联系。”
“很重要吗?”埃里克问。
“不,一点也不重要,只是满足我个人的求知欲罢了。当初在圣地陪着罗梅罗‘激流勇进’的三位勇士如今全部见了撒旦,我有种预感,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就在不久之后。先生们,该准备一下行头了。我们即将出席五年内战绩和名声最为斐然的恐怖分子的葬礼,必须盛装打扮一番。”
瑞秋摘下帽子,放在艾伦的头顶上,“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你的破假发给我换了,我不想再看见屎黄色的玩意儿在我面前乱晃悠。”
“呃……”艾伦一时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埃里克则是在一旁笑个不停。
一阵和谐却伤感的舒缓音乐从瑞秋身上传出,割断了众人之间难得一见的,松懈的氛围。她掏出手机,接听电话。
“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
“从最后一次到现在,过去了多久?”
这是一场短暂的交流,和电话那边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两位纽扣人队长却十分机敏地从空气中嗅出淡淡的火药味。
瑞秋放下手机,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容颜平静地转向二人。
“贾斯汀·斯蒂芬斯失踪了。”她说。
“谁?”艾伦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疯掉的血族人。”埃里克提醒他,“当初在茅韦斯区发现的可怜家伙,罗梅罗手里逃出来的试验品。”
瑞秋转身走出墓园,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什么情况?”接连不断的信息冲击让应接不暇的埃里克傻眼了。他开始相信瑞秋的推测,也许不久之后,一切真的都将尘埃落地。
“那我们先搞什么?是把尸体拉到法医那里,还是先去找人看监控,看看能不能找着那个什么贾斯汀?”
埃里克摇摇头,扔下手里的香烟,“这下有的忙了。”
“是不是我的错觉?”艾伦·冈萨雷斯取下头顶的礼帽,望着瑞秋远去的背影,“长官她流产……受伤后,整个人都变了。就跟……”
“就跟男人一样。”埃里克接住了他的话,他的表情也有些古怪,“听说女人因为做手术切掉子宫后多多少少都会变得和男人一样。一些上了年纪的女性哪怕有一些疾病也不愿意切除子宫,觉得那样自己就不再是女人了。”
“可她也没切除子宫啊。”艾伦咬着手指,“这个联想是不是太夸张了?咱们的美人长官一直都很硬汉风,大概吧?”
“但是她失去了自己的……”埃里克猛然惊醒,“好了,咱们别再说了。如果将来消息泄露出去,而老爷又怀疑到我们身上……”
“那就会吃不了兜着走。”艾伦看着他,“那你说那么多干什么?”
“不是你先提的?”埃里克用手肘顶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