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余晖来到别墅门前。
按照瑞秋的说法，今天晚上有一场庆功宴，也就是所谓的party。余晖问都有谁，她坏坏一笑，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他进门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厨房。瑞秋向来不擅长做饭，每次试着做菜不是把菜烧糊了就是黏锅了，甚至偶尔还会忘了放盐。为了防止她煮东西的时候又跑去做别的什么事，导致水溢出来扑灭灶台这种事情发生第四次，他必须先去厨房看一眼。
厨房很干净，拖过的地还有点潮湿，像是有人刚刚打扫完。砧板上是切得整齐的三文鱼，芥末、醋、酱油……调配好的调料均匀地放在各个碗里，摆放得井然有序。战斧牛排抹好酱料放在锡纸盘上，准备用烤架去烧烤。烤箱还在定时，余晖隔着隔热玻璃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整只火鸡。锅里煮好了汤，正放在一旁凉着，汤汁红彤彤的，里面有土豆、西红柿……还有股胡椒粉的味道，应该是罗宋汤。
真是奇了怪了，小瑞她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难道家里请厨师了？
他把礼帽和西装大衣挂在衣架上，上了楼。二楼的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淋水声，有人在里面洗澡。不用多想，一定是小瑞。这位表面清冷，内心火热的女孩平时最喜欢在那里勾引自己。
不过今天应该不是玩什么情趣游戏了。经历的极度高压的半个月，这段时间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每天加班到晚点，都累坏了。何况莱昂社区发生的灾难，还是在前一天晚上大家连觉都没睡的情况下，今天应该没人有那方面的想法。说实话，他也想早点洗漱完休息。
余晖还是推开了门。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拿走自己之前放在里面的剃刀。
“呀！”
浴缸里传来一道婉转的女声惊呼。余晖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彻底明白了，完了。
聂伊伊一把扯住搭在一边的浴巾，慌张地遮住那涂抹泡沫，白璧无瑕的娇躯——如果将幽谷下的一抹黑影也算进去的话，应该是白璧微瑕？
“怎么是你？”余晖愣住了。
“你还在这待着干什么，快出去呀！”聂伊伊羞赧地叫道。虽然慌张，但她的惊呼声并没有多么的恐惧和愤怒，反倒是害羞与无措占了大多数。
一只软绵绵的小黄鸭玩具砸中了余晖的头，嘎吱一声将他赶了出去。
余晖垂头丧气地下了楼，坐在沙发上捂住脑袋，不停地暗示自己忘掉刚才发生的一切，特别是忘掉那倾国倾城，触目惊心的妩媚之景。虽然只是浮光掠影的一幕，但他的内心仍旧被愧疚、恐惧和烦躁紧紧攫住。
瑞秋不在别墅里，她似乎是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换好一身衣装的聂伊伊踩着软绵绵的拖鞋从楼上走下。那玉润珠圆的足趾上涂着幽紫的指甲油，右足脚踝上绑着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碧色的玉坠。
桌上亮起了淡淡的烛火，将余晖的影子拉得愈发纤细。聂伊伊吹灭火柴，迈着雪白姣好的长腿来到余晖身边，垫好裙子坐下。望着心上人懊恼的神情，她轻声问道：
“好看吗？”
“……”余晖更不想抬头了。他感觉有一股看不见的力场在影响着环境，让人越来越尴尬。
“乖孩子，不用太害羞。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了。明明那天晚上都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嗤嗤地笑起来，捏着小黄鸭，嘎吱嘎吱地递到他耳畔，“被占便宜的是我，你又不吃亏嘛，这么懊恼做什么？我可要受打击了。”
“伊伊，我们不能……不能这样。”余晖躲开她伸过来的手。
“为什么？”她又捏了两下小黄鸭，“因为你已经有小瑞了吗？”
“你明明都知道的。”
“那你不妨拒绝我得更直接点。”聂伊伊阖眸向前，扬起天鹅细颈，玉靥与他只有一纸之隔。
“什么意思？”余晖没明白她的话。
“扇我一耳光，让我这个勾引有妇之夫，知三当三的贱人滚远点。”她语气澹澹，余晖能嗅到那股花朵的香气，那是她的味道。
“我怎么可能对你做这种事情，伊伊。”他扭过头，“你知道你是我这辈子最不愿意伤害的人。”
他又补了一句：“之一。”
“哼，花言巧语的。当初在白杨军校到底骗了多少女孩子的芳心啊？”聂伊伊落落大方地坐到他腿上，“既然你不肯狠心赶我走，那不好意思了。我就要缠着你。”
“伊伊，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不对，怎么不对了？”聂伊伊噘着嘴嘟囔道，“遵循人性，遵循基因的选择，究竟哪里不对了？”
“你在说什么？基因？”
“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有能耐有野心的男人，他这一生注定会爱上许多女人，渴求许多女人，征服许多女人，好让他的基因同时传递给无数人，繁衍无数后代；而一个女人，她永远会在男人中挑选一位最优秀、最强大也是最有魅力的男性，依附在他身边，渴求他赐她雨露，让她的后代继承最优秀的基因。你瞧，就像精子和卵子的关系一样，我们这样，才是遵循了自然，尊重了自然。”
她已然抱住了他，将他的脑袋揽向自己的胸脯，婉转的嗓音在他耳畔呢喃，“所以呀，阿晖，开后宫是你的责任哟。”
“你在说什么啊。”余晖捂住额头，“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歪理？”
“这是歪理吗？如果这是的话，我还有一个正在践行的歪理。”聂伊伊挑起桌上摆放的一挂水淋淋的，如紫水晶般剔透的葡萄。她摘下一颗含在嘴里，轻轻咬破，又伸手去抹嘴角淌下的汁水。
“这葡萄是我买来的呢，你尝尝？”她舔了舔嘴角，妩媚一笑。
“你吃吧，我不想吃。”余晖脑子里还是很乱。
“怎么了，今天的你很难伺候哦。”聂伊伊抿唇一笑，“不过我喜欢挑战。”
“你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余晖一下子警觉起来。他这段时间的第六感一直都很灵。
“我来喂你吃。”聂伊伊说。
余晖坚决地摇了摇头，问：“小瑞去哪了？”
“她说她有点事情要处理，处理完了就回来。”聂伊伊抬头看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她应该快回来了，你真的不想让我喂你么？”
“如果这样能让你消停的话。”余晖喟然道，“那我吃一点吧。”
“等等。”聂伊伊拿开葡萄，不让他伸手接走，“我说了，让我喂你。张嘴，啊……”
余晖这回听话地张开了口，却在下一刻吓得瞪大了眼。
……
……
……
“伊伊。”余晖的声音颇为疲倦与伤感。他轻轻放下她的腿，“我们不能这样一辈子，不能这样……偷偷的。你和小瑞都是世界上美好的女孩，我不能欺骗她，也不能害了你。”
“阿晖，其实我之前一直都很痛苦。我不想欺负小瑞，也不想毁了你，可我更放不下你。”聂伊伊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颤抖传递给了他，“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我有过迷茫，有过纠结，我想过要离开你，永远离开你。但是我做不到，我没法这么做。”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有时候我真的在想，你和我的相遇简直是一场孽缘。遇见了你，就是毁了我这一生，我也无悔了。我的命都是你的，也早晚要死在你手里。
“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我不能离开你，也不会离开你。我要追求我想要的，只要攥在手里，就一定不要放开。哪怕是直赴地狱的毁灭之路，我也要一次走到底。”
她捧住了他的脸，垂首凝望。一阵寒流从窗口吹拂，掀起了真丝窗帘，也让一片月光洒了进来。两人四目相视，在烛火与月光的见证下，她又一次主动地吻了下去。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须强求。”
西川叼着根牙签从便利店里走出来，手上还提着刚刚买好的速冻披萨与大大小小的玻璃瓶。
他沿着接头的方向走着，一道人影迎面撞了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哟，这可真是没想到啊。”西川哂笑着打起了招呼，“我以为你已经去文森特家里共享晚餐了，罗纳德小姐。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不知道读空气看氛围，散发着恶人气场的油腻霸道总裁男二皇子殿下请我去他府邸和他吃所谓的烛光晚餐那件事。”瑞秋的表情被遮挡在大檐帽的帽檐下，落日后的夜晚加上帽檐遮挡的阴影让她的五官都无法被看清，“我第一时间果断拒绝了。当他还在记者面前搔首弄姿摆弄风骚的时候我们在圣朗基努斯教堂、石明油田、茅韦斯警区忙得焦头烂额；我们和一个社区的死人拼了命去作战，他只是到现场慰问了一句话就想和我们分享功劳。这种人真贱啊，不是吗？”
“嚯，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西川咳嗽一声，似乎是在强忍笑意，“即便是对于我这种人来说，这也太粗鲁了。”
“真巧啊。”瑞秋突然说。
“巧合，什么巧合？”西川问，“我们的相遇应该不是巧合吧？”
“我是说这里，科林利得街道。”瑞秋提起手杖，“咱们第一次交锋就是在这里。”
西川扫视一圈周围，才发现附近一个人也没有。街上静悄悄的，唯有冬风吹动覆满积雪的树枝时发出的震颤声。
“好吧，好吧。”他扔下手里的塑料袋，举手投降，“我想问一下为什么？”
“为什么？你觉得我是那种被人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傻傻地依附于男人的天真小女孩吗？”
瑞秋缓缓地抽出杖剑，剑身在月光下晃出一道银芒，“我和余晖无话不谈，我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秘密，他在我面前也是一样。
“所以，在那个该死的慈善晚会上，你对我的余晖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西川知道，今天这件事情没法善了了。他从腰后抽出胁差，摆好架势，准备面临来自正前方排山倒海的冲击。
“你放心，我应该不会杀了你，毕竟你也是那位皇子身边的人。我只会一根一根敲碎你四肢上的每一根骨头，让你在床上好好休息一阵子。”
一阵寒风吹起冰蓝色的长发，瑞秋仰起头，露出被脏冰面具覆盖后的脸。气流冲着剑刃吹过，发出切割空气的萧萧之音。
“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实实力，西川智之。”瑞秋不紧不慢地向前踱步，“如果你不全力以赴的话，我怕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把你宰了。”
西川双手各夹住两只胁差，站稳弓步，严阵以待。
下一刻，两人同时拔地而起，以迅雷之势冲向对方。
……
三人常常聚在一起的小堂里，被震惊到破防的罗曼正在破口大骂：
“斯莫德到帝都，两地隔了1778.5公里远。注意，是1778.5公里。她从赶过来到一剑砍死它，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请问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做到？
“我们只知道她用了某种异能或法术。很好，那到底是什么？
“她只挥了一剑，就隔空砍死了它。像是在杀一只鸡，一只鸡！”
罗曼气得一把将手里的报纸扔到地板上。上面的头条新闻标题是《雪先生一剑破除血腥怪物，拯救市民于水火之中》。
“那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力量才能将融合了拥有耶稣神力的朗基努斯之血、复活炼金术、不死人概念于一身的贾斯汀·斯蒂芬斯消灭？为什么你们想不出来？！”
威廉面色严肃阴沉，默默坐在长椅上听着罗曼发癫一样地咆哮。一旁，雅人将下巴垫在前座靠背顶端的手臂上，目光悠然地注视着玻璃彩窗上的耶稣画像。和其他人比起来，他的表情不算太难看。
许久过后，罗曼终于从先前歇斯底里的狂怒中恢复过来。
“没有人能战胜雪先生的，没有人。”他沮丧地说着。
雅人终于站起身，他顺便看了一眼地上的报纸。
头条新闻的标题下方还附有一张清晰的照片，照片里的雪先生手持汉剑，英姿飒爽地站在帝国大厦底层，低头俯视夜色下的帝都。
“有点意思。”他冷笑着说道。
“你还没放弃？”罗曼的语气已经沉下去了，“该夸你意志顽强呢，还是嘲讽你愚不可及呢？”
“哪里，我的依仗只不过是一个毫无根据的简单的谶语罢了。”雅人直了直自己的领带。
“什么谶语？”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转过身，深绿的双眸下是冷血动物特有的眼神，“凡事皆可为。”
威廉摇摇头，不想说话。
雅人却主动找上他：“威廉，介意帮我一个小忙吗？”
“什么忙？”
“你的女儿里斯蒂，我想和她交个朋友。”
帝国，石明油田。午夜时分，大量奋斗在坠机现场的黑衣人员来回奔波着，时不时能听见一声尖锐的狗叫。飞机坠落后砸出的深坑里全部都是金属残骸和黑色的灰烬，坠毁引发的火灾将附件的灌木烧得一干二净。一棵拦腰断开的歪脖树下，助手将装在马尼拉纸袋里的文件递交给他的领导。
“现场采集到的人体组织化验结果出来了，DNA比对结果确认是比利·罗梅罗本人。”
一袭黑衣的娜塔莉亚·德雷西伸出戴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接过文件。
“这件事情终于可以翻篇了。”
（第三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