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04:00，距离天亮3h。
格伦与雪先生于风雪中对峙，二人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任凭寒风吹拂，雪花扑面。气氛犹如被绷紧的一根弦，只需一点拨动，便会扯断，引发雪崩般的灾难。
“呵呵，有点意思。”
就在两人的气势越聚越足之时，雪先生突然架势一卸，轻声一笑，散尽全身之势。紧张的氛围也因这份举动而出现短暂的缓和。
“这个年头，知道我真名的人已经不多了。”她那藏于眼罩下的清秀脸庞看不出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人们早已不在乎。”
在她放松身躯之后，那阵由杀气凝结，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在格伦头顶的威压也尽数消散。
格伦的身体得到解放，他活动两下僵硬的四肢，随口应道：“但你的敌人在乎。”
听得此言，雪先生身形一怔，竟有些面色凄沧。
“是啊，你们比谁都在乎我。”她语气凉薄道，“不如说，只有你们在乎我。”
“我当初可是好好调查过你的。说实话，我很震惊。”格伦咧嘴笑着，露出两排被血染红的牙齿，“毕竟亲手割掉自己的乳.房，可不是大多数正常女人能做到的事情。”
“呵呵。”
回应他的，是又一阵不咸不淡的轻笑。
“叮——”
一枚古铜色的硬币从格伦破了个大洞的口袋里掉出来，顺着直线一路滚到雪先生脚边，“叮铃铃”地转了两三圈后躺到了地面上，将印着东方阁楼的正面展示在正上方。
见雪先生好奇地低头看向地面上的硬币，格伦说道：
“这是枚纪念硬币，我出去旅游时，在一处景点附近换的。”
“我知道这里是哪。”雪先生澹澹道，“我当然知道。”
“想当初，这枚硬币卖得还挺贵……”
“这是我的家乡。”
格伦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她。
雪先生又说道：“我的家就在这里。”
“是，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特地去那里转了一圈。”
“那你看到了什么吗？”雪先生问，“看到了……和我有关的事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格伦摇摇头，“我当初以为我抓住了什么，可今天见到你，我才明白，我什么都没见到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雪先生要和自己闲聊，是因为她胜券在握，觉得自己一定会达到目的，所以才提前以胜利者的姿态在自己面前炫耀呢？还是说，她是真的不在乎行动的成败呢？
深吸一口气，格伦排除掉内心的杂念。他手举过头，负于脑后，用力拉伸着自己的肱三头肌，接着又对雪先生说道：
“行了，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没什么意思。拔剑吧。”
“呵。”雪先生又笑了。
“你不配。”
格伦眉头紧蹙，他知道雪先生说的是实话。她想杀自己，根本用不着拔剑。
“我以为你会多和我聊一聊，毕竟缺少时间的是你们，不是我。”雪先生伸手去接空中的雪花，“但我没想到你这么急着去死。”
见对方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格伦思忖了几秒钟，又说道：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那么，在开打之前，我能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吗？”
“准了，你说吧。”
“我调查过你的过去，你曾是一位帝国侯爵的女儿，从小便双目失明。我……应该说没错吧？”
“……没错。”
“你的家人待你很好，尽管双目失明，他们却换着法子宠爱你，让你尽可能度过一个不那么悲惨的童年。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想办法治好你的失明，可能是你的病症比较特殊吧，医学到法术竟没有一个法子有用。”
雪先生怀抱汉剑，微笑着不语。
“你想学武，他们便送你到临天门当弟子。一开始没人觉得一个盲人能成为武者，但你狠狠地打了全世界的脸。”
雪先生还是没什么反应，仿佛对方说得不是自己的生平经历，而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见到对方不着急，格伦更不着急。既然她允许自己通过对话的形式拖延时间，那格伦不介意多说一会儿话。
“虽然你是盲女，却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人，无数高官贵爵对你和你的家世非常感兴趣，他们络绎不绝地到你家提亲。于是在你十八岁那年，你的父亲决定让你嫁给一个身居高位的官员，也就是政治联姻。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反对，也许你反对了，但是没有用。婚礼照常进行。
“可在你出嫁的那天，你做出了你的回应，震惊两个家族的回应，在不久后，成为了震惊帝国，乃至全世界的回应。
“你在婚礼的当天，在举办婚礼的殿堂中，于各大家族、官场、商界的名流权贵眼前，无数台摄像机镜头前，告诉世人：你不嫁。接着，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你用现在的这柄佩剑，当众削去了你的乳.房。”
自己的私事被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甚至是敌人说出来，雪先生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只是平静地道：“你说的差不多都对，接着呢？你想问什么？”
说完这么多，格伦停顿了一会儿，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然后再说道：
“拒绝嫁人，削去自己的乳.房，换上男装，自称为先生。你似乎是想告诉所有人——你是个男人。
“雪先生，我只是出于个人的好奇问你：你就那么憎恨你这具身体的性别吗？”
雪先生的脸膛罕见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怔了怔，才用哭笑不得的语气回道：
“你真的以为，我是因为讨厌这具女性的身体，才亲手切去我的胸部吗？”
“难道不是吗？”
“你错了。我讨厌的不是我女性的身体，我厌恶的，是‘性别’本身。”
黑夜下，雪先生的语气逐渐冰冷：
“我既非男，亦非女；我不爱男人，也不爱女人。”
看着一脸震惑的格伦，她笑了笑：“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我答应你，在你死后，我可以多给你们中将一个小时的喘息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