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聂伊伊小的时候,首相府还没有现在这般热闹。屋子里除了几个熟悉的女仆外,就只有自己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娘亲。
娘亲经常穿得很华丽,很漂亮,但伊伊总觉得那样太热了。伊伊有时候也好奇,自己的爹爹跑哪里去了。可每次一问娘亲,爹爹去哪里了,娘亲总是会露出一副好笑的表情,说爹爹出远门了。伊伊便气鼓鼓地说,既然他都不愿意陪伊伊和娘亲,娘亲干脆把他休了,再找个更好的男人当伊伊的爹爹好了。
这时候娘亲总是会笑得花枝乱颤,甚至流出眼泪来。她揉了揉小伊伊的脑袋,说:“娘亲喜欢女人哟。”
伊伊经常在首相府里乱跑。马厩、高尔夫球场、果园甚至还有首相大人的私人储酒窖,都被她逛过一遍。在她第一次去酒窖,见到玻璃瓶子装着各色各样剔透斑斓的液体时,还以为那些都是什么好喝的饮料,便央求着娘亲也给自己喝一点。
娘亲自然是不同意了,她便趁着娘亲饮酒的间隙,偷偷跑去喝她喝剩的杯底,却被辣得哭了出来,倒是把周围人吓了一跳。她以为娘亲在喝什么难喝的毒药,哭着让她不要再喝了,还求她倒掉酒窖里的所有酒。从那天开始,她再也没见到别墅内出现酒瓶子。
不过酒窖并没有被清空,只是多上了几道锁。听说那里时不时会消失几瓶酒,娘亲说那是她拿去偷偷倒掉了。
除了这些地方,她最喜欢去的,还是花圃。她喜欢玫瑰,但是又害怕茎秆上的尖刺,只敢站在一旁看着,不时伸出小小的手指点一点艳红的花瓣。
她不喜欢出门,不喜欢外面的世界。靠近首相府边沿总是能看见人高马大的魁梧军人们抱着黑漆漆的步枪来回巡逻,还能偶然瞥见穿蓝色衣服,腰间绑着长刀的武者。她讨厌他们,特别是拿刀的武者——她曾经在办公室衣柜里躲猫猫的时候亲眼看见一个同样打扮的人拿着一把小刀抵在娘亲的喉咙上,嘴里说着特别难听的话。
娘亲眼里噙着泪水的倔强模样让她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他们不是保护我们的吗?为什么要威胁娘亲?
伊伊听娘亲给自己讲过一些甜蜜的爱情故事,所以总觉得自己和娘亲是被邪恶巫婆囚禁在城堡里的公主,那些巡逻的男人是巫婆的手下,酒窖里的瓶子装的都是些会让人陷入沉睡的毒药。她开始憧憬有一个大英雄来拯救自己,带她和娘亲逃离这个地方。
但是什么也没有,没有英雄,没有浪漫故事,也没有人陪自己玩。
娘亲总是很忙,关在书房里从来不出来。她一个人好没意思,只好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自己看电视。小女孩的手里拿着一只手握不住的遥控器,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来回切换,直到夜色降临,电视上仅剩一片彩色的花屏和刺耳的噪音。
那些无聊的日子,她都是这么过去的。
直到一个寒冷的冬天,娘亲来到她身边,问她,想出去玩吗?
伊伊毫不犹豫地点头了。于是,她就这么去了一座叫作辛纳奇的城市——和娘亲一起,还有一大批蓝色衣服的带刀武者。
辛纳奇这座城市一直以落后、贫穷,还有大量的低素质公民而闻名。它甚至还有一个恶劣的名字:罪恶之城。
每年在辛纳奇遭到枪杀的市民占据了全帝国枪击案死亡人数的十分之一。光是去年一年,就有5113人被枪杀,10000多人受伤,缴获非法枪支15382支,平均每小时都有枪击事件造成的伤亡。
除了治安管理和枪支管理方面的问题,贫穷也是这座城市的主基调。截止今年,辛纳奇已经蝉联了五年全帝国养老金负债率第一的头衔,而它的财政赤字也在十年前就突破了65亿帝元,如今更是高达110亿帝元。
来到这里,安全问题是重中之重。聂广宇特地使用临天门的玉牌,调动了临天门身手最好的一批高级武者和她一并随行。不过他似乎也不必太担心,因为这座城市再怎么治安不稳定,那也是底层人才会面临的困境。他作为帝国的首相,安全是一定能得到保障的。
刚下飞机,辛纳奇市长已经带着穿着清凉的礼仪小姐们手捧玫瑰花束,在机场淋着雪,恭敬地等候她们。
“午安啊,唐先生。”
盛装打扮的美人牵着自家女儿的小手,步伐曼妙地下了台阶,来到市长面前,接过了他的花束。
“终于等到你了,首相阁下。”市长谄媚地说,“我把我的班子们全都带来了。他们都很想认识你。今天终于有幸,可以亲眼目睹伟大的首相大人了。”
“那么客气呀,人家都不好意思了。”聂广宇捂嘴娇笑起来,“好了,先带我们去城区逛一逛,如何?”
聂广宇亲自来到辛纳奇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视察当地工作,顺便解决当地大量黑手党造成的治安问题。
年纪才刚满五岁的小伊伊兴奋地到处跑,胸口的十字项链随着她的运动一跳一跳的——这是娘亲出发前送给她的礼物。她蹦蹦跳跳地来到礼仪小姐身边,扯着她的裙摆想要看看她手里的花束。礼仪小姐在市长的眼神暗示下将玫瑰花递给了小伊伊。伊伊高兴地抱着花来到首相身边,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你看。”
“娘亲?”市长一愣。
“嗯,乖伊伊,这花真漂亮呀。”聂广宇满脸宠溺。他蹲下身子轻轻地揉着女儿的头顶,“喜欢就留着吧。”
“嗯!”伊伊甜甜一笑,紧紧抱住首相藏在裙裾下的小腿,警惕地望着周围那些面色阴鸷的带刀武者和不怀好意的陌生人。她讨厌死这些人了。
“好了,市长先生,我们出发吧。”
他们的车队从机场出发,沿着市区最繁华的街道一路开向宾馆。按不成文的规定来说,这种领导莅临视察工作的第一天,通常是给人家安排住宿后请客好好吃上一顿饭,让他们舒舒服服地修整一天,这样方能体现当地的待客之道。等到了第二天,再正式开展工作。
虽然现在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但是作为人口众多的大城市,繁华街道上行车依旧很多。再加上设置繁多的红绿灯和冬季路面上被压实的积雪,这一路依旧有些堵车。
一辆白色的大巴堵在路边,司机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疯狂地按着喇叭。堵车本就是令人心烦的事情,喇叭大声叭叭出的噪音更是让人烦得咬牙切齿。一个负责交通管理任务的警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走到车头,冲着驾驶位的司机大声说道:
“喂,别按了!大家都在等,你也得等!”
司机冷漠地看着他。遽然间,一道身披浅绿丝绸的纤细身影兀地出现在司机身后的副驾上,瀑布般的金色发梢一闪而过。
下一刻,一支锐利的箭头刺穿了警察的额头。
“我们的一些人已经在饭店包厢候着了。等在酒店安顿之后,我们就去吃饭吧。”市长大人主动开车,充当着司机的职位,他有些好奇地问,“首相阁下,为何令嫒不与我们同乘一辆车?”
首相伸出纤纤细指,在车窗表层的白雾上画出一支六叶花瓣的小花朵。
“没什么。”他意兴阑珊地说。似乎女儿不在身边,他一点与人交流,甚至客套的兴趣也没有了。
“临天门的武者候在伊伊身边,他们会保护好她的。至少在保障人生安全方面,他们比我和你这种‘弱男子’可靠多了。”
“这是什么意思?”市长不太理解他的话语,“阁下,虽然辛纳奇的治安问题是我们多年探讨的主要目标,尚且有巨大的进步空间,对于城市的发展也是极具潜力。但是事关首相大人莅临辛纳奇,想必安全问题也是不需要担心的。我们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
“就是因为我来了,所以才会更不安全呀……”聂广宇阖上眼眸,似乎在闭目养神。
车队行驶到路口处,突然停下了。
“怎么回事,怎么到了这个路段还在堵车?”市长看着前面停下来的汽车,不由得嘟囔了起来。他现在心里也有点不耐烦,为什么偏偏今天的辛纳奇比以往还要容易堵车?
他把头探出车窗,努力伸远点向前方望着,却看到了隐隐约约的……火光。
“前面的路口着火了?”他不确定地自言自语,“什么情况?”
“砰!砰!砰!”
几道很沉闷的响声在火光发生的地段断断续续地在空气中爆开,听起来时近时远。
“唐先生。”聂广宇缓缓睁开了眼,“这声音对你应该不算陌生吧?你可别告诉我那是鞭炮声。”
“枪声……是枪声!”
市长此时此刻已经汗流浃背。他紧张地喊出了声,“怎么办?现在堵车了,堵车了……”
“市长大人。”聂广宇长叹一口气,他不禁开始用极其尊敬的敬称来称呼这位毫无应变能力的蠢驴,“如果你不想被黑手党们瓮中捉鳖打成筛子,那么请拜托你开车上人行道吧。”
“人行道?对,人行道还有空位!”市长立刻驱车开上了人行道,向前一路加速。
“红绿灯也别遵守了,毕竟现在是非常时刻。”聂广宇取出一支手机,接通电话,“嗯……对,我们分开走,你们带着伊伊离开这里。大家尽可能分成三路,他们主要是冲我来的。”
汽车经过路口,隐隐约约看见好几个身穿大风衣,手持汤普森冲锋枪,面带疤痕,目露凶光的大汉们。那群人已经和当地警方混战起来。
“这群该死的黑手党,他们怎么敢的?”市长气急败坏,“不怕全家掉脑袋吗?!”
“哼,恐怕单靠他们还没这个胆子做这种事。”聂广宇十分好听地哼了一声,“恐怕他们背后,还有其他人……不,也许不一定是‘人’。”
市长想继续向前开车,但是前面的路段显然是没法让他继续开下去了。冲天的火焰与烟雾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辆着了火的消防车横躺在路面上,将街道彻底封死。
“糟了,他们把路拦住了!”市长哆嗦着叫道。
“好方向,市长大人,你选了条最没出路的路线。”聂广宇慵懒地说。
另一边,司机放下手机,转身对身后的武者们说道:“老爷让我们分成三路,那些人是冲老爷来的。我们要和老爷分开,所有人一定要注意保护好小姐。”
伊伊听不懂那人说的什么,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花束,畏葸着说:“你、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把娘亲带到哪里去了?坏蛋,我讨厌你们。”
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些不爱说话的臭男人。而且乘车的时候能透过车窗看见辛纳奇的街道,这里的环境脏乱差,路边还躺着脏兮兮的流浪汉,这一幕幕看得她愈发厌恶起来。她讨厌这座城市,讨厌下飞机时陌生男人们看她和娘亲的视线,讨厌跟这些臭男人同乘一辆车,更讨厌不能和娘亲待在一起。
武者们没有人和她说话。她愈发地害怕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小团,抱着玫瑰花起发抖来。只有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安慰着她:“小姐,没事的,我们只是暂时换个去处罢了,晚上大家就能团聚。”
当车开到一处人流聚集的商场旁边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武者伸手按住了司机的肩膀,说:“不行,先下车。这辆车暴露了,我们得换一辆车。”
汽车缓缓停在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众人刚打开车门,却见聂伊伊从座位上第一个跑下车,抱着花束拼命地往人流里挤,似乎是想把他们甩掉。
“小姐!”司机吓坏了,大声叫喊起来,“快回来,小姐!”
武者们当即行动,第一时间就要把聂伊伊揪回来。但他们身形刚一动,就像根被弹回来的皮筋一样愣在原地怔住了。
“什么声音?”其中一人喃喃道。
他们抬头望去,却见一颗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浓烈的火舌在圆形火球的边缘熊熊燃烧着,使得它更像是一颗从天而降的太阳。
这枚小型落日在一瞬间就砸中了车辆,巨大的爆炸和狂风般呼啸的烈焰在一瞬间将司机、武者,连带周围的一些行人全部淹没。
伊伊听见了身后的爆炸,哭得更厉害了。她加快步伐,渐渐消失在了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