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那开始,她的校内生活再也没有平静下来。第一个星期,无数蛋糕、桃香玫瑰和告白信塞满了女生宿舍整层楼的走廊;第二个星期,两个男生试图偷偷闯进聂伊伊的宿舍,在刚摸进大厅的时候便被宿管抓住;第三周,大型公开课的课间,因为太多男生为了向这位天之骄女表白而挤作一团,最后因为争吵和推搡竟然在大厅里打了起来,场面之混乱以至于课都上不下去了。
而真正让聂伊伊下定决心从宿舍搬回首相府的原因,是在开学第一个月的时候,有一位男同学当着她的面跳楼。
这位男生是某个子爵家里的公子,作为父亲老来得子的独生子女,他从小到大都被家人宠溺着,从未有自己得不到又不敢忤逆的人或物。从他见到聂伊伊第一天起就被这个祸国殃民的美人勾走了心魂,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她。他把家里的豪车开了过来,花钱雇了一批狗仔从早到晚跟踪聂伊伊,一个星期能对她表白八次。项链、手镯、发簪、名牌坤包……从钻石玳瑁、玛瑙翡翠,到黄金白银全都送了个遍,可这些礼物全都被聂伊伊当面扔掉。那几个企图跟着她回到宿舍的跟踪狂还没来得及闯进女生宿舍就被聂伊伊用法术剃光了头发,烧干净衣物。狂风将这几个变态裸男掀飞,裹挟着他们,直接飞到了主教学楼的正门门口。
这天,那个子爵公子又一次恬不知耻地来到聂伊伊面前追求她。
“我爱你,请你当我的未婚妻吧。”
忍无可忍的聂伊伊在教学楼天台以极度刻薄的言语和鄙夷的态度将他怒骂得狗血淋头。她已经被狂怒冲昏了头脑,要不是这是光天化日下,她真想用法术化学阉.割了这个纨绔子弟。哪知根本不需要她动手,这个内心脆弱的男生直接当着她的面冲出了天台,从二十六楼一跃而下。当时的聂伊伊处于激动状态,一半愤恨一半震惊,一时间没有拦他,也没有救他,任由他直勾勾地落了下去,砰的一声砸在教学楼前草地上,血液如蚯蚓般蜿蜒,浸润了泥土和周围的碎米荠。
她没有找人,没有报警,也没有试图用法术治疗他,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楼下,几分钟后断了气。
这是聂伊伊人生中第一次见到有人因为她做出这种极端行为,她被吓坏了,躲进首相府里休学了两个星期。直到爹爹和星学府高层谈过话之后,她才决定继续上学。本来爹爹还希望自己多休息两个月,甚至休学一年,但自己怎地也不依,这才回归了校园。
那件事情发生后,星学府的校长立刻开全校领导大会,严厉警告所有的教授导员,让他们严格束缚手底下的学生,不允许任何骚扰聂伊伊的行为发生,预兆也不行;不准再有这种刺激到首相女儿的事态发生,从此要彻底杜绝,不能让聂伊伊在惊慌失措中度过她的大学生活。
也是从那天之后,她将自己充满了辨识度的秀丽紫发染成了黑色,天天从家里出发去学校上课,没课的时间就在图书馆或者炼金室度过,到了晚上再乘车回首相府。
其实面对这么多异性,甚至还有一部分相貌出众的同性表白,聂伊伊也思考过自己要不要开展一段恋情。可每当她见到这些人对她一个劲地献殷勤的时,内心只有说不清的不屑和抗拒。
她知道,自己看不上这些人。但这里是星学府,全帝国最优秀的年轻人几乎都汇聚于此。如果自己连这些人都看不上,那自己还能喜欢上谁呢?
一个面色苍白,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的身影从她心底一闪而过,激起一道清澈的涟漪。
自从辛尔赫回来后,聂伊伊学会了望弥撒。每一个夜晚,她都会跪在卧室里,独自一人宁静、诚挚地祈祷。父亲不知道,晚娘不知道,连艾莫瑞女士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何而祈祷,为谁而祈祷。只有她心里清楚,她在为一个人而祈祷,那个在辛纳奇将她从绝望中拉出来,坚强而成熟的小男孩而祈祷。
每一个夜晚,晚风吹拂窗口的帘子,将她从梦中惊醒之时,她都会回想起那个在辛纳奇的男孩,还有她牵着自己的手,兜兜转转走在迷宫般的大街小巷里,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她记得他温暖的掌心,还有那风尘仆仆的一身行头。也许,她——
“伊伊,伊伊!”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将她拉进现实世界里。聂伊伊扭头看去,一个身穿白裙,相貌清纯的年轻女孩兴致勃勃地来到她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小婉。”
这个清纯的女孩是聂伊伊高中时的学姐,也是刚刚进入星学府时的室友,叫刘小婉。两人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是聂伊伊为数不多关系亲近的朋友。她是一个商人家的女儿,据说父亲是石油行业的大亨,非常有钱。
“怎么样,我们的学府代表,紧张吗?”刘小婉笑着为她捏了捏肩膀,“感觉你怎么看起来没睡醒?”
“心里有事情,所以刚才没有反应过来。”聂伊伊抿嘴笑了笑。
聂伊伊不仅仅是今年这一届的新生代表,更是星学府这次联合学考的学府代表。她作为法术界五十年一出的绝代天才,入学还不到一个学期,就被学校选择作为首次星学府-白杨军校联合学考的星学府学生代表。据说一开始校领导间还有争执和龃龉,两拨人就选择聂伊伊还是大四学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后来嘛,听说首相大人介入了,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
刘小婉凑到她身边,悄悄说:“我听说,白杨军校那边派来的代表,居然是一个22岁的毕业生!”
“嗯?毕业了?”
“对,他是上一届刚刚毕业的,还是去年的两校举办的大奖赛冠军!这群人也太过分,明明是学生间的交流与比试,他们竟然把毕了业的校友拉过来,这不是欺负人嘛!”刘小婉忿忿不平道,“哼,估计他们白杨军校成立不久,根基尚浅,根本没几个能挑大梁的。人走走留留,恐怕他们才开门没几年,已经青黄不接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聂伊伊不是很在意,“一场联合学考而已,还能改变世界格局吗?”
“哎呀,你可千万不能那么想,那么想多没意思呀。”刘小婉兴致勃勃地捋起衣袖,“你想想,这是两所帝国名气最大的高等学府间的交流比试,而你作为我们星学府的代表,自然是要和他们白杨军校的代表全心全力地比上一比的。你们之间的斗争就是角逐出谁才是最优秀的,而最优秀的那位,也代表了他背后的学府同样是最优秀的学府。所以,要打爆他们啊!”
聂伊伊不是很感兴趣。法术学院的阿多尼斯教授给她发了条短信,让她早点去开幕式最高层观光台那里做最后的准备。在她转身离开前,还能听见身后的刘小婉气势昂扬地挥了挥小拳头,“什么白杨军校,一边去吧!”
聂伊伊推开房门,刚进屋就感受到“静谧无声”带来的禁锢感。屋里的人显然是在等候她的到来,在小房间里一次性被六七个人盯着看还真是不自在。
“伊伊,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华丽倩装下的聂广宇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她面前,“星学府的三位就不用多介绍了,这边的三位来自白杨军校。白杨军校的校长亚历山大·恩里克、上校格伦·沃克,还有这位,白杨军校的代表。”
聂伊伊愣住了。
“等会儿,我们会在开幕式上发表演讲。到时候,贵校的学生就在北侧观众席,我校在南侧观众席。等到十二点整,方阵队……”
伊伊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众人,仿佛自己被隔绝在另一个次元的世界里,丝毫不能融入,也无暇去倾听他们的交流。什么安排,什么计划,都跟她没有关系。
“把你提前叫来,也是和你交个底。”阿多尼斯教授说,“今年的安排比较特殊,是一带多的队伍形式参加团队试炼,考核的内容十分综合,偏向于战场环境的实战与生存。预计是在今天下午开始,开幕式最后是你作为星学府代表出席现场让所有人认识一下,之后我们就开始……伊伊,你在听吗?”
“啊?阿多尼斯教授,你说。”伊伊回过神,赶紧拍了拍脸蛋,认真地看着教授,生怕被发现自己刚才走神了。
“我已经说完了,你要是没什么意见,可以先回去提前准备一下。今年我们的意思是让你成为两校第一,把名声打出去。”阿多尼斯教授点燃一根雪茄,叼在嘴角,“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这次是小组形式进行,一带多式分队,到时候会安排最契合你的人组。”
“哦……哦。”聂伊伊摇摇头,“我没问题。但是内定我当第一,白杨军校的诸位没有意见吗?”
“没有。”
亚历山大乐呵呵地走来,他的嗓音充满低沉沙哑的质感,“如你所见,我们今年的校方代表是位毕业生,所以这要是拿了第一名,难免胜之不武。”
聂伊伊没有再说话,而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口方向,被称作白杨军校代表之人的背影。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背影,修身长裤、真皮Chukka靴。他双手负背,自始至终未曾转身看过她一眼。
从小到大,聂伊伊向来是万众瞩目之人,享受着男女老少的崇拜与仰望。无论是她冠绝寰宇的天才之名、红颜祸水的娟媚美靥,亦或是帝国首相之女的高贵身份,哪一个单独拎出去都会惹得无数阿谀取容的小人讨好地凑到跟前,所到之处皆是憧憬与谄媚。
可今天,她居然被人无视了。不仅仅是不去关注,还是没有礼貌的不打招呼,他似乎在……故意给自己下马威?
这些都不是重点。她没有因为对方的冷漠而感到不满,相反,她从进屋开始,目光就没有从那人身上挪开。这个屋子里最年轻的男人身上似乎有股熟悉的感觉。可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见过同龄或年纪相仿的异性,怎么会对他感到熟悉呢?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倏尔注意到这个男生的左手似乎少了半根手指,这种身体残缺的形象让她对男子的身份又有了些猜测。
这是一个经常出没在高危地区,执行高风险任务的人;他一定是经历过生死磨炼,穿过了千难万险,经受过千锤百炼的打磨。和在学校里接受应试教育的年轻人不一样,从这个人散发出的气势可以感受出来,他危险极了。
“爹爹,教授,那我先去准备了。”聂伊伊没有多想,她捻起裙摆,微微屈膝,轻盈地行了一礼,随即退出去了。
“到底是谁呢?”走出房门,她还沉浸在思虑当中,但怎么都得不出答案,只得迈着娉婷的步伐,烟视媚行地回到学生队伍当中。短短几秒的时间,她又听到很多人在远处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讨论个没完。
——真是讨厌透了,她想道。这些同龄人就不能有点定力吗?
“怎么样?”书房里,聂广宇得意洋洋地掩嘴轻笑,“我家的孩子,生得够惹人怜爱吧?”
“是不得了。”中将丝毫不吝赞美之词,“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小姑娘。”
“可惜呀,你这糟老头子生错了年代,错过了。”聂广宇骄傲地扬起了下巴,像只高傲的天鹅,“伊伊看不上你喽。”
“哈哈哈,饶了我这个老年人吧。”亚历山大苦笑着摇摇手中的酒杯,将色泽剔透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
这二位是屋子里最自然也是最淡定的两个人,其余在场之人都没有什么交流的想法,缄默着一言不发,要么汗流浃背紧张兮兮,要么兴致缺缺无事可做。气氛似乎很微妙。
“怎么样,余晖?”中将冲那个从头到尾都在盯着窗外看风景的年轻男人说道,“见了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才华的漂亮姑娘,心动了吧?”
被唤作余晖的男人转过身,清秀的面容朝向众人:“也就是说,我会作为监考教官,和这批学生一起行动,是吗?”
“别着急嘛,先让我看看这个小伙。”
聂广宇长裙曳地,绰约多姿地行至余晖身前,伸出莹白双手抚在他的脸上,细细斟酌后狐媚的脸上出现狡黠的笑容:
“真是英俊的小伙子,要不要入赘了我们家?”
“我以为首相阁下喜欢的是女人。”余晖淡定地说。
聂广宇先是一愣,旋即笑得花枝乱颤:“呵呵呵……好有意思的小男孩儿。”他抹去眼角的泪花,“想不到你看上的竟然是奴家呢,真可惜。我还在想,如果我的女儿能许配给你,那该多么幸运。”
“据我所知,令嫒已经在满月的时候就和罗纳德家的长子定下了娃娃亲。”余晖面色平静如水,“我可不敢和罗纳德家族争,那可是不知死活的行为。”
“呵呵,你是说威廉他们家啊。”聂广宇食指轻点余晖肩窝,用说悄悄话的姿态和他细声说道,“他们家可不行呢。威廉的那个儿子比伊伊大了快十岁,年纪差太多了;而且他和他老爹关系也不好,早早就和心爱的女子结了婚,又闹着退出了家族,发誓永远也不会去继承父亲的爵位。公爵阁下这些年来也没有过第二个子嗣,哪有人配得上我家的伊伊呢。”
余晖说:“帝都近期一直有风声传出来,公爵阁下要找寻一名义子,继承爵位。我想他的选择还是有很多的。”
“那又如何?”聂广宇放开他,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袅娜地舞到另一边,“只要你同意,中将同意,我家伊伊同意,我立刻把威廉赶走。我们两家喜结连理,两位年轻佳人鸳俦凤侣,伉俪情深,岂不善哉?”
格伦的表情很难看。这算什么,美人计吗?手术刀小队的成员和首相的女儿结为夫妻,这种联姻目的不就是将两家合为一家,那样的话,针对首相的调查还如何进行的下去?这个世界上所谓的自家人查自家人,就没有不是做戏的。
“首相阁下真看得起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认定我配得上令嫒的?”余晖露出好奇的表情,“我身为一个寂寂无名的晚辈,怎么就这样被帝国的首相大人关注了?”
“我关注你有相当一段时间了,年轻的狼蛛先生。”聂广宇娇媚一笑,“而且是很久很久之前。”
“狼蛛?”
屋内的氛围一下就变了,尤其是星学府的几位领导,他们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亚历山大一行人似乎早有预料,倒也还算轻松自然。
“自古英雄配美人,余晖。你完全配得上我家伊伊,无论是作为英雄,亦或——”她远远地伸出手,挑起余晖的下巴,“作为一个‘美人’。”
“原来如此,能被首相阁下惦记如此之久,晚辈也是深感荣幸了。”余晖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至于结婚,我还是敬谢不敏了。”
“是吗,真可惜呀。”聂广宇眼神清澈得像一个天真的小姑娘,伸出食指轻点朱唇,“只是将来可莫要后悔呀,小余晖。”
余晖没有接话,只是淡然垂首,不作回应。
屋里的几人也很快散去,离开书房,走向开幕式时各自的位置。聂广宇望着余晖的背影,悄然呢喃:
“伊伊呀,你的缘分回来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了。只是你动作要快点哟,不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