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伦听得直倒吸气,这小孩儿也太死板了。他不禁问了一句:“你还是个雏吧?”
“如果你是问我有没有和女人发生过性关系,我可以很自豪地告诉你:没有。”余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走吧,开幕式开始了。”
余晖和格伦是开幕式的出席嘉宾,负责在开场的时候向众人露相。两校师生组成成千上万的人海洪流,汇聚在军校纪念石碑前。在主楼前,他们临时搭建了一个宏大的演讲台,所有的嘉宾都会在这里出席。首相身居中位,其余的校方领导、前来观赛的贵族嘉宾和军方嘉宾,以及从星学府毕业后的知名校友,都汇聚于此。
“欢迎白杨军校校友代表,余晖。”
嘉宾们通常都是些混迹政坛的老领导。他们精装打扮,正襟危坐,早早就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到主持人介绍时脸上挂起假笑,面对人山人海和气地招手,极度的公式化,好像是同一批次生产的招财猫。
但轮到余晖入场时,他直接伴随着主持人的声音从外面走进来,面无表情地提着那袋装满了军火的旅行袋走向自己的座位。一路上,他感受到相当多的视线投向自己,不是学生,不是那些围观的无关人士,而是一些潜伏在阴影里,戴着威胁与恶意的凝视。
不用想就知道,临天门的鬣狗们从一开始就将他视为一个潜在的暗杀目标,现在这个氛围下,恐怕他稍微有点出格的行为,有些人就要彻底坐不住了。
余晖戴着一顶军官风格的大檐帽,阴影下显露的清秀面貌和阴沉的眼神与风衣的萧杀气质融合在一起。他的目光无意从人海中扫视一圈,骤然听见女生们狂风急雨般的尖叫声。这个意料之外的情景让他也愣了一愣。
星学府的阵营,刘小婉一脸惊讶地捂住小嘴。
“这个白杨军校的家伙,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余晖的长相确实是那种能勾引女生喜欢的俊俏样,但和他的长相大相扦格,那阴冷的气质简直像极了某些影视作品里只知道杀戮的冷血军官。纤细的睫毛下,褐色双瞳泛出琥珀般的润泽,帽檐的遮挡引来了大片阴影,却将他的面部线条刻画地愈发锋利。
也难怪女生们会为他尖叫欢呼。
“哼,穿得人模狗样罢了。”身后是一个男生的声音,“一个毕了业的老人过来和新人做比对,还那么显摆,白杨军校脸都不要了。”
刘小婉不用转头就知道身后说话的少爷是那位喜欢梳大背头,整日带着金丝眼镜,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的弗拉迪斯拉夫·图伊诺夫同学。图伊诺夫是伯爵之子,大一新生里最优秀的男生,仅次于聂伊伊的优秀学生。如果不是今年的法术天才聂伊伊太过出众,他也是一位引人关注的超级天才。
为什么要这么强调,因为他这个年级第二和伊伊比起来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人们讨论大一的优秀学生时,通常不会提及这一对“双子星”,而是将聂伊伊视作单独第一梯队,剩下的简略为“其他”。但对于图伊诺夫这种人才来说,这份待遇实在是太不公平,颇有种生错了时代的悲壮。
这个图伊诺夫同学也是聂伊伊的追求者之一,向她表示好感已经有很久了。可以这么说,他应该是目前为止最有希望的男生。因为一旦他也失败了,那其他大一新生更得完蛋。至于高年级的学长,大二学长资质相比今年确实显得一般了点;其他高年级学生大多数已经开始集体执行学校、军方和异管部下发的任务,出没于世界各地执行公务,几乎不在学校里。这也算得上是独属于他们的“实习”。
“何必呢,图伊诺夫少爷?”刘小婉转过身,看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名叫蕾西·福克斯的女同学,一位纤细可爱的小女生。蕾西身高堪堪够到1米60,总是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但她不喜欢说话,就连和她关系不错的刘小婉、聂伊伊在身边时,她也只是偶尔说一两句简短的对话,可谓惜字如金。
如果不出所料,在场的三位和准备开幕式的新生代表聂伊伊,将会作为一个小队的共同成员参加今年的学考。
“他确实长得很帅啊。”小婉同学露出坏坏的笑容,她对图伊诺夫这种趾高气扬,喜欢拿鼻孔看人的贵公子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他比你好看多了。”
“哼,以貌取人,真是肤浅。”图伊诺夫摇头,“就算这人真的是什么优秀的人才,那也是靠能力和行动达成的,和外貌毫无关系。精英们所处的世界,外貌是最低等的资源。”
“大道理说的真好听,那你追求伊伊图她什么?还不是看她漂亮?”刘小婉吐了吐舌头,“听说这个白杨军校的毕业生也会亲自参与我们的学考,到时候你靠实力打败他,好好在伊伊面前显摆一下,不是更好?”
“无聊的激将法。”图伊诺夫不屑一顾,“不过我正有此意。我们星学府的天才少女不是谁都能碰瓷的,想和她对位,这个毕业生也太自大了。”
“啊……”一边的瓷娃娃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远处临时搭建的巨大舞台,“伊伊要出场了。”
还在你一句我一句来回言语交锋的两人赶忙住了口,屏息以待那位负责为星学府压轴的美丽女神如期登场。
在经过漫长的仪式,各方各地领导的出场与欢迎已经结束,两校各专业的方阵队伍也走完自己的过场,开幕仪式濒临街尾。
现在是正午时分,在人海汇集的开幕式现场,所有人都在等候最后一人的出场。
天空飘起乌云,蔚蓝的长空被笔墨泼洒,明亮的色泽飞快地暗淡下来。不一会儿,整个白杨军校的上方便被深灰色淹没。
此时此刻,余晖还坐在座位上,双腿叠加搭在桌面上,十分不礼貌地仰起上半身;帽檐下压,遮挡住他的双眸,仅留下一片阴影。
“喂,喂喂。”旁边的格伦伸手扯了扯他胳膊,“你别睡了,大家都在看着你呢。”
“我知道,临天门至少派了十几个人到现场来,他们的眼神就跟铁钩一样,全部剜在我们身上。”余晖冷冷地说,“那就让他们看去吧,我倒要见识一下,他们会不会在今天就动手。”
“我不是说那个,老弟。”格伦哭笑不得,“我是说所有的领导和学生都在盯着你看,你再不把腿从桌子上收回去,我们的脸就要被你丢光了。”
余晖看了他一眼,咳嗽一声,十分不情愿地摆正了坐姿。
“这天阴得好快啊。”格伦抬头看了一眼阴暗的天空,“要下雨了。”
“应该不是。”余晖抬头仰望天空之上磅礴厚重的大片云层,“那些乌云好像是法阵引来的水滴和冰晶,是人造的。看来星学府的导师们发力了。”
“好大的手笔。”格伦感叹道,“他们可真舍得。”
“没事弄什么云层做什么?”余晖奇怪道。
“估计是为那位聂家小姐准备的。”格伦突然压低声音,“看,她出来了。”
在万众瞩目中,一道亮眼的光束投射在舞台中央。这片被乌云笼罩的天地之间,那座熠熠生辉的舞台就是这里唯一的光明之所。伴随阵阵古筝与竹笛的和鸣,一位丰姿冶丽的曼妙少女随着婉约的柔美之音登场。
一双眼角画过一缕媚人的绯红,眉心点着艳丽的花钿,少女的容颜被黑色的面纱藏住,只露出闪烁着光芒的清艳眼眸,似咏似叹,如秋水般清澈;如墨的万千青丝高高挽起,金色的发簪插在长发间,不盈一握的纤细柳腰未着衣料,将这份清越点缀地更加妖艳。少女赤着莹然如玉的双足,在灯光煜耀的舞台之上跣足而舞。金色的细链在脚背上起伏,披帛随风旖旎,她似一只缥缈的蝴蝶,沿着琴声的起伏翩翩飞舞。
“喔喔喔,余晖,快看。”格伦嘴角勾勒出弧度,笑呵呵地看着少女倾国倾城的舞姿,“她跳得多好看啊,最美的人跳最艳的舞,真是难得的景致。”
余晖神情冷淡地看着这一幕,却悄然摘下了头顶的帽子。
“她怎么是黑头发?”格伦突然问起,“不是和她爹一样,都是紫色的吗?”
“据说是在入学一段时间后染发了。”余晖说,“但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聂首相的女儿会跳舞。”
“别那么扫兴,人家女儿都出来跳舞给我们看了,那就好好欣赏吧。”格伦大笑着鼓起掌,“是我的错觉吗?”他又说道,“总感觉那个小姑娘的眼睛在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瞥,是在看你吗?”
“你又在瞎扯淡了。”
余晖往前倾了倾身子,视线从白杨军校的师生面前扫过,随后他得出了结论。
“这届的师生全都完蛋了。”
他们全部沉浸在少女的惊世之舞中。
在惆怅悲伤的曲调中,少女扭转腰肢,迎合琴音,开口清唱,琴声共鸣:
“月光静,屏风影,倚桌浸透泼酒香。
“丝竹引,愁为邻,一曲长叹映凄凉。
“弦音乱凡心,窗花印烛光。
“伊人在水,君至远。
“浮生半醒,夜无眠,鬓淋霜白为萧郎。”
在动人的歌声里,少女的舞姿美不胜收,她的情绪随着琴声起起伏伏,一颦一笑,一顾一盼,皆是情之所往,心之所向,令人目酣神醉。她有一双倩丽眼眸盈盈顾盼,在飘摇的舞姿中若有若无地向外远眺,引人猜测,却无人参透。
那个清癯冷峻,轩轩韶举的少年郎出现在她的瞳孔中,引得她嘴角勾勒,巧笑倩兮。
是啊,是你,真的是你。
聂伊伊的目光未曾从余晖身上挪开。她望着他,像只为天竺葵馨香祝祷的热带蝴蝶,如痴如醉,肆意绽放着独一无二的美。发簪从秀发中脱落,她不作理会,而是舞动得愈发热情起来。衣裙飘曳,长发如瀑,她似火一般奔放,似水一般柔情,长绸就是她的翅膀,她挥动,她飞舞,见到他在看向自己,她大胆地与之对视,目光含娇。
晴天了,乌云散去,晴朗的天空却于此时下起了小雨。斜风渫雨,淅淅沥沥,随着琴弦的抖动落在伊伊的身上,打湿了她的衣裙与眼帘。
一曲终了,这支歌舞渐渐息止。观众们沐浴在梵音与美景的余韵中,久久不能自拔。
聂伊伊舞完最后一圈,扔下了披帛,她嘴里咬着那支发簪,泼墨般的长发顺从地披落于肩。她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着,阖上双眼,默默感受太阳雨的沐浴。
现在的她,褪去了舞蹈时的奔放与洒脱,多了几分恬静,静若繁花。
“天空下起了太阳雨,狐狸出嫁的日子到了。”一道男声幽幽地轻叹。
格伦倏然回头,惊觉这句话竟然是余晖说的。
“你小子怎么回事?”他问,“开窍了?”
“没什么。”余晖冷笑一声,“只是觉得这个首相家的小姐,和我之前推测的似乎有些出入。”
“好棒好棒!”刘小婉在台下用力地鼓着掌,连手心都拍红了,“伊伊太棒啦!”
图伊诺夫已经看痴了:“伊伊……她真的太完美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出色的女人?”
聂伊伊悄悄地从舞台后方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关上门后她立马背靠着门缓缓坐下。胸口还在激烈地起伏,她觉得自己快要紧张死了。
“天呐天呐,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她用力拍了拍自己被面纱藏起的嫣红双颊,“这些年过去了,他怎么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他会认出我吗?会认出来吗?不,我戴着面纱,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来?那为什么在书房里的时候他没有转身看我?
“他还记得我吗?他会不会已经忘了我?
“没有失误吧?我刚才没有失误吧?太紧张了怎么办?”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慌张的小孩子,在屋里不停踱步,手指用力地绞在一起。她来到梳妆台前,摘下面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娇嫩的双颊已经红得烧起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捂住脸颊,摇晃螓首,带动乌发如波浪般涌动,“脸红成这样,还怎么出去见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