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角是它用来在泥土里前行的工具。”余晖用手指捏了捏它的爪子，“在这里，它就是食物。”
说着，他把犀甲虫放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那酥脆的咬嚼声像是在吃烤酥的脆骨或者是好几片叠在一起的薯片，嘎嘣嘎嘣的。
聂伊伊看呆了。“你，这……”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好吃吗？”
“很脆，很稠，很难吃。”余晖露出一副受了刑的痛苦表情，“哦，我靠，这也太难吃了。”
他咽下嘴里咬得稀烂的犀甲虫：“熟悉的感觉，我当初几乎把每一处我所见到的枯木下所有的犀甲虫都吃光了，但还是觉得很难吃。”
他继续在地下挖了挖，又抓起一只小一点的犀甲虫，拍掉上面的泥土，递到聂伊伊面前：“尝一个？”
几条黑线爬上了聂伊伊的额头。她摇摇头，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这是在帮你。”余晖捏着犀甲虫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在野外，有什么吃什么，这是在教育你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幸存下来。你刚才跟我这个监考教师套近乎，那我也对你不吝赐教，礼尚往来嘛。”
说着，他突然扑了上去。
“啊？呀！不要啊！”聂伊伊慌乱地惊呼起来，看起来被吓坏了。可她的呼喊声中散逸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才跑了几步，她就被余晖追上了。
“听话，吃了它。”余晖去扯她的袖子。
“哈哈哈，不要啊。”聂伊伊躲在一颗松树后面，左晃右晃，像一个因为害怕喝药而跟父母耍赖的小孩子，“这么恶心的玩意儿，要吃你吃啊。”
“呵，不听老人言。”见劝说无果，余晖直接把犀甲虫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吃起来，“呕……天主啊，这可真是太难吃了。呕……”他扶着一棵大树干呕起来。
图伊诺夫三人已经往前走远了，刘小婉朝他们招手，示意聂伊伊赶紧跟上。
“感觉这样好像郊游啊？”聂伊伊跟在众人身后，有意无意地对余晖抛了个wink。
“这才不是郊游，这是考核。”余晖跨过一片布满尖刺的灌木，“考核意味着要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睁大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时刻提防着意外的发生。”
“可真的很像郊游嘛。”聂伊伊玉手轻扬，遮住林中投下的一缕阳光，“我在电视上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
余晖拨开一片巨大的棕榈叶：“郊游是很轻松的，你们不会携带武器和装备，因为根本不会去危险的地方。再说了，郊游是娱乐行为，带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桌布、菜篮、三明治、扑克牌，如果你们有条件，烧烤料、生羊肉和烤架也是必备的。”
“是这样吗？”聂伊伊低头想了一会儿那样是怎样的场面，“我没郊游过呢。”
“没有郊游过？是不感兴趣吗？”
“不是。”她摇摇头，“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没人会陪我去郊游。爹爹也不会。我还记得我在十四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生，我们关系很好，她说和同学郊游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并且邀请我暑假时和大家一起去。
“但是那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后，她看见我父亲坐着家里的车来开家长会。爹爹接我的时候，保镖把我和她用力隔开了，之后她就再也没跟我说过话。”
真是什么层次的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啊，余晖默默想道，除了神经病，这个世界上恐怕不会有那种一点烦恼都没有的人。
“等考核结束后，陪你的同学们一起组织一次吧。”他莞然道。
“还是不要了。”聂伊伊晃晃脑袋，背后的长发左右摇摆，“这些贵族同学们很讨人厌，人小鬼大，虚伪极了。真的能当朋友的很少。”
余晖倒是不意外。不如说贵族的孩子向来早熟，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早在初一的时候就摆脱了童子之身，十八岁的时候把自己活成了二十八岁。反倒是这个首相家的小女孩，在某些地方是异常的天真。
“你去过游乐园吗？”聂伊伊突然问，“我小时候总是见到电视里的广告说帝都的游乐园很大，项目很多，小朋友也很多。我很想去。”
“没有，没去过。物价太高，开支太大，我去不起。”
“哦……我去过一次。我小时候总是求爹爹带我去一次，但他一直都很忙，唯一一次同意还是让保镖先带我过去，他说他忙完了就过来陪我，让我先在那里玩。
“我觉得第一次去游乐园那么有意义的事情，不应该抛下爹爹自己去享受，所以我就站在门口等他。只是我在游乐园的入口等了一天，他也没有来。我就和保镖回去了。”
这丫头可真倔，余晖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你老爹这么不上道啊？干脆找个男朋友，陪男朋友去得了。”
“我没有男朋友。我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一次也没有。”她说。
“既然这样，”余晖回首望着她，开了个玩笑，“不如你请客带我去一趟吧，正好我也没去过。作为回报，这次考核我多给你点分数。”
“好呀。”聂伊伊摘下一片宽大的树叶，用它遮住了自己的半面秀靥，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倾诉着莫名的情感。
“我请你，我们两个一起去游乐园。”
他们从山坡上一路往下赶，经过大片的枯树林，脚下的枯叶发出破碎的淅飒声。在经过不是很陡的下坡路后，他们来到一条河流前。
在这种环境下，优先寻找河流是非常合理的选择。有流动的水就意味着有生命出没，食物、水、甚至离开荒野的出路通常都是在有溪流河水的路线上闯出来的。
战争时期，很多逃生的俘虏都是因为找到了河才逃出一片生天的。
“别碰它。”
余晖一把抓住刘小婉的手腕，制止了她试图触碰一棵长相诡异的黑色小树。这棵树上长满了尖利的细刺，长度有七八厘米左右，上面挂满了露水。
“哇！”刘小婉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阻止你没事找事。”余晖叼着烟说，山风将烟味吹得到处都是，这让刘小婉皱起了鼻子。
“你们千万别碰这种长满了黑刺的树。”他环视一圈众人，严肃告诫道，“这是黑棕，它的木刺会轻易地划破你们的手，而从它们身上留下的露水里面含有一种致命的细菌混合物，会让你受伤后在几小时内感染败血症。”
刘小婉听完只觉得一阵后怕，她赶紧后退几步，离这树远了几步。
“水位线太高了。”
图伊诺夫单膝跪地，手贴在地面上湿痕的边缘，对比着远处的河流。
“看样子水位线至少比当前水位高出了三到四米，甚至有可能更高。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峡谷通常都是洪水的易发区。”蕾西来到河边的一块巨石旁边，这里有着大量在洪水冲击下被拦腰截断的树木，甚至相当一部分都被洪水击碎。即便是在这样一个远离人类文明的地区，还是能看见一些现代世界的垃圾，比如说矿泉水瓶和泡沫块。
余晖来到激流涌动的河流边，蹲下身子伸手淘起一抔河水。这河水真是冰凉刺骨。实际上不止河水，目前整片森林的温度也很低。甚至对面河畔附近，浸泡在水里的树枝上还挂着一串冰。这里的水温已经接近零度了。
“接下来怎么办？”刘小婉看向聂伊伊，“要在附近建造我们的临时营地吗？”
“不行，这里的河流随时会因为大雨上涨，甚至会有洪水。”聂伊伊看了看余晖，“就算离开水位线，也很难说清楚能不能脱离山洪的威胁。”
“我们先沿着河流走吧。”图伊诺夫似乎很想在聂伊伊这里获得话语权和支持，“有了河水，水源不成问题，食物说不定也能解决。”
“要预防周围可能遇到的伏击。”聂伊伊四处远望，“这里是峡谷，如果有其他小组攻击我们，容易形成夹击之势。还是与河流保持一定距离好了。”
余晖听着他们的谈话，摸摸来到一棵被洪流冲断的松树边，默默蹲下。
“余晖，你这是做什么？”聂伊伊问。
“我要削点松树做火种。”余晖取出一把小刀，在松树上削了起来，“长叶松含有80%的易燃松脂，即便是在潮湿环境下也非常容易点燃。”
他削下满满一把松木条：“哪怕是雨水淋湿或者河水浸泡，只要稍微甩干，一样是一点就着。”
聂伊伊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松木条：“你懂的好多呀。”
余晖摇摇头，把松木条收进口袋里，又取出来两根递到她面前：“给你两根。”
“喔，谢谢。”聂伊伊也没有跟他客套，接过了松木条。
“哇哦。”刘小婉不知何时窜到了两人旁边，“好暧昧的氛围啊。”
“你在说什么呢，小婉？”聂伊伊不满道，“只是取一些火种罢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话是这么说。”刘小婉怀疑地看了看余晖，“你不是监考教师吗？给学生提供生存资源和相关知识，这真的不算作弊？”
“嗯……算。”余晖点点头，微笑着说，“你可以去举报我。”
“略，还是算了。”刘小婉吐了吐舌头，缩回去了。
聂伊伊听了刘小婉的话，这才看向自己的其他队友。图伊诺夫这段时间看起来心情都不太好，可能是在白杨军校那会儿她的话刺痛他了，但这样也好，她同样不想与他讲太多话；蕾西·福克斯还是如往常一样安静，这个娇小的姑娘向来都不怎么言语，也许是见了余晖刚才挖虫子的行径，她也在腐烂的树干下用匕首寻找着幼虫痕迹；刘小婉蹲在一旁，似乎也要帮忙，只是她的视线时不时在聂伊伊身上飘过，那揶揄的目光看得后者一阵发慌。
“这个地方好冷啊。”聂伊伊打了个哆嗦。蕾西挖出了一把不知道是甲虫还是天牛的幼虫，看起来它们以分解的木头为食。她将幼虫们捧在手心上，给聂伊伊看。
聂伊伊嫌恶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吃这种食物。
“你下次再挖这种朽木的时候要多留点心。”余晖对蕾西说道，“这种腐烂的植物里除了有食木的幼虫外，同样还是矛头蛇的家。这种剧毒蛇的毒液会让人的肌肉腐烂得比尸体还快，每年都有相当一批人死在它嘴里，非常危险。”
“我知道了。”蕾西对着余晖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个能吃吗？”
“可以，但很难吃。”
余晖又点了一根香烟。在聂伊伊眼里，他简直是烟不离手。实在是很难想象，光是看面相没有人会相信这么清秀好看的一个年轻青年竟然嗜烟如命。当初那个坚强勇敢的贫穷小男孩长大后蜕变了，变得更好看了，但是也染上了恶习，前者让聂伊伊颇为欣慰，后者却让她倍感神伤。
“你怎么一直在抽烟呀？”她凑过去，悄**地问了起来。
“困。”余晖的回答言简意赅。
队伍又一次停下来了。这里的河水不算湍急，蕾西想要削下一节竹子，做成简易的鱼叉，看看能不能捕点鱼吃。图伊诺夫觉得在湍急的河流里捕鱼有点危险，他也不觉得这里真的有鱼给他们抓。而且真要抓鱼，用简易法术炸鱼效率明显更高。只是这个小姑娘玩心太重，想要体验一下普通人在野外生存的感觉。
水位线以下通常是看不见什么扎根于地下的完整大树的，他们决定先到河流两边的上坡找些有用的东西。图伊诺夫在山坡上看见一些结了果子的树，地上还有一些熟透后掉下来的烂果子。他尝了一个，口腔里充斥了浓郁的甜味，于是他和刘小婉决定把果子全都摘走当众人今天的晚饭。
而余晖，则将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一类长着宽大树叶的树木上。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捡完果子的聂伊伊见到余晖扔下旅行袋，手脚并用爬了上去，从枝干上用力扯下一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