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丛林魅影(八)(二合一)

作者:上山打大老鼠 更新时间:2024/10/24 18:11:22 字数:4036

余晖出神地望着手掌上的血流如注的伤口,血液在雨水的冲刷下流得越来越快,将他整只手连同衣袖全都染红。小臂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整只手都已经失去知觉:“现在我们恐怕没地方去了。”

“我们沿着河流走!”聂伊伊看着他浴血的手臂,只觉得心都要碎了,“谁拦我们,我就杀了他!”

“往河里走?”余晖低下头,看着越涨越高的水位,不由得自嘲一笑,“那是在赌命。”

“轰!轰!轰!”

一轮臼炮发射的炮火声又一次打破的对峙状态,余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聂伊伊拉住他的右臂,直直冲向河边。

一名红袍武者终于按捺不住,抽出长刺,扑向二人。聂伊伊冷漠地望了一眼他,也没有回应,只是抱紧怀里的男人。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眨眼间击穿了武者的身躯。这个不男不女的阉人在一瞬间就被高温烧成了齑粉,尸骨无存。

“扑通!”

余晖和聂伊伊猛地扎进河里,就像狂风暴雨下摇曳的小船,任凭海啸般的激流将他们裹挟,如落深渊般坠了下去。

武者们不敢追进河流里,便将手中长刺纷纷投出,剑雨在风吹雷鸣中纷纷朝着聂伊伊的后背追了上去。

但这些兵器没有一个落在女孩身上,而是在一尺之遥的距离下被虚空吞噬,消失不见。

望见岸边武者们手里的兵器全部清除,余晖终于坚持不住,阖上了那对褐色的眼瞳。眼中的世界从一片模糊的泡沫渐渐变成无尽的黑暗。

而在他闭眼后,阴沉的天空之上,堪比白昼的炟爚光芒伴随着雷辊高频闪烁,拳头大小的冰雹倾盆般落下。无边无际的浩渺云海汇聚在一起,形成数千公里的螺旋,紫色闪电在堪比国度般庞大的云层中时不时亮起,像是出现在完整躯壳上的裂纹。

无数道光束在云层的各个区块亮起、熄灭、亮起、再熄灭……震耳欲聋的狂啸里,一场席卷西部森林的巨型风暴正在凝结。风暴之下,上万公里的森林渺小得如同一粒灰尘。

末日降临了。

“什么,你说他们没死?”

狂风中,跣足精灵看着漫天的卷云和刺眼的闪电,整个人都在簌簌发抖。

“是。”

身后的男人十分恭敬地汇报:“大家姐,我亲眼看见那个帝国女人唤起了气象变动,并且将暗门刺客全部处决。无一幸免。”

姐姐叹了口气,低头沉思:“真是可怕的女人。”

纷乱的冰雹从天而降,铺天盖地般砸了下来。渺小的精灵们在渺小的森林里,如同无法被肉眼观察的细微尘埃。

“好大……的风!”

身后,她的妹妹死死抓住一茎藤蔓,才没有让自己被吹飞。阵阵雷鸣声淹没了下方的所有声音,再在这里待下去,指不定就要被天上的雷殛打成焦炭。

“大家姐,我们现在——”

“轰隆隆!”

男人的话被雷鸣淹没。众人抬头,看见狂风咆哮,电闪雷鸣,肉眼可及之处数万公里皆被末世般的惨景笼罩,仿佛一场从天而降的灾难要将森林彻底摧毁。

“好,真好。”姐姐看着天上的闪电和深不见底的云层,脸上蓦然出现狂喜的神情,似乎解决了什么困扰许久的难题,“真是太好了!”

她拍了拍手,似乎有什么透明的帷帐笼罩了狂风骤雨中挣扎的众人,周围所有的灏瀚云海全部被隔绝在外,风雨不动,冰雪无痕。

“我们走!”

姐姐笑着向身后的林岫走去,众人跟在她身后。妹妹松开手里的藤蔓,小跑着追上姐姐,生怕被大风吹走。她来到姐姐身边,疑惑地问:

“姐姐,既然那个帝国女人死不了,那我们去哪里呀?”

“下山,等风暴结束后沿着河谷向下寻找他们。”姐姐呵呵笑道,“我们,投奔帝国去。”

混杂着冰凌的深蓝色河水裹挟着两人向下流动,白色的浪花打在他们的脊背上,就像冰霜结成的刀刃,刀刀刺骨。一路上大量断裂的树枝乃至树干都会成为水路上的阻碍,聂伊伊嘴唇哆嗦着,试图伸手去抓住一颗断裂的树干,但却无济于事。

她现在只祈祷两件事:不要撞到什么危险的刺或者硬物,会死人的;不要顺着河流一路漂到海湾,她可不想遇到饥饿的鲨鱼和湾鳄。

他们在水面上起起伏伏,时而沉下时而浮起,聂伊伊感觉自己的视觉被河水蒙蔽,什么都看不清。在森林里失去视觉是非常危险的状况,因为她无法判断自己身处什么位置,更没法应对突发事件。

“轰隆隆——”

河流声越来越急,而且也越来越庞大。在遥远的前方,隐隐有巨大的轰鸣声传来,而且充斥着厚重的回音。

那是……什么声音?

聂伊伊的心脏突然被恐惧紧紧攫住。前方的空谷回响之音……是瀑布!

她发疯般在河流里挣扎,试图伸出手臂去抓住附近的岩架。鬼知道那瀑布究竟有多深,如果是几十米深的瀑布,而瀑布底端的水深又浅,那这么落下去跟跳楼无异!一块巨大的浅褐色岩石恰巧就在她的身边,岩石庞大但却光滑,几乎没有几处棱角与凹槽,河水打湿岩面,使其无比湿滑,难以抓住。聂伊伊一只手死死地抠在仅有的一条缝隙中,指尖渗出了鲜血,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松手。

她感觉身体好沉,不仅仅是两个人的重量,还有衣物吸满了河水的负担,以及河水的冲刷,这些拖拽的力量让她痛苦万分。她不是不能承担这些向下的推力,但是没有着力点,她几乎有力无处使,所有的负担都由指尖代偿,坚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被冲下去了。

激流一点一点地向下冲刷,染血的指尖一点点脱离岩架。终于,她再也抓不住,只得抱紧余晖,任凭狂流将他们冲向悬崖。

但临近悬崖时,河道却骤然变窄了许多。在落下的前一刻,聂伊伊看见几根手腕粗细的藤蔓从两岸边缘垂下,她立即伸手抓住。

瀑布垂直而下的洪流具有极大的冲击力,聂伊伊一只手死死抓住藤蔓,一只手紧紧抱住余晖。这个藤蔓非常长,竟然将她吊在了瀑布的半空中央。

聂伊伊拼命摇头,将脸上越来越多的积水甩掉,趁着双眸还未被水打得朦胧,她尽力四周观察,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落脚点。她不知道藤蔓会不会断掉,能坚持多久,所以她必须早做选择。

就在这时她惊喜地发现,瀑布之后竟有洞穴!

天无绝人之路,她用力晃动身躯,带动藤蔓前后甩动,再利用惯性脱手,整个人抱着余晖甩进了漆黑一片的洞穴中。就在她进入洞穴的下一刻,藤蔓的根茎直接断裂,悄无声息地融入激流中,落入色泽模糊的河底。

聂伊伊娇喘几声,只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刺激的考试。

听之前余晖的话,那群杀手……是冲我来的?

她晃晃脑袋,把思绪排空。毕竟是首相家的女儿,被仇人盯上也是无可厚非,只是没想到……

一股湿漉漉的触觉敲打在她的指甲上,她摸了摸,觉得有点黏腻,那应该不是水。

聂伊伊打了个响指,蹭出一缕细微的蓝色火焰,借着火光,她看清了液体的来源——余晖的左手一直在流血。

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这个十七岁的小丫头从来都没有学过怎么治疗,就连她上过的唯一一堂与此相关的课程也是高中时学校组织大家学习的急救课。但是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那天晚上回家后自己吃了满满一盘的炖南瓜。

“得,得包扎……”她慌乱地脱下外套,用力撕扯出一截下摆。不得不说,定制的衣服质量就是好,撕起来的时候光溜溜的很难使上劲。试了几下后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了两秒,她才想起来可以用配备的短刀去切下来。

她不会包扎,只知道要将伤口紧紧绑起来,好止住血。那个十字状的伤口很特殊,血汩汩地一直流个不停。聂伊伊将伤口死死包住后又切下一截衣料去绑他的小臂——她记得这样应该能防止血液往伤口处涌。

看着余晖的左手被牢牢实实地包成了一个粽子,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取下发簪,让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顷散下来。

一阵寒流袭上她的身躯,她禁不住一阵轻颤。现在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得做点什么。

聂伊伊从背包里拿出余晖分给自己的松木条,开始用小刀把它们刮成刨花,放在一起。

不行,必须得找些木头。她心里清楚,点火对于术士来说不过是一个响指的功夫,但是如果只有手里的一抔刨花,火焰是没法持续燃烧的。她必须出去找点木材再回来。

她的运气很好,洞**附近有一些被瀑布冲进来的断木,可以用来做篝火。

一道火光点亮了漆黑的洞穴,火舌燃烧发出噼里啪啦声成为静谧环境里唯一的声音。

眼前的洞穴很深,一眼望不到尽头。聂伊伊试着走进去一段距离,却发现面前的漆黑无边无际,也许一时半会儿根本走不到尽头。走得越深,她越害怕,深处也许会有携带狂犬病毒的吸血蝙蝠,也许会有什么恐怖电影的变异生物,也许什么都没有,但她不敢再走下去了。

她只好退了回来,余晖和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甚至被极低的温度冻硬,手指按上去,还有股触摸到冰晶的冰凉感。

看着昏迷不醒的余晖,她咬了咬嫣红的嘴唇,开始脱衣服。潮湿的衣服会加速体温流失,脱下来放在火堆旁烤干,自己的身体也能变得更加温暖。

“阿晖?阿晖?”她轻声呼唤他。

余晖还是昏迷不醒。

聂伊伊不清楚余晖出什么事了,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是为了保护自己受到了什么损伤。刚才暗门的人朝自己扔过来这么多暗器,却没一样打伤自己,连衣服都没有破个口子。她浑身上下最大的缺口居然只是为了帮余晖止血而割掉的外衣下摆。

她伸手摸了摸余晖的右手,发现冷得吓人。

糟了……他的衣服也差不多要冻成冰块了。聂伊伊立刻扯开他的领带和衬衣,给他脱衣服。

一颗冰凉的水珠沿着聂伊伊的发梢滴在余晖的胸膛上,化为一泼透明的墨花。所有的衣物都已经挂在火堆旁边烤了,现在这里只有两个赤裸的人,就像他们出生时那样。

人总是这样,赤裸着来,丑陋地走。

聂伊伊有时候会照镜子,一边看着镜中那倾国倾城的玉靥一边思索,自己死后还能不能继续这么漂亮呢?应该是不能的吧?

父亲总是教导自己,人死后就会变成废物,与垃圾桶里的腌臜之物无一区别。那些你爱的,爱你的,所有值得重视的人,在他们死去之后,就永远地离开了你。遗留下来的肉体失去了灵魂的依附便成为没有价值的死肉,慢慢地腐烂,就跟……腐烂的宫廷一样。

谁都会死,谁的身体都会烂掉,所有的美丽与绽放,就和一现的昙花那般,不过是修罗之巷的一夜美梦。

死亡本身没有意义,赋予死亡意义的,不过是惦念逝者的活人罢了。待到他们逝去的那一刻,所有的思念、爱慕、埋怨,也会随着昼夜的风,一一吹散。

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手里还在死死握着镶有娘亲照片的相框,捏得他指尖发白。

“阿晖,你不会死吧……”

这个男人明明冷得像块冰,聂伊伊却像个宝贝似的将他搂在怀里,螓首哆嗦着贴在他的肩膀。

“我们都不能死,还有那么多好生活我们还没有去体验呢。你说你去不起高档餐厅,买不起奢侈品,当不了VIP,没有钱……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在这个阒静的洞穴里,聂伊伊扯下一件薄薄的的衬衣,盖在自己和余晖的身上,紧咬发紫的嘴唇,又向他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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