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开天牛的长腿，手指却被扒破了一层浅浅的表皮。
“这个虫子看起来好恶心啊。”聂伊伊轻颦，“你确定要吃它？”
“只需要把他的头砍掉。”余晖掏出弹簧刀，按动卡榫，刀刃直跳出鞘，“我可不想嘴唇被它咬烂。”
他砍掉天牛的脑袋后，天牛挣扎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还没有彻底停下，它的四条腿还在动弹。余晖想了想，又把它的腿切掉了一截。
余晖把差不多和嘴唇一样长的天牛放入口中，用力咀嚼。
“我靠，它还在用断掉的腿割我的嘴唇。”一股白色的汁水在他的唇间闪过，看得聂伊伊一阵恶寒。
“这个天牛又是什么味道的？”她抱着自己，苦孜孜地问道。
“腐烂的大虾味。”余晖的表情不算好看，“只有壳和烂掉的内脏，没有一点肉。”
“喝点水吧。”聂伊伊把水壶递到他跟前。
“我不渴。”
他们走过铺满石头的小道，周围是翠绿的杂草和干枯的灌木。余晖低头看着脚下，若有所思：
“水位是不是又上升了？”
他突然回首，看向隐蔽不见其秘的丛林深处。树木的枝丫叶脉组成万花筒一般的碎片，将视线吞噬殆尽。他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了？”聂伊伊问。
余晖摇头：“没什么，应该是我的错觉吧。我以为有人跟在我们身后。”
聂伊伊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一样什么都没看出来。他们加快了速度，继续前进。
在一条河水分流的边沿，他们看见了大量的冰雪铺在路边上方。积雪很脏，就像冬天被环卫工人扫到绿化带里的污雪一样，布满了脏兮兮的黑色污垢。
“看样子又能多带点水了。”
余晖来到冰雪前，用刀子刮掉黑色的污垢，手提刀柄敲了敲冰面，像是在挑西瓜。看了一会儿后，他选择一部分，用刀子将它切下来，再用附近的藤蔓将冰块绑好，做成类似单肩包样式的肩带，提在手里。
由于一只手完全不能动，这个步骤花了很长时间。聂伊伊也来帮他，但是她不太会弄，效率并没有提高多少。
“它不会化掉吗？”聂伊伊问。
“当然会化，但那样也比没有强。”余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路上我会优先用它补充水分。”
聂伊伊看着余晖略显疲惫的背影，果断把自己剩下的最后一张南瓜饼递到了他面前：
“吃点吧，这已经是最后的南瓜饼了。”
余晖看了她一眼，她不知所措，只是面颊又红了起来。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她小声问。
“不，你应该多吃点。”余晖摇摇头，“最好趁它发霉前吃完。”
“哦。”
余晖继续在前面赶路，聂伊伊跟在他身后，双手捏着圆圆的南瓜饼，小口咬着，又不时抬眼望着他的背影。
“阿晖。”
“嗯？”
“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余晖换了个提冰块的姿势，他的大衣丢了，所以现在单薄的衬衣和马甲并不能很好地为他保暖。他需要尽量远离这块冰，又不能离它太远。
“一次都没有过？”
“一次都没有。”余晖掰下一小块冰，放进嘴里，“问这个干什么？”
“我也没有谈过恋爱。”聂伊伊娇羞地嘀咕着，“我听说约会是很浪漫的事情，没有女生和你一起约会吗？”
“约会？”余晖嘴里含着冰块，所以说起话来有点含糊不清，“说实话，我不太能分得清约会和陪朋友出去玩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不就是压马路、去吃饭、打台球，还有……”
“这些算不算约会呢？”聂伊伊歪了歪脑袋，她也不清楚约会具体是怎么样的，毕竟自己也从来没有做过。
“最大的区别好像就是两个人一起出去，不带其他人吧。”
“哦，那我确实和一个女生一起去过水族馆，没有带过其他人。”余晖突然想起来，“那算约会吗？”
聂伊伊闻言撇了撇嘴：“那就是约会。”
“那我有过约会。”余晖走到干涸的河床，突然停下脚步，“等等。”
“怎么了？”
余晖蹲下身子，在细软湿润的泥土的一处脚印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里有动物的足迹。”
“什么动物？”聂伊伊赶紧凑上去。
“看起来是鹿蹄。”他用树枝指了指这个足迹，“应该是附近出没的白尾鹿。”
他沿着足迹走了几步，来到满地的败叶与枯枝前，拨开树叶。
“我找到了能吃的东西。”
“能吃的东西？”见惯了余晖吃各种各样的虫子，在听到“吃的”时，聂伊伊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嗯，是鹿粪。”余晖拨弄着满地的黑色小圆粒，它们的长相看起来就跟药丸一样，“这些都是可以吃的。”
聂伊伊漂亮的五官已经挤在一起了。她看着余晖手里捧着满满一把珍珠奶茶里的粉圆似的黑丸，音色颤抖地问：“鹿粪？能吃？你要吃？”
“鹿消化得非常快，以至于不能吸收掉所有的营养，就跟兔子会二次进食自己的粪便以确保充分消化一样。它们，它们是可以吃的。”余晖捡起一把鹿粪，“你放心，它们都是食草动物，最多再吃点浆果。”
“不行！”聂伊伊尖叫起来，“你、你快些把它扔掉！”
“你要是不愿意吃就算了。”余晖不打算强迫她。
“不！”聂伊伊急得都要流眼泪了，“我不吃，你也不能吃！”
这下轮到余晖不理解了：“为什么？”
“你你你……”聂伊伊一时语无伦次，“不行，总之就是不行！我决不允许你吃粪便！”
余晖据理力争地和她解释了很久，最后还是屈服在她的淫威下，扔掉了鹿粪。
“快洗洗手。”聂伊伊催促道。
这里虽然是干涸的河床，附近还是有一些漫过脚腕的水洼的。余晖听她的话，到那里简单洗了洗手。
“看样子我得抓点什么大猎物来维持生计了。”余晖坐在一截断开的树干上，因疲惫而喘着粗气，“说实话，我也不想光靠吃虫子度日。”
……
有风、低温、湿度高，在三要素齐全的环境下非常容易出现失温症。而十分不幸的，夜晚的阿马拉森林正是一处潮湿寒冷且有寒风侵袭的地区。当夜幕降临，湿度99%RH的潮湿环境会让每一个睡在这里的人类冷得发狂。这个时候，他们会无比想念文明世界里的温暖房间和柔软的大床，就跟卖火柴的小女孩想念火炉和奶奶一样。
如果这时身边能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足以让人幸福到流泪。
火焰将木材烧得噼啪作响，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悦耳，对于两位受尽了低温折磨的年轻人来说，这声音简直比音乐厅里世界级乐团演奏的交响乐还要令人舒畅愉悦。特别是在这团篝火前，还挂着几串滋滋冒油的蛇肉，带着烧烤时高高飘起的缕缕白烟。尽管这烟又烫又呛人，但它遮不住浓郁的肉香。
“我们运气真好。”聂伊伊伸出娇嫩的双手，浅笑地烤着火，“居然有那么大一条蟒蛇让我们遇见了。”
处理这条红尾蟒用不了多长时间。它身上没有毒腺，随便用根粗一点的木棍就能敲死它，之后就是简单地剥皮、扯掉内脏。蟒蛇的体重有三分之一都是消化系统，所以可食用的肉比想象中的还要少一些。
余晖将一支绿油油且细长的草本植物递到聂伊伊手上，给自己也留了一根。
“这是什么？”聂伊伊问。
“一些原始部落的人管它们叫Cana Agria。”余晖说，“把这些带毛的外皮剥掉，就可以吃了。食用它可以清除体内的寄生虫。”
聂伊伊学着他的动作也剥开尝了尝：“感觉没什么味道，跟吃草一样。”
“肉烤好了。”余晖把一块用树枝串起来的蛇排递给聂伊伊，“趁热吃了吧。”
“嗯。”
他们在这里享用起蛇肉，肉中间的骨头不小，而且有着类似鱼一样排布的刺，很粗也很长，就像大号的鲈鱼一样，颜色偏白，不过吃起来口感更像是鸡肉。
聂伊伊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他们在这里搭建了属于他们的小营地，有温暖的篝火，有遮风挡雨的棕榈叶雨棚，有脱离潮湿地面的棕树木床，有好吃的烤蛇肉，还有他的陪伴。这里的一切都很美好，就和梦一样。
想到这里，她抿起好看的樱唇，又向余晖挪了挪身子，凑近了点。
“我也算终于吃了一顿人吃的饭了。”余晖翻了个白眼，“真难得。”
“这是我今年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了。”聂伊伊的脑袋贴向他的肩膀，“比高档餐馆为黑卡客户提供的顶级餐饮滋味还要好。”
余晖笑着往火堆里添加木柴：“太夸张了，你用不着这样奉承我。”
“真的。”聂伊伊嘟起了嘴，“真的有那么好，我吃过的所有东西里，这个能在我心中排到第二。”
“那第一是什么？”余晖问。
“第一是我小时候吃过的南瓜炖土豆。”聂伊伊抬头看他。
余晖闻言低下头，看见聂伊伊的双唇泛着一层薄薄的油光，在篝火下显得娇嫩又红润。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一阵寒风吹了过来，将火舌掀得一阵摆动。朦胧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透射进林中，将两人的脸打上一片莹莹的月色。余晖不知何时已经将手枪握住，他扭过头，枪口指向一条阴暗到看不清的黑色林道。
“出来吧。”他说，“你最好在我开枪前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在挟着女子浅笑的晚风中，树林里传来一阵簌簌的落叶声，似吹箫，似鸣笛，皆是在为那一名女子演奏欢笑。赤着双足的俏丽女子从黑暗里翩然走出，来到二人面前，盈盈行了一礼。
“小女子见过二位。”
这位年轻的金发姑娘裸着纤细的腰肢，分花拂柳地走到他们面前。她的容颜被红色的面纱藏住，欲拒还休的半透纱裙与亵衣露出纤细锁骨与圆润香肩，长长的衣袖与裙摆起伏间露出白皙光滑的长腿。一双眼眸透着活泼的笑意，眼角弯弯，手指抓住一绺纤长耳畔处垂下的淡金色秀发，一圈圈地绕着。
饶是聂伊伊，见到如此大胆的服饰也不禁愣了愣。
“你是精灵？”她惊讶地问。
“是哟，小女子是一名纯粹的精灵。”金发精灵俏皮地动了动那对娇嫩的耳朵，“真正的精灵。”
“跟了我们一天，不累吗？”余晖嘲讽道。
“不累。”她嗓音婉转，“一想到我和我的家人有希望获得一线生机，就怎么都不觉得累了。”
“你不是一个人。”余晖的枪口依旧指着她，“还有一队人跟着你。”
“这位英俊的帅哥，能不能把枪放放呢？”金发少女露出一副弱女子的可怜样，“我只是一个经过这片森林的无辜路人，自从今早见到二位便一直想着要结交一下。”
“无缘无故的，结交一下？”余晖冷漠地反问她，“何况你的十几个人已经把这里包围了，这算是结交吗？”
“请这位先生见谅。”精灵十分诚恳地向他认错，“毕竟我的这些弟弟妹妹实在是太爱我了。如果你也有十几个爱你爱得发狂的弟弟妹妹追随在身边，你也很爱他们，要用尽一生去呵护他们、照顾他们，那你一定能体会我此刻的感受。”
她向后挥了挥手：“你们全都退下，我有点事情要与这二位商量。”
“阿晖？”
感受到聂伊伊问询的眼神，余晖对她点点头，确认阴影里的人确实退却了，他也暂时放下手里的枪。
“哎呀，这就是人类的枪械吗？看起来真危险呢。”精灵吁了口气，拍了拍高耸的胸脯，“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万幸万幸。”
“你是什么人？”聂伊伊问。
“在下安缇娜。”这位活泼灵动的女精灵在自我介绍的同时借着火光轻飘飘地转了一圈，“不知道二位是否听过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