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人’安缇娜,你是那个精灵里的中间人。”余晖点点头,“我听过你的名讳。”
“中间人?”聂伊伊不解地看向余晖。
“精灵里少有的革新派,喜欢适应现代化的生活,专做人类与精灵之间的贸易来往。简单点说,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地下商人,把人类的科技产品卖给某些不那么传统的精灵。”
余晖冷冷地看着安缇娜,“海陆空,所有的贸易路线都有她的人。哪里的路线最快,哪条海路最便宜,哪片区域的贸易顺差最大,她都一清二楚。食品、电器、衣物,她什么都做,就是不做武器交易。”
“呵呵,真是过奖了,听闻这位年轻的先生如此夸赞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是那种精灵里的少数人,或者说你更像人类。”余晖根本懒得搭理她的表演,“说不定哪家著名的上市公司里就有你的股份,你已经在人类的世界里待了太久了,久到几乎没有人类将你视作精灵的一员。”
“那这种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聂伊伊呆呆地问,“你不应该在办公室里做你的生意吗?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因为你们在阿马拉森林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把我一条很重要的偷运路线给毁掉了。”安缇娜说,“我被你们吓到了,所以不得不来这里看一看。”
“偷运路线?”余晖问,“你这里有什么可偷运的。”
“那可值钱了,值钱到足以让我们宁愿冒着雷暴和洪水的风险,忍饥捱冻,和老虎棕熊一起睡在这片多灾多难的森林里,也要走这条路。”
安缇娜打了个响指,“这么跟你们说吧,你们的什么学考我也算知道,所以这半个月才会特地把阿马拉森林让给你们。那些老爷子们也真是舍得出钱啊。”说到这里,她又自嘲地笑了笑,“但我没想到你们居然差点毁了它。”
“毁了这里?”余晖敛眉道,“什么意思?”
“问问你身后的小姑娘吧,帅哥。”安缇娜揶揄的目光像瘙痒的羽毛一样落在聂伊伊身上,让她一阵发抖,“你们和那些个联邦杀手搞出来的动静差点让我以后没生意再做了。”
“联邦杀手。”余晖往火堆里填了一根柴,再把最后一串蛇肉递给聂伊伊,“也就是说,暗门的人混进来,也是你们在暗中操作?”
“别那么生气地看着我嘛。”安缇娜笑呵呵地走过来,丝绸轻摆,那双戴着玉环的玲珑雪足落在聂伊伊旁边。尽管她赤着脚,脚底却染不上一丝污垢与纤尘。
“我是一个中间人,是那种身不由己的弱女子。这个时代,一个弱女子想要在多方势力的争斗下保全自己和家人,顽强地活下来,可是很难的。”
聂伊伊后知后觉起来:“你先是收了星学府一笔费用,把这片森林让给了我们;又把我们进入森林的消息卖了出去;还收了暗门的钱让他们进来暗杀我们!”
她警惕地站起来,拿着烤蛇肉离开了她身边,坐在余晖背后。
“这都是你们的猜测。”安缇娜柔柔地笑着,“哎呀,小妹妹,别生气。再说,你猜的也不完全对。”
“只怕是也没猜错多少。”余晖泠泠然道。
“这条贸易路线,实际上是我与……”安缇娜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帝国之间的交易路线。”
聂伊伊看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珠和纤细漂亮的手指,下意识觉得这个楚楚动人的精灵说的话都是真实可靠的,但余晖显然不在乎精灵摆出来的任何姿态。
“用来做什么?”他问,“应该不是用来运送手机的吧?”
“是用来运输宝石的。”安缇娜说,“没有我们的宝石,你们帝国人每年做那么多炼金术试验,催化剂都是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
“毁了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晖问她。
“你不知道吗?”安缇娜惊讶道,“你们引发了那么庞大的一场雷暴,飓风和闪电差点把西北部摧毁了,要不是关键时刻风暴骤然消逝,历史书上又要记载一起超大规模的自然灾害了。”
“反正停下来了嘛,也没出什么事。”聂伊伊撕着手里的蛇肉,小声嘀咕。
余晖一下子就明白了,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格伦告诫过他,聂伊伊的异能有及其强大的破坏力和影响力,想来是她很有可能在当时高度危险的环境下失控了。
“你来到这里,应该不是单纯的为了和我们聊天吧?”他说。
安缇娜点点头:“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认识一下你们,特别是她。”她伸手指了指躲在余晖背后吃蛇肉的聂伊伊。
“我想结交一下你们。”她认真地说,“我想和你们做朋友。”
“不用客套,你只想和她交朋友。”余晖用枪管撑着自己的侧脸,目光和冷血动物一样阴暗,“但她为什么要和你交朋友?”
安缇娜的眼皮跳了跳。这个男人也太过分了,她从一开始就只想认识这个被暗门追杀的首相之女,跟他没有半点干系,却也给够了面子。到现在他竟然还要推三阻四,抢在聂伊伊前面讲话。他到底是她什么人?
“他是我老师。”聂伊伊吃完蛇肉,躲在余晖肩后不肯出来,“对啊,我为什么要和老师认识你?”
“你们确实没有必要认识我这种小人物,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可怜女人罢了。”安缇娜摆低了姿态,“我是一个中间人,中间人意味着我得和许多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打交道,这可真是一件非常危险也令人疲倦的活啊。对我来说,就好比在悬崖上走钢丝,时不时还要迎着风跳一支舞。”
她叹了口气,“我累了。”
“你想抛下这一切远走高飞?”余晖嗤笑一声,“追求所谓的自由吗?”
“虽然精灵是所有人眼中最追求自由的种族,但是,不,这不是我要的。在如今的时代,自由这个词实在是太昂贵了。”安缇娜笑了笑,“我敢打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是真正自由的,哪怕他是帝国皇帝,或者联邦总统,亦然不例外。我也不奢求自由,但我只求一条命。”
“求命?”聂伊伊好奇地探出脑袋,“有人要杀你吗?”
“很快就会有人要我的命了,如果他们知道我私下与你们会面的话。”安缇娜跪坐在二人面前,“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找你们找了一天一夜,天无绝人之路,终于让我们碰到了。请原谅我,涸辙之鲋会在干枯的道路下长大嘴呼吸,哪怕是天上掉下的一滴水也不愿意放弃,我也是。”
聂伊伊看着这个虔诚跪坐的精灵少女,还有她伤痛至深的恳求,不由得心软了。
“你想认识我父亲,让他当你的靠山,是吗?”
余晖抬起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多说。精灵的寿命极其漫长,没有人知道面前这个少女究竟活了多少年,是个怎样的老妖精。和老妖精打交道,年轻人是一定会吃亏的。
如果年轻人不吃亏,那老妖精才是白活了。
“想找帝国首相当你的靠山,你能给他什么?”
“我愿奉献我们所有生意的路线,所有的钱库、所有的合作伙伴,名字、账本、交易方式、洗钱路数……我们是怎么牵桥搭线的,又是如何赚钱的。”安缇娜眼睑低敛,隐隐有垂泪之姿,“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愿意付出一半的财产——当然是干净的——自愿赠予聂首相。”
“你们想要什么?”余晖问。
“我要我和我的弟弟妹妹总共一十四人,全部加入帝国国籍,并且得到首相大人的庇护。”
“说的简单。”余晖看了一眼身后的伊伊,“就算她同意了,你们又有什么保证可以相信她的承诺呢?”
“正是,在我们真正相信你们之前,所许诺的一切都不会交出来。”安缇娜歪了歪脑袋,“毕竟失去了筹码意味着我们没用了,到时候等待我们的结局恐怕就只有死了。”
余晖思考着她的话。这个精灵女人是真的想要交易吗?还是另有所图?如果她真的是想要投靠聂广宇的阵营,那么自己就有必要收集相关的黑料和证据,提交给中将。
“我听说你们最近和联邦那边的交易不是很顺利,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他倏然问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们呢。”安缇娜惊讶地说,“是,如果你们愿意调查的话,尽管去查就好了。我确实有性命之忧,所以不得不放弃手里的一切。”
“那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帝都吗?”聂伊伊问道,“如果你想见我父亲一面,我可以引荐,但之后就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
“不着急,等到我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前往帝都拜访你的父亲。”安缇娜说,“但在此之前,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愿意告诉你们,究竟是谁雇佣了暗门,想要暗杀你们。”
二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聂伊伊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任何事,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谁在背地里下手,但余晖总觉得这个女性精灵嘴里的话完全不可信。
“是谁?”聂伊伊来到她面前,俯视她。
安缇娜从容地起身,凑到她耳畔,悄声说了几句话。只是短短几句,声音轻得根本飘不出去,但从聂伊伊震惊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来,这段语言对她的冲击堪比巡航导弹。
“不,不可能。”聂伊伊动摇着退了两步,“不,不会是这样的……”她扭头看向余晖,“你不会伤害我的,阿晖,对吗?”
“伊伊,你……”余晖皱眉看向安缇娜,“安缇娜,你都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告诉她,暗门的行动是由一个叫手术刀小队的帝国组织出资购买的特别服务。这起暗杀,本质上是一场帝国人之间的内斗。”
她又突然拍了拍脑袋,“哦,我还告诉她,你也是手术刀的一员。”
“阿晖,她说的是真的吗?”聂伊伊眼眶含泪,委屈极了。
余晖一把抓住聂伊伊的小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回去再说,我会告诉你一切。”
“哟,真是浪漫的小情侣呢。”安缇娜咯咯笑起来,“为了爱情背叛全世界吗?狼蛛先生,你这样做可是里外不是人呢。”
“我向来都是按规矩办事,不像某些人。”余晖冷冷地说。
“是吗?好像是啊,也许真是这么回事吧。”安缇娜嘴角的微笑于对方而言无疑是冷酷的讥嘲,“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受伤了。是谁害得你受伤呢?”
余晖沉默以对。
“这个世道,循规蹈矩的人往往死得很惨。”安缇娜谆谆诱导,“那些暗门刺客攻击的可不止一个人。为了完成任务他们无所不用其极,连你也不放过。我想你的领导们早在把你派到聂小姐身边的那一刻开始就应该把你当成弃子了吧?”
“这种事情我回去自然会调查清楚。”余晖说,“只要我把伊伊安全送回帝国,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请你们先行离开。”
“那可不行。”安缇娜扶着侧脸说道,“要知道这位聂小姐可是我为数不多能接触首相府的好机会,我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她,保护她。
“可你是一个杀手,而且还是一个已经有前车之鉴的邪恶组织的成员,你们随时都有可能会危害到聂小姐的性命。和你们相反,我想要保护她。所以我可不能随随便便让你带她走。”
余晖竖起耳朵,听见丛林里传来的窸窣作响,原先退却的潜伏者们又回来了,而且距离越来越近。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弥漫在空气中,他摸在手枪握把上的右手隐隐用了几分力,拇指拨开保险。
“安缇娜。”聂伊伊突然叫住她。
“怎么,聂小姐?”安缇娜笑眯眯地回应她,“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想认识我父亲,好,我可以给你搭这条线。”聂伊伊用手臂擦去眼泪,“你先回去吧,让我们在这里独处一会儿。”
“我可不敢这么离开,小姐。”安缇娜委婉地拒绝了她,“万一这个被我揭穿真实身份的男人恼羞成怒想要对你动手怎么办?我很清楚这些人类男性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在他杀了你之前,说不定还要欺负你。你这种沉鱼落雁的妙龄女子,最容易让男人心痒痒了。”
“他不是这种人,他不会这么做的。”聂伊伊倔强地搂住余晖的腰,将脸蛋埋在他的后背。
这个举动既大胆又突然。余晖感受到柔软纤细的触觉缠在了自己腰间,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伊伊,你要干什么?”他的语气有些哆嗦。
“他是我未婚夫,他不会害我的!”聂伊伊红着脸大叫起来。
安缇娜的表情就跟看见了**会飞一样精彩。
“你说什么?这家伙,是你的未婚夫?”安缇娜用力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就算是真的,别说未婚夫了,哪怕是夫妻都有算计彼此相互谋害的。这说明不了什么。”
“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他不会害我呀?”聂伊伊近乎恳求地问,“真的不能让我们独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