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雨落花开之春

作者:上山打大老鼠 更新时间:2024/11/5 17:08:57 字数:3613

三年之后,帝都,惊蛰。

今晚注定是一个人心惶惶的不眠夜。

帝都正处在风雨飘渺的时刻,手术刀小队解散,意味着皇权下的特别枢掖彻底失去了生存空间,它们没有了任何价值,也没有了任何权力。就某种程度来讲,这分明是皇帝陛下的刀砍向了自己的臂膀。

白杨军校被撤销了。这座庞大的学府,为帝国日复一日地培养人才,却在建立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化为历史的尘埃。这些变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陆军中将亚历山大·恩里克因叛国罪而被皇家批捕的惊天大案。

在这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斗争里,首相府似乎大获全胜。

夜晚,帝都的气候十分凉爽。首相府所在的郊区起了一阵风,微风吹动花圃里多彩缤纷的艳丽花丛,同时透过寝室敞开的窗户,掀起真丝窗帘。

聂伊伊躺在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虽然是晚上,但是浓郁的月光却将屋子照得雪亮。帷帘下,一串风铃随着夜风一阵阵吹拂敲起令人不安的叮当声。

似乎是月儿被乌云遮挡了,屋内渐渐恢复了黑暗。她却猛地支起了身。

她静静地坐在床上,眼睑低垂,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一支宫廷风的鎏金木贵妃椅抵在卧室门口,年轻的男人坐在上面,双手抱怀,两腿交叠。

“我就是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聂伊伊掀开柔软的被子,只着睡裙跳下床来。那双娇嫩的小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向余晖走过去。她像一只刚刚被主人带回家的小狐狸,一点点靠近这个不知道要对自己做什么的成熟男人,偷看着、试探着。小狐狸还有一些不安,一旦他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恐怕她就会被吓得一下子跳进被窝里。

但这个男人什么都没做,就是静悄悄地坐在座位上。聂伊伊又移了几步,来到他的面前,试探着跪坐在他脚边,仰起头看着那张被黑夜隐蔽的脸。

既然已经被发现,余晖也不打算那么小心地隐藏动静了。他掏出火柴盒,点燃嘴边的香烟,随手甩灭火柴,也低下头看她。

“你是来……”聂伊伊歪了歪脑袋,声音很小很轻,“来杀我的吗?”

“不是。”他有点忍俊不禁,“你要不要这么可怜?”

“那……”她抬起手,按在他的大腿上,“你是来杀爹爹的吗?”

“你父亲这几天根本没住在首相府,我也没有能力杀他。”

余晖低下头,看着她把小脑袋贴在自己腰边,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不害怕?”他问。

“害怕。”她说,“但我更害怕你一辈子都不来见我。”

一阵无言后,余晖从嘴里拿下香烟。

“你这里可真不好进。”他手中的烟火在黑夜里明灭不定,“武者们在首相府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各个角落还有那些监控设备和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风铃。你们哪来那么多人力,就为了护着你一个深闺大小姐?手笔真大。”

聂伊伊不想和他闲聊这些问题,她只希望他能抱抱她,让她知道,他们之间还没有隔着千里万里。

“怎么了?”余晖感受着聂家大小姐像小动物似的在他怀里挤来挤去,不禁对她的大胆有些意外,“不就是几个月没见面了,怎么还抱上了?”

“你瘦了。”感受着青年异常骨干的身体,她哽咽起来。

“对,因为我现在是亡命之徒,亡命之徒是没有好日子过的。”他弯下了腰,只为离她更近一点,“还好,我还没瘦成皮包骨。”

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是他,你是你。”尽管二人间的距离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被越拉越远,如今的余晖还是那么平淡如水,“我为什么要恨你?”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她泫然欲泣。

“冷漠吗?”余晖一愣,“也许吧,不过接下来我要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情。”

“什么事?”聂伊伊感觉心脏跳得快了起来,不知为何,听见余晖这么说,她有些兴奋。

“我要把你带走。”余晖温柔地抓住她的手臂,“确切地说,我要把你抢走。”

聂伊伊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眨了眨眼睛:“今晚吗?”

“是现在。”余晖抖了抖烟灰,说出的话令她不敢相信,“我们离开这里,离开帝都,只有我们两个人。”

“好。”她甜蜜蜜地笑了,“我跟你走。”

“快点去换衣服。”余晖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时间带什么生活用品了,这些东西我们以后再买。”

聂伊伊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沉浸在他的承诺里,然后才反应过来,小跑着去衣柜那里挑选衣物,慌慌张张地就要更衣。

余晖走到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打算在我面前换衣服吗?”他制止了聂伊伊褪裙的动作,“去你床上,把帷帘拉好。”

“唔……”

聂伊伊红着脸,拎着黑裙和丝袜上了床。

余晖的脸色突然一变。他伸手放进外套内侧的枪套里,一声不吭地来到门口。

门口穿来一阵“笃笃笃”的叩门声。“小姐,你睡了吗?”停在门外的一道女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聂伊伊被这道声音吓得一把拉开帷帘,她的裙子才穿了一半,胸口的粉色文胸还暴露在空气中。

糟了,她的心脏砰砰狂跳,是凯瑟琳!

“怎么了,艾莫瑞女士?”她故作镇静地问道。

屋外的凯瑟琳温柔细语道:“小姐,我看你这几天心情都不太好,想和你聊聊。”

自从小姐被老爷软禁在首相府后,这几天她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凯瑟琳负责照顾她的起居,所以更清楚她的状态有多差。这几天小姐足不出户,沉默寡言,一天只吃一顿饭,饭量少的可怜。一想到这些,凯瑟琳就心疼极了。

见屋内没有回应,她又问道:“我能进来吗?”

“啊,等等!”聂伊伊慌慌张张地阻止了她,“不行的,我、我在、我正在——”

“小姐,你怎么了?”

聂伊伊看见余晖站在门旁,已经把手枪拿出来,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没穿衣服!”

“小姐?”凯瑟琳惊呆了,“你为什么没穿衣服啊?”

“我、我在,就是……”聂伊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求你了,明天再来找我,好吗?”

余晖此时又走到了床边,聂伊伊亲眼看见,他的手枪保险已经被打开了。如果凯瑟琳真的进来,余晖为了不惊动外面的武力,很有可能会顺手杀了她。

聂伊伊不敢想象和自己关系最亲昵的女仆死去的模样。她死死抓住余晖持枪的手臂,含泪对他摇头。但余晖只是冷漠地看向房门,对她的恳求不置可否。

“为什么呀,小姐?”门外的凯瑟琳不解,“你在做什么呢,小姐?”

“我在……”聂伊伊咬了咬牙,说出了她能想象到的最合理的理由,“我在自我安慰……”

“小姐?”凯瑟琳明显没有听清聂伊伊小声的解释,“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在自我安慰!”聂伊伊红着脸叫出了声,“艾莫瑞女士,求你了,别进来看我。”

“呀!”

门外的凯瑟琳尴尬极了。她轻咳两声,“那小姐,我明天再来找你吧。”

“嗯,你回去吧。”

凯瑟琳摇头走开。她红着脸,想到小姐还有心情安慰自己,那么是不是已经从低落的状态里走出来了呢?明天多给她做点好吃的吧。

南瓜肯定是要准备的,再做点鱼肉吧,蛋白质也很重要,首相府今天收到了两条新鲜的鳜鱼……

听见屋外女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余晖这才收起枪。

“忘了我刚才说的话。”聂伊伊的眼角还噙着一抹泪,“忘掉它,好吗?”

“我什么都没听到。”

余晖带着换好衣服的聂伊伊走到阳台边。“我们怎么才能离开这里?”身边的小可人娇弱地问道。

“这里可是你家,你居然问我?”余晖笑了。

“我现在可是被软禁了。”聂伊伊无辜地抱着他的胳膊,“爹爹不允许我出门,那些武者说是保护我,也是为了限制我。”

“嗯,那就不好办了。”余晖说,“那我只好在众目睽睽下把你掳走了。”

她只是浅盈盈地笑着:“好呀。”

看着她怀里那只破旧的水豚玩偶,余晖问:“这个玩偶你还留着啊,怎么不扔了?”

聂伊伊晃晃脑袋:“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要我永远都不要丢掉它,所以我要带它一起走。”

余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玩偶上,转而望向远方:“人都是会变的。”

“是吗?”

聂伊伊望着他的脖颈,衣领下是亮莹莹的十字挂坠,就和她眼里的星光一样璀璨。

“可有些事情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他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一旦迈出了这扇窗,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不需要回头路。”她的嗓音充满了安恬与宁静。

“我只需要你,陪在我身边。”

“哪怕下场是死?”

“我们不会死的。”聂伊伊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闪烁着绮丽的华光。

在帝都之外,他们不出意料地遭遇了武者和军队。无数超人类簇拥着冲向他们,刀枪剑戟、机枪火炮、陷阱战车,一切好像无尽的山峦,高耸的绝峰。千壁万嶂将渺小的人儿挡在脚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命令只有一条:杀死刺客带回小姐。但子弹不长眼睛,潜藏在大队中的别有用心之徒只想留下两具尸体。

聂伊伊却站在了余晖面前,为他拦住千军万马。婉丽的紫发似画家笔下浓郁的染料,握在她手里的是如晓月般优雅的深黑镰刀,锋利的刀尖几乎要割开天空。

罡风呼啸,枪炮怒号,似有弦音管乐为他们奏响华丽的协奏曲。在通天的灯光下,她迈步她挥舞她清吟,遒媚的舞蹈释放着她的热烈她的妖艳她的爱欲。世界是危险的,亦是安宁的。天空上坠下的不是雨水,是滴落在铜架上的烛火;在风中泼洒的不是哪个人的鲜血,是如雪般纷飞的花瓣;大地上绽放的不是火光与裂缝,是无尽浩渺的星辰。

在这场青年与少女的血腥逃亡中,纵有千万人追围、压迫、残害,却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刀光剑影,枪鸣烈火,无数人袭来无数人倒下。他们用匕首割开手掌,啜饮彼此的鲜血,以此唤醒对方心中的**,以此按捺胸中的轰鸣,以此确认他们还活着。

冲破岧峣更有山外山,逃离巫山仍是云外云。

他们彼此对视,脸上是不乏病态的微笑。

“让我们一路狂奔,直至地狱尽头。”

(春之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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