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酒了？”他嗅到了她唇间的澹澹酒香。
“不重要，我现在很清醒。”她冷漠地说。
“如果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跟我谈，先去好好睡一觉吧，等天亮之后酒醒了再谈。”他下意识想要逃避。
“我说了我很清醒。”
聂伊伊捧住余晖的脸，把他转了回来，眼对眼，鼻对鼻地凝望着彼此。
“我在等你开口。”他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等一个女人先开口？你是不是男人？”聂伊伊说，“还在回避？还在被动？还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你真的醉了。”余晖被她压在椅上，不禁露出了苦笑。
“是吗？”聂伊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对方试图抚摸自己侧脸行径，“那你不妨告诉一个喝醉了女人，你打算什么时候背叛威廉·亨利·罗纳德？”
“你说什么？”
余晖呆住了，双目出神了一瞬间又立刻聚焦。他翻身将聂伊伊重新按在椅子上，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你疯了？”他低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他的人一直在别墅附近监视着这里，电磁监听设备时刻在外围运转？”
聂伊伊突然笑了，笑得很悲伤。
“所以你打算坚定地站在他身边，陪他到天涯海角，天堂地狱？”她迎着他矍骇的双眼，轻声问，“你还觉得我是个喝得酲醲的婆娘吗？我这个……小婆娘？”
“我是他的猎犬，伊伊。”余晖说，“你还能指望我怎么样呢？”
“爹爹今晚已经对我表态了。”聂伊伊娇庸地躺在他的怀里，“我是首相府出身的人，是帝国首相的女儿，他唯一的子嗣。如今我也要站队了，阿晖。”
余晖放开了她，一步一步地退到门口。
“你能替我做选择吗？”聂伊伊问他，“是留在你们这里，还是回到爹爹那里？”
“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他说，“你是自由的。”
“不，你不能，你当然不能，你也不配。”聂伊伊冷笑起来，“还记得四年前的晚上吗？也是一个不太安静的夜晚，也是在我的卧室，你找上了我。你说你要带我走，你确实也带我走了，但最后你抛弃了我，像扔掉一个被男人玩腻了的失贞女一样把我留在鬼城的街道上，只为与你当时的主人同生共死。”
她走到余晖面前，“你真是一条忠臣的好狗啊，不是吗？其实你回到帝都也是为了一件事情，为主人报仇，对吧？罗纳德公爵给了你什么好处？我想好处应该是收买不了你的，就连爹爹拿我当成礼物送给你，你也不要。说吧，他承诺了什么？”
“他给了我一个承诺，他说——”
“他说他能为你报仇，他能为恩里克中将报仇。”聂伊伊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说他会推大皇子上台，他们上台后会不惜一切代价摧毁首相府和临天门，将这个国度从所谓的‘那群蠹虫的统治中’拯救出来，他会像踩死蚂蚁那样碾碎所有首相府的家眷，用成百上千人的鲜血祭奠恩里克中将的在天之灵。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么说的？”
余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聂伊伊说的并不完全对，但也差不了多少。
“复仇的对象，也包括我吗？”
“不，伊伊，不包括你。”
“为什么？”
“你不是我们的复仇对象，你不是敌人。”
“如果我是呢？”
聂伊伊每次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都能让余晖陷入长久的沉默，“我是帝国首相聂广宇的女儿，如果我留在爹爹身边，辅佐他，用生命保护他，那我也就是你们的敌人了，对也不对？”
“……”
“告诉我，阿晖，你的那位新主人，会怎么对待他的每一个敌人？”聂伊伊说，“答不出来吗？我来替你回答吧，他会用子弹射进我的脑子里，让我陪爹爹一起去死。真可惜，阿晖，也许我再也见不到爹爹，你们也见不到我了。”
“这是两个世界的碰撞，不同的利益集团会为了拿起第一张餐巾拼上全部的身家性命，这是一场没有回头路的地狱之旅。”沉默之后，是余晖缓慢又沉重的嗓音，“你的父亲没有回头路，我的主人也没有回头路，但你有。伊伊，听我的，退出吧。”
“你想和我说的只有这个？”聂伊伊剜了他一眼，“好重的说教味。”
“我承认我这辈子对你说过太多不该说的话，充斥着居高临下的俯视和说教，事到如今看起来，我错了太多次。”余晖说，“但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出事。”
“我可以置身事外，但你有本事让瑞秋也置身事外吗？”聂伊伊清叱道，“你不要忘了，她可是罗纳德。”
“我知道。”余晖假装没有听出对方的冷嘲热讽，“我会用我的性命来护她周全。”
“所以她就活该陪着你们这些大人出生入死？那个天真的小丫头心理年龄有没有成年都不好说，也就好色这一点比较像大人。”聂伊伊嗤之以鼻。
“某种程度上，其实我和她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被选择的余地。”余晖摇头。
“说来说去，找了这么多借口，不就是想把我扔到一边，好让自己和小情人玩生死之恋吗？真是有情调的男人。”聂伊伊怒极反笑，“好，你想要我离开，我偏不要离开。”
她突然扬起柔软的双臂，极力伸展着纤细的腰肢，如玉之莹的双手蓦然间松开了细颈的领结，纤巧的手指一枚一枚地解开衣裳的纽扣，她的双腿迈着曼妙的步伐，烟视媚行地来到余晖面前。她优雅的姿态中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紫色的双眸媚眼如丝，透着一股幽光，她在余晖眼中的形象向来是多变的，时而像一枝妖艳的玫瑰，时而像一头矫健的母豹，但今晚，那双朦胧中映着漫天星火的双眼显得她更像是一位美丽的死神。
先是发簪的掉落，接着她的上衣也被那双灵巧的手解开，后来是繁樱般盛开的鱼尾裙……
“伊伊，你这是干什么？”余晖紧张起来，他下意识想要退缩，想要离开，却被这位妖艳的死神逼在了墙边。
“我不可能退出，也绝不会退出。”聂伊伊嘴角衔着一绺发丝，脸上是清媚的微笑，“你也绝不可能让我就这么离开，因为我是个叛逆的女孩，疯狂到会跟着从外面来的野男人离家私奔，没有哪个男人能让我乖乖听话。”
余晖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挑起了下巴。
“我绝不可能离开我的爹爹，任由他一个人在命运的洪流中独自面对，我给你一次机会，杀了我，就现在。”她咬住余晖的耳朵，“是你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处理尸体不会让人发现。”
她抓起余晖的手，按在自己雪白的项颈上。
“动手吧。”
余晖真的握住了那柔软的脖颈，他感受到了她肌肤的细腻，还有隐藏在血管内跳动的脉搏。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和以往他杀过的人完全不一致，这是一条美丽的生命，她坚强且伟大，她代表着帝国首相聂广宇的血脉，也代表了一位女儿对她父亲最平凡的忠诚。只要一个瞬间，他就能夺走这条珍贵的性命，并让这场美丽的惨剧成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断头案，真相永远不会写进历史书中，永远不会被后人们探明。
聂伊伊的眼睛在看着他，那是一双充满了灵气和生机的双眼，代表了女性的美丽，代表了子女对父亲的爱，那是她的牺牲，她的奉献，也是她的决心。
他真的舍得让这双美丽的眼眸失去那一抹明亮的色彩吗？让这个为了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女孩死在自己的手上，用她的鲜血去涂抹自己？
余晖突然松开了按在雪颈上的手，将这个比钢铁还坚强却比鲜花还娇弱的女孩拥入怀里，狂乱地吻上她鲜红的唇。聂伊伊揽住他的后背，激烈地回应着他。两个年轻男女像失去理智的野兽一般在阒静的夜里交吻在一起，在激吻中抚摸着彼此的身体，感受对方传递而来的滚烫，心脏的狂跳近乎让人发疯，让两人从门口一路撕扯至床上。他们如痴如醉地享受着这一切，心中充斥了偷尝禁果的背德愉悦，如同陷入渊薮，不能自拔。
月色下是聂伊伊难捺的娇笑，她突然推开余晖，舔舐着嘴角的甘甜，后退两步坐在床上。在余晖的眼中，她翘起腿，手指勾去脚上的高跟鞋，锋利的鞋尖犹如开膛手握住的匕首，带来了危险的旖旎。余晖走上前，聂伊伊一脚踩在他的小腹上，珍珠般的脚趾调皮地轻点他温热的肌肤。
“这些年来我已经听你的话听了太多次了，现在该轮到你来听我的话了。”她捏住自己的头发，一下接一下地拂过余晖的脸颊，“我不管你那些所谓的理想和主仆关系，总之，你不许伤害我爹爹，我是她的女儿，也会是……你真正的主人。”
余晖沉浸在这份奇幻的梦境，竟露出迷惘的神色：“……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