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决赛日(八合一)

作者:上山打大老鼠 更新时间:2025/3/9 5:39:43 字数:16304

当瑞秋翌日准备带队出发的时候,她发现聂伊伊的眼眶有点黑,像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你也失眠了吗?”她问道,“看你精神不是很好。”

“我……”聂伊伊看起来心神不宁的,她嗫嚅着想要躲开,却因一夜的激战双腿酸软无力,当场就要跪坐下去。瑞秋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虚弱的。”

聂伊伊的脸更红了,她完全不敢看瑞秋的脸,眼神中还有一丝莫名的羞惭。

“算了,等到今天结束,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了。”瑞秋安慰道,“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陪我的备战训练,还有余晖,有你们两个在我身边真好。”

聂伊伊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地牵住了瑞秋的手。

“伊伊。”

“嗯?”

“谢谢你。”

聂伊伊惶惑地抬起头,看见瑞秋的眼睛如湖水般澄澈。

“怎么了,小瑞?”她轻声问。

“谢谢你和余晖陪我走完这条路,谢谢你对我的支持。”瑞秋认真地说,“如果没有来到帝都,没有这么多人站在我的背后,支持我、鼓励我,我不会有今天,也不会走进角斗场里。”

“小瑞,你这是怎么了?”聂伊伊害臊地撩开耳畔的一绺长发,她觉得今天的瑞秋和以往不太一样。

“你们会陪我走到最后吗?”瑞秋问。

“会的。”聂伊伊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慌乱,她点了点头,“我和阿晖,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

“那就让我们一起走完最后一段旅程吧。”

瑞秋大步走出露天长廊,她的影子在夕阳下拉扯得很长。聂伊伊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

加长的黑色轿车停在别墅门口,是管家卡特开来的。瑞秋拉开车门,牵着聂伊伊的手上了车。聂伊伊捻起一缕裙角,跟在西装革履的瑞秋身后,像是追随王子的公主。

“卡特。”瑞秋微微点头。

“小姐,准备好了吗?”管家乐呵呵地问她,“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可能是因为事到如今,再紧张也是没用的吧。”瑞秋手里提着罗纳德公爵赠予她的手杖,今天她会把它带进会场,以罗纳德家族的身份闯进总决赛的赛场。

“加油,小瑞姐姐!”身后是林筱白的鼓劲声,她正握着拳头为瑞秋加油,“你一定会赢的。”

管家早就将她和安德鲁拉到车上,他们将作为一个团队共同进入比赛场馆。今天林筱白没有穿襦裙,安德鲁也没有穿训诫者的常服,他们换上了与瑞秋同样的黑西装,为了统一风格。聂伊伊还是那身黑裙黑长袜,倒像是陪伴爱人的倩丽女伴。

冲天的烟火一排排地在角斗场的上空绽放,七彩的火焰凝聚成炙热的莲花,一朵接着一朵随风飘荡、凋零。直升机从中央掠过,在高空的俯视下,数万观众组成的人海像是密密麻麻的小点。

太阳落山了,弦月高悬在天空,地上的探照灯放出耀眼的光芒,如同一层彩色的囚牢,将整座角斗场笼罩。这座由钢铁组成的城市被强烈的灯光抽走了灵魂。在无边的夜色下,那里便是唯一的光。

“4.15,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现场的四万八千名观众们,还有直播间的各位,欢迎各位来到星学府大奖赛总决赛的现场!”

“没错,我们再次强调一遍时间,现在是四月十五日晚上八点半,总决赛终于要来了!今晚我们就将角逐最终的冠军!”

主持人扶住自己的耳麦,大声自我介绍:“我是邓梦!”

“我是艾爽!”

身处后台休息室的瑞秋隔着厚厚的房门与墙壁听到了现场上万观众激动的呼啸与主持人经过广播在巨大场馆里的重复回响,她觉得吵闹。

“小瑞。”聂伊伊拿着比赛名单走进屋,裙边在她的小腿后扬起一阵风来,显得气势凌厉,“8位选手的顺序已经出来了,你和罗琳娜不会在决赛前相遇。”

“想把我们两个留在最后吗?”瑞秋觉得这个安排实在是太刻意了。她坐在椅子上,身后的林筱白殷勤地为她捏着肩膀。

“前两场对你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挑战性。”聂伊伊走到门口,发现一群拿着摄像机和麦克风的记者想要进来采访。她赶忙将打扮火辣的女记者拦在门外,“不好意思,我们不接受采访。”

“我感觉我有些紧张。”瑞秋感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身体有些紧绷,“这正常吗?”

“适当的紧张是有必要的,这样可以更好地应对突发状况,不会因为慢热而被对手打个措手不及。”聂伊伊走到他面前叮咛道,“听好了小瑞,千万要注意,你不能在前两场受太多的伤害。你在被朗基努斯之枪刺伤后愈合能力发生了严重的退化,所以千万千万要小心。一晚三战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总决赛又是3+2的回合制,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任何在前期受到的不必要的伤害都会影响你后续的发挥。”

“我明白。”

屋里除了三个女孩,还有两个男人:训诫者安德鲁和戴着防弹面具的余晖。和其他随行的团队成员不一样,余晖在场馆开放的第一时间就如阴影般潜入这里,是所有人中来得最早的。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倚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

“你的第一个对手也是圣地出身的训诫者。”安德鲁站起来,“我和他一样接受过地方特训,攻击手段也类似。”

“嗯。”瑞秋点头。

“我们开始轻接触吧。”安德鲁说,“简单的对练,模拟一下角斗场上可能发生的状况,让你熟悉一下。”

距离角斗场最近的观赛场地是专门划出来的VIP特席,椅子和环境并没有比其他区域更好,只凭能够近距离观看,甚至在靠近选手通道的位置和他们互动这些因素,就完全对得起昂贵的票价——最前排的观众有时会被场内选手的血溅到身上,这是最令人疯狂的一幕。但是VIP区域终究面积有限,所以赛事方又划出一片更舒适且适合观赛的区域——二楼特供的包厢,以露台的形式居高临下地观看比赛,类似剧院包厢。对于家财万贯,365天都待在空调房的权贵们而言,不需要面对角斗场内脏兮兮的飞尘、汗水与血腥,更加的从容与优雅,这才是他们想要的。

而今晚来到二楼的观众极具分量。

长廊里,帝国公主阿尔维娜着一身洁白胜雪的曳地长裙,透明的白丝袜上编织了大片蕾丝,领口的丝巾和裙摆袖口的荷叶边精致圣洁,高跟鞋经过地板的叮当清响沿着环形长廊的墙壁涤荡。她步履从容地走过,宛若一枝盛开的雪莲。

文森特不出意外地和自己的亲妹妹碰了面。他们显然不是一起来的,阿尔维娜的身边的男伴不知道是谁。管他呢,反正又是一个被她看上的临时床伴,度过一段甜美的蜜月期之后很快就会被她扔下一笔不菲的分手费,甩掉后再找一个新人,都是些年轻高大英俊的二代军官、网球运动员或者油画学徒。

“晚安,哥哥。”阿尔维娜很有礼貌地主动问候,“还有西川先生,能在这里见到你们我一点也不意外。”

“我亲爱的妹妹。”

文森特与她行了贴面礼,也不打算询问妹妹男伴的身份或与他打招呼。他太骄傲了,这种只配当女人床伴的男性向来不是他需要认识的对象。

“怎么没见到雪先生和你在一起,她没来吗?”

“不,雪先生她……自己订了包厢,没打算带我来。”文森特无奈道,“我只好自己为自己订了房间,以免错过今年的冠军得主。”

“哥哥你也很关注今年的大奖赛啊。”阿尔维娜显然也不打算把自己可怜的男伴介绍给对面,“那么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心中的冠军候选呢?”

“这种问题对于你我来说还是太难了。”文森特谦虚道,“毕竟我们也不是专业人士。”

“那是自然,不过我向来对哥哥的眼光有信心。”

“既然这样,我就说一下我的看法吧。”文森特露出礼貌的笑容,“我认为罗纳德家族的瑞秋·罗纳德会在今晚一举夺魁。”

“瑞秋·罗纳德是吗?”阿尔维娜说,“看来哥哥你对她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而且不仅是我。”文森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吊儿郎当的男人,“西川也认为会是她。”

“嘿嘿嘿。”西川冷笑起来,“那个罗纳德家的小姐还真是吓人,我仔细考虑之后还是觉得她会笑到最后。”

“是这样吗?”阿尔维娜扶脸叹息,“看来人家今晚要失望而归了。”

“怎么,你下注了?”

“是呢。”阿尔维娜点点头,“人家可是给罗琳娜·富里下注了整整3000万帝元,赌她赢到最后,看来今晚我要亏干净了也不为过。”

“那又如何,对你来说不过是玩玩而已吧。”文森特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

“哥哥你看起来真的很有信心呢。”阿尔维娜眨着一双晶莹的眸子,悄悄问道,“跟你的妹妹说实话,你是不是事先探到什么风口了。”

“没什么,只是单纯地对她充满了信任罢了。”

“欸——”公主殿下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促狭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难得见到你对一个外人这么看好……难道说哥哥你为她倾心了?”

文森特笑笑不说话,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么说,那位瑞秋当真是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呢,又那么优秀。”阿尔维娜举起折扇捂嘴娇笑,“看来那位大美人赢得了一个了不起的男人的心。”

两方道过别,便前往各自的包厢了。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相当多的熟人,基本上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非富即贵。

“怎么样,喜欢我准备的房间吗?”刘易斯女爵刚走进包厢门口,还没来得及和为她开门的卡特寒暄一句,就被恼人的罗纳德公爵给打搅了。

威廉从窗台栏杆处回首,看见衣裙鲜红的苍白美人,冲她难得地露出了微笑。

“在对你的审美表达评判之前,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不会选位置。”克里斯汀看起来有些狼狈,“你知不知道我在走廊里遇到了谁?”

“谁?”威廉问道。

“尊敬的教皇大人。”克里斯汀咬牙切齿,“那个地中海白毛四眼秃老头,看见我时眼神变得跟看见了哥斯拉一样,就差把圣水和银十字架甩手砸我头顶上。你知道吗?他真的想拿圣水泼我。哈,谁说他快老死了?我看他明明精神矍铄呢!”

“哦,这可真糟糕。”威廉显然没想到这一出,“没想到他从中风中恢复过来了。你没事吧?”他站起身来。

“没事,就是感觉自己像个人嫌狗憎的过街老鼠。”克里斯汀对他向下勾了勾手指,让他不要大惊小怪,“坐。”

屋内的空调开着暖气,吹得刘易斯家的女爵暖洋洋的,很舒服。很好,这个男人还是比较贴心的,她喜欢这种感觉。

“你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啊,小威尔。”原地旋转了一圈后,克里斯汀看起来不是很满意,纤长的睫羽上下扑闪,“这里是角斗场,观众们是来看血腥厮杀的。包厢里又是蜡烛又是玫瑰……你这样讨不了女孩子的欢心。”

卡特端上提前备好的一瓶白兰地,克里斯汀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我还是比较喜欢的。”

“你口中的女孩子应该不会愿意来到角斗场约会吧,克丽丝?”威廉哈哈笑道,“不如你来给我讲述一下,你平时都是怎么和她们约会的?”

在他身边,身穿西装,打领结,系蝎子辫的娜塔莉娅·“雪蝎”·德雷西双手负背,笔直地站在原地,护卫屋内众人的安全。她看起来淡泊冷漠处变不惊,就像一座冰山,只是眼中的那份酸涩出卖了她。

“嗨,小美女。”克里斯汀冲她打了个招呼,看起来跟调戏差不多。随即她再看向威廉,“你刚才的那个问题没有什么标准的答案,不同的女生喜好自然也不同,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下有一点是不会变的:你得舍得花钱。”

他们的配座是并排挨着的。刘易斯女爵落座后翘起腿,晃了晃鲜红的高跟鞋,单手支颐道:“怎么样,你亲爱的干女儿今晚就要上去和我家的罗琳娜打生打死了,紧张吗?”

“多少还是会有些紧张的。”公爵递给她一杯添了冰球的白兰地,“不过我们的心态都差不多吧。”

“那可不一样,我才不紧张呢。”克里斯汀呵呵轻笑,看起来洒脱极了,“这种事情才不会让我紧张的,何况罗琳娜这孩子和我谈不上多亲密,我既不在意她的失败,又不欢喜她的胜利,何必为此紧张呢?”

大赛还未正式开始,主持人正在介绍今晚的八位选手,开场时还有明星歌手的歌舞表演,顶级的舞美灯光攫取了观众们的视线。整个开场仪式非常成功,观众们欢呼着、尖叫着,兴奋的呼喊和大笑声洋溢在巨大的场馆内,四处回荡,余音不绝。这是一场巨大的秀,也许对于每一个看客而言,今晚是追逐激情的美好之夜。

“你真的想好了吗,克丽丝?”威廉看着包厢外的角斗场和舞台,灯光、烟花与火焰的光芒在他明镜般的眼瞳中映射出一道道耀眼的画面,“你已经涉入了最危险的环境,每一步都是行走在悬崖间的钢丝绳上,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步会是出口,还是深渊。”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用吗?”克里斯汀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与威廉迎上,“我已经活了太久太久了,威尔,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眼里,我就是个老不死的东西。”

“别说得这么伤感。”威廉牵起了她冰凉苍白的手,将自己温热的体温传递给她,“年轻与否对于我们来讲是不以年龄评判的。”

“我们是被天主抛弃的种族,威尔。”克里斯汀轻声道,“你不觉得我们和东方传说里名为僵尸的鬼怪很类似吗?明明早已经是死人了,却倔强地不肯入土,扒掉身上的泥土,蓬着头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埋头奔走,一路坚持到了今天,还是不愿意接受残酷的现实。”

“我们每个人的基因里都写满了生存和延续的渴望,这是我们的天性,不是谁的错误。”威廉说,“你没有错,你的种族也没有错。”

“那为什么那么难呢?我们临渊履薄,流浪了上千年,却依旧是这般境地。有今天,有昨天,但没人知道有没有明天。”

“时代的大势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人也许可以顺着风浪航行,却无法掀起风暴,更无法阻止风暴的降临。克丽丝,我们需要一个新的领导人,一个可以带领我们前进的人,一个可以改变时代的人。”

“所以你相信理查德·温莎是那位新时代的救星吗?”

“我相信。”威廉的语气充满了毋庸置疑,“而且我也相信,理查德是最能理解你们的人。”

“他确实能理解我们,但是,他又能为我们带来什么呢?他能带来改变吗?”

“他一定可以。”

“是吗?”

包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克里斯汀突然说道:“威尔,我感觉我可能快要死了。”

“你说什么,克丽丝?”威廉震惊地看着他。在他的眼中,这位刘易斯女爵从来不会说如此荒唐的玩笑话,也绝不可能将自己的生死当成敷衍的小事。但今天的她语气是那样的淡然,就好像在说什么家常,和最早两人相识时别无二致。

那时候,她会为不成熟的威廉讲解定制西装的细节,为他测量尺寸,一边量一边说些平淡的话题,谁家的花圃新栽了什么品种的蔷薇;今天晚上去哪家餐厅,喝些什么酒;蓝色的高跟鞋是不是不太适合自己;皮肤太白也不是什么好事,一旦不小心被太阳晒伤了就是显眼的红肿;小威尔呀你还是适合穿戗驳领,抽雪茄是挺帅的但你年纪轻轻的不要蓄胡子呀……

“克丽丝,发生什么了?”

“其实我没有那么怕死,威尔。”

克里斯汀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我已经活了很久了,应该说太久了。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很混乱了,我已经记不清过去了多少年,我可能活了好几百年,也可能活了有一千年。我还记得我小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联邦和帝国,没有工厂,没有汽车。那个时候人们还在骑马,或者牵着马车走在乡下的泥土上,路两旁是金色的麦田,麦穗会随着夏天的风轻轻摇晃,男人们不喜欢穿上衣,大家都敞着黝黑的胸膛,戴着竹篾帽穿着草葛鞋在地里忙碌。

“我记不清了,我和我的族人们好像徒步太久了,我们从一片大陆迁徙到另一片大陆,我们经历过草原、城镇、乡村、高原、荒漠……一步一步,最后才到了这里,才到了帝国的前身……真的是太久了。”

“克丽丝……”威廉的口中突然充满了苦涩,他想安慰眼前的这个女人,想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可他又觉得她是那么的遥远,远到他可望而不可及。

“我是血族,威尔,是一个活了很久的血族。”克里斯汀搭在肩上的长发柔顺地落下,“活得太久也是一种罪过,也许对于我来说,死亡其实是一种解脱。”

“生存永远都不是一种罪过。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以找我。”威廉说,“你知道的,克丽丝,我永远站在你的身边,无论是什么困难。如果你感到害怕,我会站在你的前面保护你。”

“害怕……”克里斯汀血红眼眸中突然泛起一阵纯然的光彩,“我曾经确实害怕过,就和罗琳娜那个小姑娘一样,特别特别害怕……”

她突然情不自禁地面朝威廉,用冰凉的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小威尔,为什么你不是血族呢?为什么一千年之前,你不能出现在我身边呢?”

威廉立时抓住她娇嫩苍白的小手,紧紧握着,想要用自己的双手温暖她,想要给予她倚靠,用自己这副已经衰老的身躯,紧紧地抱住她,安慰她。

“你呀,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克里斯汀突然噗嗤一声笑道,“明明你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老了,比我的身体还要脆弱,可你还是喜欢说些孩子气的话。如果我继续活下去的话,可能将来还要在葬礼上送别你呢,到时候你又怎么保护我呢?”

“我从来都没有变过,克丽丝。”威廉说道,“在五十年前你和我第一次邂逅开始,对你,我一直都没有变。只是很可惜,我的身体在逐渐地腐朽……而且我也有和你一样的感觉。”

“你也有那种感觉是吗?”克里斯汀嫣然地笑着,这笑容里有悲伤和遗憾,但更多是淡然的洒脱,“看来命运要在帝国的新时代降临前为你我写下最终的篇章……也许这样的落幕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坏消息吧。”

“我还是希望能坚持到新时代降临的那一刻,至少代表希望的火种能在我们活着的时候被人点燃。”

“如果我们看不到,就让我们的孩子去看。”克里斯汀说,“让瑞秋和罗琳娜,让年轻一代去看见。”

两人的手重新牵在一起,正如多年以前,在公爵府里无边无际的玫瑰花圃中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一样。

娜塔莉娅只是默默站在他们身后,一动不动,像一杆黑色的旗帜。

“小瑞,准备好了。”聂伊伊走到门口,和摄像师确认过时间再进了屋,“该你出场了。”

“来,大家过来。”

瑞秋挥手将屋里所有人都招来,大家围成一个圈,低头站在一起。聂伊伊率先开口:“各位,我们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备战和训练,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受苦了。瑞秋每天都要早睡早起,备赛前期高强度训练导致呕吐、尿血这些我都是知道的;还有筱白、安德鲁,你们为了帮助瑞秋备战,经常和她车轮实战,皮肉伤、脑震荡都出现了不止一次;阿晖,你搜集这次大奖赛所有选手的资料和比赛录像,通宵为瑞秋研究制定战术,每天睡的时间最短,这些我都知道。”

“还有你,伊伊姐。”林筱白开口,“小瑞姐姐这段时间的所有训练计划和排表都是你安排的,什么时间段练做什么训练,练到什么程度,全都是你在研究,而且你也参与了实战训练。”

“还有余晖先生,也在陪瑞秋实战,这些功劳是大家共有的。”安德鲁说。

“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瑞秋,不是吗?”聂伊伊抿嘴笑道,“我们是一个团队,所有的胜利与失败都要一起承担;我们也是瑞秋的支持者,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让瑞秋赢下一场、又一场、一场、又一场比赛,最后拿下那个该死的冠军。”

“是。”

“当然是为了小瑞姐姐啦!”

“没错。”

“谢谢。”

“如今我们已经进入了大奖赛的最后一晚,将要面对世界上最强的一群选手。瑞秋,保持冷静,一点一点来,一个回合一个回合来。你挥出的每一拳不仅仅是在对他们造成伤害,也是裁判手中圆珠笔记下的分数。比赛有三个回合,终结也不是获胜的唯一条件,时刻谨记。我要你做到像冰一样冷静,像刀一样锋利,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进了角斗场之后,你将只剩下一个人。但是我们会作为你的边角,在场外为你进行战术指导。这是你一个人的战斗,但是我们会站在你的身后。”

聂伊伊看了一圈周围:“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其余人摇摇头。

“好,那么加油吧。”

所有人的手递到圆圈的中间,叠在一起,接连三次用力地挥下。

“加油!加油!加油!”

瑞秋抖擞着风衣的衣领,步伐坚定地向门口走去,背后是队友们振奋的呼喊声:

“去撕碎他们,瑞秋!”

在选手通道里,瑞秋看见十几个不相识的工作人员叫喊她的姓名,为她欢呼鼓劲。人群最前方的工作人员扛着摄像机,已经为所有的观众录下直播画面了。

在走到门口时,瑞秋看见了一位老熟人,这令她颇感意外。

“感觉怎么样,老师?”朗尼笑着问道。

“感觉不错。”瑞秋和他碰了一下拳,“为我加油吧。”

“何止是加油,我可是在你身上投注了一套房子。”

“那你马上就要有两套房子了。”

“静待你的佳讯。”

在边角成员的陪同下,瑞秋走进角斗场内,她的对手已经先一步入场。

“记住了。”聂伊伊在角斗场门口对她说道,“第一回合有十分钟之久,你先在场上适应一下赛场环境,不要太激进,观察对手的攻击方式,别受伤,摸清楚之后再迅速带走她。”

瑞秋张开嘴,由她将护齿喂进嘴里,冲她点点头。

场上裁判还是那位名叫白锦葵的清秀少年,他将规则复述一遍后,让双方退开。

“裁判(1)、裁判(2)、裁判(3)。”他一挥手,“比赛开始!”

比赛铃声响起,在观众的山呼海啸中,今晚的第一场比赛正式开始。

一名年轻的修士捧着一沓厚重的卷宗走向修道院二楼的校长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了一声男人的咒骂:

“我让你别再没事找我了你聋吗!”

年轻修士被这道惊雷般的怒吼声吓得浑身一哆嗦,抬起的手指停在房门前,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但好像屋里的人已经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房门倏然间被人推开,一张沧桑的脸停在了他的面前,离他只差三四厘米的距离。

“罗曼……院长。”修士咽了口唾沫,“我把你要的卷宗带来了。”

“好,你回去吧。”罗曼转身想要关门。

“那……这些卷宗?”

罗曼立刻又转回来,一把抡走他怀里的卷宗,以迅雷之势再将门扉关上。

屋里,听着修士离去的脚步声,坐在墙角处椅子上的雅人笑了笑:“人已经走了。”

“我当然知道他走了,我又不聋!”

罗曼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怕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还以为你今晚会去看比赛呢。”雅人扯了扯衣服上的褶皱,“这么万众瞩目的大奖赛,你就一点关注的兴趣都没有?”

“没有。”罗曼十分不耐烦,“你有什么事情?赶紧说吧。”

“有两件事情,必须当面说。”雅人站起来,“现在需要你站出来了。”

“我?”罗曼一惊,“你是说——”

“保护好我们的老朋友,要尽你所能,罗曼主教。”雅人打断了他,“我们的情报部门传来的消息,帝都最近不会很太平,平静的海面下到处是湍急的涡流。”

“我知道了,还有吗?”

“还有一件事,既然他们要动手了,我们也不要再坐以待毙了。”雅人贴了上来,伸手搭在罗曼的肩膀上,“必要的时候,让你们的人为我们让出点空间来,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是的,终于要来了。”

罗曼沉默了许久,问道:“你们有把握吗?”

“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不是找死吗?”罗曼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我看你们这群疯子是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当你们的陪葬品。”

“罗曼,我们的老朋友,你也该明白了。”雅人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深绿的眼珠望着罗曼的老脸,就像浮出水面的湾鳄盯上了它的猎物。似乎有股阴冷的空气冷冻了这间密室。

“有些事情不是靠逃避就能解决的。”他的声音和房间里的氛围一样冰冷,“你不能逃走,没有人能逃走。也许躲进床上,藏在被子里闭紧双眼能给你带来短暂的安心感,但是你知道棉被是挡不住恶鬼的爪牙的,那是在自己骗自己。”

“我知道,可是……”

“海恩法则告诉我们,每一起严重的事故背后都有29起轻微事故和300起未遂先兆以及上千起事故隐患,所有的大问题都是由一个一个的小问题积累而成的。”雅人像蛇一样盯着罗曼的眼睛,“其实你们一直不敢承认,这都是你们帝国人的错。是你们的放纵,造就了名为雪先生的怪物,你们控制不住她,所以被自己养的狼咬到了手。这一切都源自你们的失责。”

他又悠悠道:“不过我不会去责怪你们,比起推卸责任,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但你们必须拿出解决问题的态度和决心。”

“好了,快点坐好。”

休息室,聂伊伊将椅子拉过来,让瑞秋坐下。林筱白殷勤地来到瑞秋身后替她放松肩膀,余晖递来毛巾和一袋营养液。

“谢谢。”瑞秋接过营养液。她看起来还算轻松,没有消耗什么体能,也没有受伤。

“你呀,我说了让你观察一下对方,不要太激进。”聂伊伊叹了口气,“可你还是冒险了。”

“我观察了她一分钟,发现她的行动全部都是重复的那几套,规律非常明显,所以就抓了个时机。”瑞秋解释,“你放心,我没有受任何伤。”

“伊丽莎白确实有这个问题,她太容易紧张了,一紧张就会重复那几个固定轨迹的基础行动。”聂伊伊点头,“不管怎样,你做得非常好。而且你是第一场,也就是说,你还能休息三场比赛的时间。好好放松一下。”

伊丽莎白是法术学院的一名教师,教授炼金术历史和基础炼金守则。作为聂伊伊的学姐,她确实很有实力,只不过心态上的缺失是她一直以来的大问题。

“罗琳娜·富里是第几场?”

安德鲁走过来:“她是最后一场。”

“也就是说,她的休息时间是最短的?”瑞秋问。

“是。”

“对她来说也太不公平了些。”

“在这种赛制下,选手休息时间不均匀这种事情是没法避免的。”聂伊伊说,“你没有必要自责。”

瑞秋摇摇脑袋,低头不说话了。

他们等了有四十多分钟的时间才迎来罗琳娜的比赛。这位日行骑士身披漆黑甲胄,手扶阔刃长剑,矗立在广阔的角斗场之上,宛若一尊坚不可摧的雕像,庄严肃穆。

“这就是玄铁所制板甲的模样……”瑞秋在休息室的电视机前看着赛场上的画面,微微痴醉,“这战甲真美。”

“她的对手是……算了,一点也不重要。”聂伊伊扔下手里的选手名单,“你只需要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她身上。”

角斗场上,浓郁的蒸汽从板甲缝隙里逸散腾空,罗琳娜周身因烟雾缭绕而变得朦胧不清。她的对手是一位持刺剑的中年剑客,面容严肃地等待着比赛开始。

“裁判(1)、裁判(2)、裁判(3)。红方,你准备好了吗?蓝方,你准备好了吗?比赛开始!”

铃声叮咚作响,中年剑客已经化为一道残影,沿着正中央的直线飞一般突进。

罗琳娜双手反握剑柄,将阔刃长剑朝下嵌入地面,宛如砸下一枚沉重的铁钉。她就这么抛弃了手里的长剑,大步向前迈去。须臾之间,两人已经冲进彼此的内围。短兵相接,中近距离是风险最大也是收益最大的距离,他们将战场缩短在极小的空间内,要用最残暴和激烈的方式决出唯一的胜者。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就连瑞秋都没有看懂。她只看见电视画面中,罗琳娜和剑客发生了一次碰撞。剑客已然刺出了手里的细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罗琳娜来到内围,打出一记角度高得不像话的上勾拳,一拳就将剑客打飞出去了!

“什么情况?”林筱白下意识问了一句。

裁判白锦葵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奔到两人中间,一个飞扑压在失去意识的剑客身上,同时向罗琳娜和场外裁判挥手示意,制止可能出现的追击行为。急促的敲铃声乍响,比赛结束,罗琳娜在第一回合开局十秒钟的时间终结对手获胜。

休息室内一片寂静,聂伊伊突然说道:“准备一下,小瑞,该你上场了。”

“好的,欢迎大家回到比赛现场。”解说席上,邓梦十分激情地对着麦克风呐喊着,“今晚的第一场半决赛已经开始,由瑞秋·罗纳德对战卡维·迈兹沃瑞!”

“比赛已经正式开始,双方逐步向对方接近,很快就进入了中近距离,开始试探。”艾爽冷静地解说着现场的状况。

“卡维·迈兹沃瑞是军部出身,同时在星学府负责军队宣传,每年的征兵招募都是他在负责。”邓梦语速飞快,“无论是角斗场上的战绩还是军队里的功勋他都是第一梯队的存在,可谓是功勋卓绝。”

“喔,他看起来他不打算和瑞秋短兵相接。”艾爽说,“卡维的脚步移动很灵活,角度切换非常多,他似乎看出了瑞秋的移动轨迹。”

“看起来他在用控场的形式切割战场,场外的边角正在给出战术指导,看起来卡维下了决心要遵循教练的指挥,让局势朝自己的方向倾斜。”

“卡维·迈兹沃瑞在前两场比赛里分别使用了短刀和枪械,可他今天没有准备任何武器,只是在手上缠了一层麻绳。他想和瑞秋直接进行身体对抗?”

“瑞秋已经将卡维逼到角斗场外围……她出动作了!连续的刺拳干扰加下潜突进,她已经在使用异能了!”

“异度冰的低温已经席卷了角斗场,我们希望裁判不要受到影响……”

“快看,卡维停下来了,他要抓住瑞秋的空挡防守反击!”

“我个人不是很建议卡维和瑞秋贴身拼打,因为……哦——!”

“发生什么了!”

“比赛结束了?”

两名解说直接站了起来,他们伸出手,无意识地搭在彼此肩上,中年男人的面孔突然变得震惊和扭曲。他们为场上发生的一切瞠目结舌,眼珠都快要瞪出眼眶。现场观众的呼喊声振聋发聩,近乎淹没了他们。

“第一回合进行到一分三十四秒……”艾爽咽了口唾沫,“瑞秋·罗纳德终结了比赛。”

“不可置信,难以描述!”邓梦用力捶打着解说席的桌子,“她简直就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还是填满了混合柴油和一氧化二氮,随时能够暴走的超级战车!”

“她出拳的速度即便是慢镜头都充斥着残影……”艾爽脸上的震惊还没褪去,“异能启动的速度只用了0.01秒的时间,简直不是一般的异能者能做到的……哪怕是她身上有魔具强化了异能也是不可思议!”

“她只用了一拳,就把卡维·迈兹沃瑞打得再起不能!”

“力量、速度、时机、精准,她什么都不缺。她甚至连战术都想好了,提前释放异能,用脏冰封住卡维·迈兹沃瑞的所有撤退路线,将他逼停在原地,被迫进行近战的拳法互换。”

“卡维和他的团队绝对选择了最错误的应敌战术,只是……面对瑞秋·罗纳德,他们真的有所谓的‘正确的战术’吗?”

在这场比赛之后便是第二场半决赛了。

瑞秋第二次回到休息室,她的状态依旧很好。这场比赛结束得很快,她打得很高效,很聪明,很完美,没有受伤。她相信自己能以全盛的姿态出战最后的总决赛。

罗琳娜的休息室就在她的对面,两间休息室之间只有一条走廊的间隔。只是对面的房间里暂时空无一人。两人的比赛完全错开,瑞秋回到休息室的同时,罗琳娜也要准备出场了。

瑞秋坐在椅子上,看着已经站上角斗场的罗琳娜·富里和她的对手已经在等候裁判重申规则和敲响最后一场半决赛的铃声。聂伊伊和林筱白坐在一旁为瑞秋放松肌肉,虽然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损耗,但是拗不过聂伊伊,也只好听她的了。

随着铃声的响起,瑞秋看见电视屏幕里的罗琳娜突然手持长剑一跃而起。她宛如一道漆黑的流光,在瞬息之间就来到了对手面前,高举手中长剑。

“她在做什么?”瑞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也不知道是在问谁,“怎么这么——”

白锦葵已经冲到了两位选手面前,阔刃长剑悬停在对手的脖颈前,月光在剑锷上泼洒着耀眼的银芒。

“着急……”

比赛结束。

“虽然很快就赢下了比赛,但她的做法也太冒险了。”聂伊伊敛眉道,“这么不顾风险的做法算不上明智,她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安危。”

“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发疯恶鬼啊,罗琳娜·富里。”瑞秋喟然叹气,“她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也不在意可能遭遇的伤害,恐怕连自己的命都不屑一顾了。”

“血族的基因里写满了暴力因子,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生命,这是他们的选择,却也是他们的命运。”

瑞秋扭过头,看见余晖正站在自己身后。

“她赢了,但完全是因为对手太弱。”林筱白不服气地鼓起小脸,“这要是我家里养的小狗,我也可以用这种办法去降服它们。但是——”

“但是没人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不是一碰就碎的弱者。”瑞秋站起来,“她这一路势如破竹,每一场比赛都在刷新星学府大奖赛历史上的最快终结记录,赢得很漂亮,很夸张。但是到此为止了,我必须让她停下来,也只有我能让她停下来。”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今晚过得真的很快,两个小时的光阴似乎在弹指间就翻然流逝。距离午夜的降临还有些时间,但屋外的人们似乎兴致旺盛,整个场馆没有一丝息事宁人的氛围,反倒是夜色越深,他们就越兴奋。

“记住我说的东西,瑞秋。”从今天进入场馆开始,聂伊伊就一直没有以昵称来称呼瑞秋,而是严肃地直呼其名,“第一个回合一定要按照我提供的战术本来行动,如果你观察到了什么对手的习惯或者漏洞,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留到第一回合的休息间隙我们再讨论;如果你觉得你可以随机应变,也要从第二回合再开始放开手脚。记住了,你的第一回合是属于我们提前制定的战术计划,我已经连着一个星期没有睡过好觉了,所以我请求你,在第一回合不要装模作样地改变我们的默认战术,不需要你做出什么大刀阔斧的变化,好吗?”

“明白。”瑞秋郑重地点头。

二楼包厢通道,侍者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绕开走廊里遇到的所有黑衣安保和随时可能推门而出的贵宾,一路走到尽头的包厢,伸手敲了敲门。

房门被人打开,侍者毕恭毕敬地走进屋内,将托盘放在木桌上。

他听见一声金属的震颤声,下意识伸手一接,一枚金灿灿的硬币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掌心上。他惊喜若狂地连鞠几躬,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怎么样,喜欢我的准备吗?”聂广宇在雅座上翘着腿,前前后后地晃动着,“提前用冰桶凉过的起泡酒Prosecco,度数没那么高,还有果香味,简直是饭前最合适的开胃酒。”

“给小孩子喝的饮料。”雪先生嗤笑一声,“跟甜水有什么区别吗?”

“你可真会让我扫兴。”聂广宇撇撇嘴,“那我要喝纯麦威士忌,你同意吗?”

“我喝可以,你不行。”

“你又来。”这位任性的盛装佳人听到如此蛮不讲理的暴论,不由得娇嗔起来,试图为自己争取为数不多的小小权利,“你不能控制我喝什么酒。”

“我可以。”雪先生咧了咧嘴角,“而且你一喝度数高的酒就会醉得像发了情的母猫一样到处惹祸,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去你的,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刻薄?”聂广宇又不高兴了,“我好心请你来这里的包厢看比赛,还请你喝酒,你就用冷嘲热讽来对付我。”

“嗯?生气了?”雪先生望着他嘟起来的脸颊,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是一团不会生气的棉花呢。”

“是呢,就算是棉花,也会有不高兴的时候。”聂广宇竖起温润的手指,一副确有其事的模样,“何况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即使是我也快急得屁股着火了。”

“说吧,这次打算做到什么程度?”雪先生眄视着他,“又要动刀子了?”

“这个,请你过目。”聂广宇将一包马拉尼档案袋推到桌对面,捡起缂丝小扇轻掩红唇,“这次的情况比以往还要迫在眉睫,只能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雪先生不动声色地收走文件,又想起来什么,“为什么要请我来看比赛,该不会是你的目标中,就有人出席在今晚?”

“正是。”聂广宇晃了晃脑袋,眼睛弯成月牙儿,“其实我更多是想见识一下今晚决赛的两位选手,尤其是威廉家的继承人。”

“你想杀她。”雪先生用陈述的语气说。

“还……不好说呢。”聂广宇轻笑连连,他伸手指向选手出场的通道口,语气淡然,“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不要杀了她比较好。”

“为什么?”雪先生顺着她手中缂丝小扇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你不是会轻易纠结或犹豫的人,如今怎么拿不定主意了?”

“因为……我不希望伊伊伤心啊。”聂广宇说,“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既然是她的心爱之人,也该成全不是?只是……”

“心爱之人?”雪先生愣了愣,“你女儿是拉拉?”

“嗯。”聂广宇点头,“前些日子都上了报纸了,威廉家的小姑娘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强吻我家伊伊,嘴唇都亲肿了。伊伊也真是的,水嫩嫩的丫头,就这么任她施为了。”

“可你还是要杀她。”

“如果她对我们构不成威胁的话,我不介意把她拴起来,作为宠物送给我家女儿。”聂广宇湖水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银芒,“但如果她远比我想象的危险……”

雪先生终于坐直了身体,从那副淡然的状态中抽离。她终于对今晚即将发生的总决赛产生了一丝期待。

“就看今晚吗?”她问。

“各位,让我们再站近点吧。好吗?”

瑞秋和她的队友们再一次围成一圈,揽着肩。所有人都低下头,好离彼此更近一些。在这短暂的宁静中,他们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故事起源于五年前。”瑞秋开口了,“一个不成熟的少年踏上了离家的火车,前往了数千公里之外的东方。他的母亲很担心他,怕他不能照顾自己,吃不好穿不暖;父亲则对他寄予了期待,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在她娓娓道来的时刻,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默默地倾听,可只有余晖知道她说的究竟是什么。瑞秋口中的那个少年,正是她自己。

“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当年那个小孩还是稍微有所成长,他也明白了光阴易逝,时间到底有多么珍贵。”瑞秋看着队友们关切的眼神,咧嘴笑了笑,“五年,我虚度了整整五年时间。但上天还是怜悯我,他让我遇到了你们。你们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队友,最好的朋友,最值得信任的优秀的人。在这个团队里,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没有所谓的阶级,没有什么立场,大家都是平等的,是一家人。

“今晚我将站在星学府大奖赛的总决赛上,直面我这辈子遇到的也许是最强大的对手,但是我不仅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因为我知道,尽管角斗场上只有我和她,但我不是孤独的,有你们这群棒极了的队友站在身后,为我提供支持。正是你们的磨炼,塑造了强大的我;正是你们的战术,让我能不受损伤地走进决赛;正是因为你们的支持,在最后的决战中,我将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也许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以这样的形式聚在一起了。现在,让我们完成赛前的最后一场鼓舞,然后,大步,笔直地走进这座有几千年历史的角斗场。今晚有四万八千名观众,他们激情的咆哮声会激化我们的肾上腺素,那是世界上最好的止疼药。灯光与火焰照亮了每一处拱券和立柱,它们真是美得不像话,用它来当做一切的结局简直不要太适合了。

“最后一次,让我们掀翻这里。”

她拍了拍安德鲁的肩膀:“安德鲁想替我们做最后的总结。那么来吧,安德鲁。”

安德鲁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中溢满的情绪和躯体的微微战栗,用尽全力怒喝:

“我们准备好了吗!!!”

“是!!!”

“我们能做到吗!!!”

“能!!!”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胜利!!!”

“胜利!胜利!胜利!”

人群用力挥舞着手臂,立时散开,为瑞秋让出一条通往决战之地的道路。队友们的咆哮与尖叫仍未消散,那些充斥着力量的话语鼓舞着她,激励着她,引导她走向这场伟大之战的大门。

“瑞秋!”

在走向选手通道的最后一刻,瑞秋听见身后传来了余晖压抑不住的呐喊:“让他们见识一下你是谁!”

走出通道,瑞秋四处眺望,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数不清的人海,欢呼声化为一道道振聋发聩的声浪,一波接一波地向她涌来,宛若无形狂潮。

她于人海之中向着角斗场的方向迈步,眼神沉静犹如一潭古井。她淡笑着敞开双手,任两边狂热的观众伸手与她击掌。人们的呼喊声是那样的近,击掌的触觉是那样的真实,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兴奋剂,能够唤醒每个人的激情。

七彩的烟火沿着八台分布在场馆周围的发射装置如炮弹般飞升高空,在穹旻下绽放成绚烂的花朵。通道两边六位摄像师扛着摄像机,以不同角度对准出场选手,一步一步地跟上她们的步伐。

此时角斗场的地板全部被干冰雾气笼罩,如同传说中朦胧的秘境。

日行骑士身披甲胄,肩抗巨剑,她屹立在大地之上,在人海呼啸声中不喜不悲,任月光暗淡,烟火璀璨,她巍然不动。

此时瑞秋也扶着手杖,无视火树银花的夜景,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角斗场。此时场上只有两人。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罗琳娜开口了。她的声音潜藏在面甲之后,隔着厚重的金属透出来,嗓音还是那般沙哑。

“很久吗?”瑞秋呼出一口氤氲的雾气,干冷的气温透彻心脾,“抱歉,我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你觉得快是因为你是从与我见面的第一天算起的。”罗琳娜说,“而我是从你踏入帝都的那一天就开始计算了。”

“踏入帝都的第一天?”瑞秋不明白。

“从你踏入帝都的第一天,全城就飘荡着你的消息。”罗琳娜说,“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注意到了你。

“瑞秋·罗纳德。他们都说你是个天才,也许你真的是,不,倒不如说你就应该是个天才。因为你的人生从未经历过像我这样的磨难,没有吃过足够多的苦头,以至于你至今也承受不起你所沐浴的荣光。你的一切都是上天赋予你的。”

“如果我是在踏入帝都的第一天遇见的你,罗琳娜。”瑞秋颔首,“我承认,那个时候的我确实就是这样的。你说得一点也不错。但是人都是在变的,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觉得你对我的评价也要做些改变了。”

“是吗?”罗琳娜竖起手中的长剑,面甲上映出剑锷的阴影,“也许你确实变了,但我依旧要问你那句话。

“瑞秋·罗纳德,酷寒天使,异能者,帝国贵族,公爵继承人,文明人。你有把握在角斗场上战胜自荆棘中浴血而出的畜生吗?”

“很遗憾,罗琳娜·富里,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瑞秋双手撑在手杖上,眼眸中蕴藏着深邃的涡流,“因为在我眼里,你根本不是畜生。”

罗琳娜默默站在原地,沉默以待。

“罗琳娜,你觉得你是谁?”

瑞秋·里斯蒂·罗纳德冰蓝色的长发于夜阑风起中簌簌飞舞,带着湖水的柔顺与冰山的严寒,掩映她的面靥。

“看看你的军衔,再看看你的称号,还有你的荣耀。”一丝细发衔在她抿起的口中,很快又被风吹走,“你是血族,是天生的超人类,是军部的最终兵器,是刘易斯家族的座上宾。现在的你,不是畜生,你是日行骑士。

“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地下黑赛里拼命的畜生了,也不是在战场上和死神擦声而过的野兽,你是骑士。你穿着价值连城的板甲,握着斩铁如泥的巨剑,军服上是数不清的军衔和勋章。观众们为你欢呼,名流们为你鼓掌。虽然这不是你想要的,但你没法拒绝这种改变。

“是的,你变了,而且是早就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年前?五年前?离开战场的那一年?还是你从福利院里出走的那一年?你再也不是当年的你了,如今的你,也是贵族的一员,你已经被权力异化了。还没意识到吗,罗琳娜·富里,多少个年月过去了,此时此刻,你已然变成你所憎恶的存在。”

沉重的呼吸声透过面甲的缝隙渗了出来,化作滚烫的蒸汽与冷空气交织在一起,产生湿热的水雾,急速地喷涌上升。罗琳娜连续前进数米,迎着瑞秋的目光直接站到了她的面前。

眼看两人之间的氛围从无形的气场快要化作冰与火的碰撞,一旁的白锦葵吓了一跳,他顿时越到两人中间,费力地将罗琳娜隔开。

“退回去,快退回去!”

“很好,瑞秋·罗纳德,很好。”怒极反笑的笑声透过罗琳娜的面甲穿了出来,还是那般沙哑,“看来你与我都等不及了。”

“红方,退回你的位置!”白锦葵柔软的脸颊都被坚硬的金属胸铠挤变形了,他伸手按在板甲上用力向外推着,“快点后退!”

今晚的帝都霁月清风,本应是个恬适宁静的日子,却被萧杀的寒流席卷了全城。两个战士屹立在古老的战场上,手持利剑,为了自己的骄傲、尊严和遥不可及的梦而战。

“裁判(1)、裁判(2)、裁判(3)。”白锦葵依次做出指令动作,旋即又伸手指向罗琳娜,“红方,你准备好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炙热的蒸汽。

“蓝方选手,你准备好了吗?”他又看向瑞秋。

罗纳德家的蓝眼天使感受着寒风的吹拂,微微点头。

“比赛……”白锦葵站在角斗场的中央,此时此刻,全帝国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开始!”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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