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沙般一秒一秒地消逝，几万双眼睛凝神观望角斗场发生的一切。五分钟，最后一回合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但高空悬挂的计时器画面变化却如此的缓慢。
黑色的羽毛随着冷热交替的风飘过角斗场的上空，没人知道这些羽毛从何而来又象征何物，它们就是来到了这里充当今夜的访客，在激烈的血战中如飞蓬般随风斗转。
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罗琳娜·富里穿戴日行战甲连续两回合20分钟高强度作战之后依然有体能在第三回合挥动重得夸张的复仇者，甚至比起前两回合更加的狂暴有力。
“天呐，罗琳娜在第三回合还在全力前压输出，并没有因为前期过多的消耗而采取保守战术！”邓梦惊呆了，“而且瑞秋也没有后退，这次她选择了硬顶。她也知道如果第三回合结束双方都还站在场上就是她输了，现在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双方同时进入了危险距离，在这个距离下她们时刻可以伤害到对方，也同时冒着极大的风险。”艾爽从双方逐渐变形的动作看出了端倪，“到了这个时候，她们几乎在依靠本能作战，高风险的战术会有更高的回报，所以她们就这么做了。”
角斗场内的两人已经处在体能消耗到极限的阶段，她们却还在用命去战斗。漆黑的脏冰先是在莹白火焰焚烧中消融，又骤然降温冻结，将火**退。剑刃一次又一次地碰撞中，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最终用剑抵住对面的剑，相距不过一步之遥，面对面直视彼此。
她们用剑劈砍，用肩铠和脏冰碰撞，用顶膝和肘击伤害彼此，按住对方的脖颈与手臂压下对方脊椎从而使其无法调动身体发力。如果收益足够，她们一定不会介意用牙齿撕咬，这完全是野兽之间的搏杀。
在这个环境下，已经不存在“人”的概念，只有在伤害与被伤害之间挣扎的野兽。
罗琳娜快要喘不过来气了。甲胄的密封和火焰的燃烧让她的体温攀升，体内似乎有股更加炎热的火种在燃烧她的五脏六腑，要把她的骨头烧成粉末，把她的灵魂燃成灰烬。在这痛苦万分的状态下她却达到了忘我的境界，依然在本能地挥舞着手里的巨剑。除了胜利，没有什么能阻止她燃烧自己浴血挥剑，身体的痛楚、高温的灼热、意识的消散都不能制止她。她已不在意自己能否迎接明天，只要眼前的胜利。
瑞秋感受到了这份对生命的燃烧，她想要抓住机会打倒对手，却对罗琳娜的重剑无能为力。异度冰一次又一次地释放，换来的却是徒劳的挣扎。罗琳娜通过透支性命的方式换来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和无可匹敌的力量，瑞秋找不到一丝破绽。
在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后，剑刃的又一次碰撞中，终于发生了预料之外的状况。这回，金属特有的震颤声远比之前更加刺耳尖锐，与其说是碰撞，不如理解为高分贝的短促爆破声。与这令人牙酸耳鸣的响声同时出现的，还有飞向空中的半截剑刃。
在长期高强度的对抗中，瑞秋手中代表了罗纳德家族的杖剑，终于承受不了远超它极限的压力，断掉了。
她仰起头，看向空中旋转的短剑，目光发散。
罗琳娜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战甲在快速行动中发出凌厉的破空声和各个关节旋转碰撞的摩擦声，像是金属形态的生命被压榨到极限状态时的哀嚎。复仇者面对脏冰凝结的冰墙，直勾勾地撞了上去。
又是一阵破碎的声音，今晚这里碎掉了太多东西，剑刃、护甲、戎服、寒冰……也许还有哪个人的美梦。
金色袖扣和雪白的喀俄涅被鲜血染红，所有挡在剑锋前的阻碍全都被斩断，没有人再能阻止这个沐浴着烈焰的魔神向着胜利的方向进发，蒸汽升腾的炙热，铁甲交错的铮铮嗡鸣包围了手无寸铁的瑞秋。
她的身体还是不够强壮，戎服也挡不住那侵入灵魂的火焰灼烧，就连手里的武器也已经在高压中断裂，她已经无计可施了。
是吗？到这里就结束了吗，是这样吗？
她闭上了眼。
但是一切似乎没有结束。随着舍弃一切思索与挣扎之后，瑞秋放下了对身体的控制，整个人放松下来，此时她的五感又变得愈发敏感。尽管紧闭着眼眸，可她又看见了，她看见魔鬼现世的那一夜，即使是眼前的黑暗也无法遮蔽：无尽的大雨，浓稠的石油，刺鼻的硫磺，染血的契约，一幕一幕在她的眼前闪烁，像是昨日重现。无论她多么想要遗忘，想要抛却，画面却止不住地显现在她眼前，镌刻进她的灵魂。
“以墨菲斯托费勒斯之名，我与你的契约正式生效，书记官，欢迎来到我身边。”
一只苍老焦枯的手自上而下，对着她的手掌重重一拍。
“让我们踏遍宇宙的各个领域，以从容的速度，从天堂到人间再到地狱。”
“天呐！瑞秋的剑断了！”邓梦失声尖叫起来，“她失去了一切的进攻手段和防守手段，她危险了！”
“白锦葵已经时刻准备上前终止比赛了。”艾爽说，“看样子瑞秋·罗纳德要输了，是罗琳娜·富里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没有希望了！没有可能再逆转局势，一切都要结束了！”
“阿拉，看来我家伊伊的小情侣这是要输了，真可惜。”聂广宇以扇掩面，轻声惊呼道，“希望她不要有什么危险，不然伊伊要伤心很久了。”
“哈哈。”雪先生发出一声冷笑。
其他的包厢里，所有的看客都被场上发生的状况攫取了注意。阿尔维娜、西川智之、文森特、娜塔莉娅、克里斯汀、威廉……他们都站了起来，准备迎接这场盛大的落幕。
角斗场作为午夜时分帝都最绚烂的场地，这里被参天的火炬和明亮的灯光照耀，烟花会在每一场比赛甚至每一个回合落幕后在高空盛开，就连月光在这份光芒中都会黯淡失色。这里就是帝都的光源，大地之上的人造太阳。在这个无比重要的场合下，它简直比白昼还要明亮。
正因如此，场上浴血搏杀的两人是如此的耀眼，她们攫夺了全场的目光。
罗琳娜庞大的钢铁之躯轰然坠落，被扬起的飞尘淹没。她单膝跪地，狂呕鲜血，吐出的血迹打湿了面甲，遮挡了眼前的画面。她扯下下头盔，黑色细发在翩跹的火焰中随风摇摆，罗琳娜用复仇者支撑自己的身躯，颤抖地、缓慢地，强行站了起来。
“还不行……还没有结束……她还没有倒下……必须让她倒下！”
罗琳娜发出了一生中最尖利的嘶吼，沙哑的呼号声像带着齿刃的刀子一样锋利，是痛苦，是仇恨，是她用尽了所有力气，不惜扯破声带，撕裂喉咙也要极力怒号的偏执。
持剑的手腕一转，复仇者的剑刃旋出一股气流，对着放弃挣扎的瑞秋发动了最迅猛的一次斩击，也许还是本场角斗中的最后一次斩击。
“瑞秋！”聂伊伊惊恐地叫出声。在罗琳娜举剑的刹那，她已不顾一切冲向角斗场。无论这场比赛胜负如何，哪怕是破坏了赛场的规矩扰乱了比赛的进行，她也要冲进角斗场里将瑞秋救出来。胜负、荣耀、名利、尊严……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她所在意的唯有瑞秋的安危。无论如何，瑞秋一定不能出事。
场上裁判白锦葵几乎已经冲了出去，他意识到比赛即将结束，作为裁判，出于安全角度他必须在适当的时机终止比赛，拯救选手的生命。
尘土飞扬，巨大的金属震颤声席卷了角斗场。所有人的目光被场中央的画面攫取，却无法看透沙土之后的面目。他们只听到了诡异的声音，那是从未有人听过的，宛如金属哀嚎的响声。
灯与火将铺天盖地的尘土照得透明发亮，各种薄纱般的尘霾之后，隐隐有庞大的虚影显现。
聂伊伊渐渐停下了脚步，白锦葵也不由自主地驻留在原地。他们同时看见了一阵气流裹挟着尘土向天空盘旋，在风与沙的飞舞中，空气渐渐变得阴冷起来。
聂伊伊伸出手，一片漆黑的羽毛落在了她的手心上。
“这是……”
“他来了，是他来了！”威廉猛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双手紧紧按住包厢的石栏，手背上青筋暴起。
“谁？是谁来了？”克里斯汀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罗纳德公爵。
“想不到我竟然还能在死前再见到你一面，你这个魔鬼。”威廉瞪着双眼，咬牙切齿地笑了出来。
“威尔，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刘易斯女爵后知后觉地问道。
“我看见了……杀人凶手。”
“你是说瑞秋·罗纳德？”克里斯汀目瞪口呆。
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白锦葵呆滞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他还不能结束这场比赛，因为罗琳娜的巨剑并没有斩中瑞秋。看似力贯千钧的斩击甚至没能来得及挥出去，就悄无声息地泯灭了。
一只带着三筋手套的手捏住了复仇者的剑刃，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剑上，好似在捻一支娇弱的花。
瑞秋的手套明显受到了火焰的伤害，斑驳的黑色伤痕布满了表面。空气中雾气袅袅，灰烬飘荡。灰黑色的碎絮落在两人的脸上、肩上、发梢上。
罗琳娜这才发现，自空中落下的不全是火焰燃烧后的余烬，还有黑色的羽毛。它不应该是从乌鸦之类的动物身上落下的，而是某种更加深邃的存在，它散发着渗入骨髓的寒意，每分每秒都在侵蚀甲胄上的魔纹。
尘雾散去，遮天蔽日的黑羽绽放在煜耀的光芒之下，隔绝了月光与灯火，无边无际的黑暗再度笼罩整座城市。
“天呐，这是什么！这是什么！”邓梦已经开始尖叫了，“瑞秋·罗纳德刚刚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此刻却再一次破除了看似没有出路的困境，以直贯长虹的气势站了出来！”
“这丰满的羽翼是什么……”艾爽也彻底看不明白了，“三对漆黑的长翼，是天使吗？”
“瑞秋·罗纳德，你到底是什么存在……”角斗场中央，站在瑞秋对面的罗琳娜喃喃道。
三对漆黑的羽翼向两侧极力展开，瑞秋的双脚随着风渐渐离开地面，悬浮在空中。
羽毛自她的眼角向双颊蔓延，掩映了她的面容，让她显得愈发圣洁。这位六翼天使缓缓摊开双臂，向罗琳娜敞开了怀抱。她的脸上是恬静的笑容。
“谢谢你，罗琳娜。”瑞秋的嗓音此刻变得无比圣洁空灵。她向自己的对手展露胸怀，“如果不是因为你，可能我永远都无法理解如何去运用这份力量。”
“你不用谢我。”罗琳娜扯着嗓子嘶哑地说，“胜负还未分，说什么都言之过早。”
“是吗？是啊，也许是这样。”瑞秋摊开手，“那就来吧。”
罗琳娜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因为她能够清晰地感受身体的状态，这种逐步的崩溃是不可逆的。但她没有退路，让她向瑞秋认输不如让她去死，她宁愿血战到底，战死在角斗场上，也决不投降。
她单手持剑，冲天的烈焰从她的甲胄上爆发，莹白赤焰点燃了她的黑发。那份一往无前的气势化为肉眼可视的气场，在最后一分钟的决战时刻，她怒火冲天，誓要用性命分出胜负。
瑞秋抬起手，看着黑色的气流沿着手臂一路向下，最后凝聚到了戴着残破手套的双手上。这股潮湿的触觉在接触到喀俄涅的瞬间便立时被冻结，契约的力量在不断修复着喀俄涅的缺口和损伤，一点一滴，一滴一点，白色的三筋手套渐渐融于黑暗中，被染成一片浓郁的黑。
她看着这双崭新的黑手套，轻声说：“自今往后，就叫你‘北风之神’吧。”
罗琳娜尽可能延长自己的呼吸，将心率压制到最低。她感受到日行战甲的反噬，生命力是它的能源，越是在使用者虚弱的时分，板甲越会疯狂地汲取宿主的生命。这个将灵魂附着在钢铁上的恶魔已经按捺不住它的欲望，兴奋地仿佛要跳起舞来。它的策略还是那么的老道，就像吸附在身上的蚂蟥和藤壶一样，先是用力量诱惑每一个贪婪的使用者，再在运行中对宿主一点一点地给予压力，渐渐在万钧的重担下压垮自己的猎物，最后张开血盆大口，咬断她的脖颈，吸吮血液与灵魂。
也许自己就快死了，她这般想着。
但即便是死亡，也停不下她的脚步。
罗琳娜双手持剑，高举过顶，她发出凄厉的嘶吼声，无穷的火焰与狂风随着复仇者之剑向角斗场施加着它的威压。这份力量凝聚在巨剑的锋芒，掀起了冲天的气浪。
“罗琳娜是在做什么？”邓梦有些犹豫，因为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她打算蓄力一击吗？”
“她要凝聚自身剩余不多的力量，和瑞秋正面硬碰硬。”艾爽说，“说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能维持这个状态到最后一回合的最后一分钟，我觉得……罗琳娜这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瑞秋凌驾在高空，看着角斗场上燃烧自己生命的罗琳娜，也不由得为之叹息。
“罗琳娜，其实我觉得我们本可以成为朋友的。”
罗琳娜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绝无可能，瑞秋·罗纳德。我们之间的隔阂比身份上的鸿沟还要遥远，也许在某一天，我会成为你的战友，但我不会是你的朋友，永远也不是。”
解说席上，艾爽已经站起身，随时准备因为场上发生的意外而跑路了：“罗琳娜这次的斩击威力明显是高出了以往她的全力，已经是超过血族机能极限的一击了！它的威力绝对非同小可！”
邓梦尽力在风中扶住自己的耳麦：“她想赌，她这是要一招定胜负！”
“这次瑞秋没法硬抗，这绝对是人类无法抗下的一击，必须回避，躲开！虽然看起来躲不掉……什么！她没有选择回避吗？她选择正面对抗！”
瑞秋平举双臂，双手交叉，她轻柔吟唱，空灵的嗓音飘荡在整个场馆中，所有观众如聆仙乐，如沐春风，竟然在热血滂湃的时分渐渐平静下来，天使的歌声让人们的脸上隐隐露出幸福的笑容。
“瑞秋这是在干什么？”艾爽没有搞明白，“她的歌声影响了靠近角斗场的观众席，人们似乎沉浸在了幻觉中。她的歌声有如此非凡的影响力，真是惊世骇俗。只是她这么做能对付得了罗琳娜吗？”
“无论如何，罗琳娜·富里的斩击已经要迎过来了！”邓梦尖叫起来，“你看见了吗，艾爽！你看见了吗！那道连接着罗琳娜手中巨剑的光柱已经高耸得顶破云层了！我……我的天呐，我的天呐！它砸下来了！”
“快跑！”艾爽已经准备好溜之大吉了。
瑞秋悲伤地发出一声长叹，这婉转的叹息声几乎要让所有人的心都要碎了。她于清吟中张开五指，掌心前方骤然凝聚出一朵雪花状的黑色冰盾。这朵美丽的结晶直面莹白光柱的轰击，掀起了巨浪般的尘埃，却于爆裂中悄无声息。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艾爽悄悄坐回座位，他用不确定的语气说：“看起来这次双方的直接碰撞已经……结束了？”
“滴答、滴答。”
邓梦仰起头，他伸出手感受着自空中坠落的一丝凉意：“下雨了。”
此刻尘埃终于散去，藏在之后的两人再度出现。罗琳娜维持着原先的站姿，而瑞秋依旧凌驾于天空之上。只是这一回，罗琳娜身上的火焰虚弱了太多，越来越多的雨水熄灭了她的怒火。
“抗住了！抗住了！瑞秋·罗纳德单手凝结的冰墙抗住了罗琳娜·富里最后的重击！”
“这简直就是神迹……”
“别自责，罗琳娜，你已经做了你能做到的一切，这不是你的错。我不敢相信此刻眼前看到的一切了，这就是命运吗……”
瑞秋的睫羽在雨水冲刷下颤个不停：“还要再打吗？”
“看样子今晚的胜利应该与我无关了。”罗琳娜微微叹息，她摸索着剑锷上的划痕与损伤，“但是我还没有倒下，瑞秋。只要我没有倒下，比赛就没有结束。”
“我明白了。”瑞秋说。
“时间只剩下最后三十秒了，罗琳娜·富里已经无路可逃了！”
“没有人后退，她们占据了角斗场的最中央，要在那里决一死战！”
漆黑的羽翼挥动着，瑞秋俯身冲向罗琳娜，与这位烧干自己所有鲜血的骑士展开了最后一次正面的对决。
罗琳娜嘶吼着，咆哮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挥剑，前压，竭尽所能驱动甲胄，释放异能，展现着自己最后的火光。瑞秋也不再压制自己的力量，正面迎接她的火焰与剑刃。北风之神全力催动着异度冰，瑞秋一次又一次地挥拳，像聂伊伊赛前叮嘱自己的那样，拿高抱架，假动作铺垫，组合连击。她的拳峰处凝了一层坚硬厚实的冰霜，一拳又一拳地击打着她的目标，将日行战甲的胸甲打得变形，将关节打断，将肩甲打碎。
解说席上两人受场下的最终决战影响，语气越来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罗琳娜经过三个回合的高强度消耗，甲胄负重，武器磨损，体力耗尽，就连气势都低一头的她居然还要挥剑向前，这个阵前挥剑的骑士已经疯了！”
“她真的是一个向死而生的骑士，拼了命也要证明自己！罗琳娜·富里，你已经是非凡的存在了！”
“但是瑞秋展现了她顶级的站立打击技术，灵活多变的拳法、出色高效的扫踢以及非凡卓越的顶膝，还有炉火纯青的异能掌控，局势已经一边倒了！”
北风之神散发着强烈的寒气，温度之低远胜喀俄涅，整个角斗场的雨水在瞬间被冻结成冰霜。日行战甲体表的火焰迅速泯灭，镌刻在体表的魔纹被极寒的脏冰覆盖，失去了它的作用，甲胄被冻出一道道冷脆的裂缝，这套具有生命力的战甲正在缓慢地落向死亡。
瑞秋圣洁的脸就在罗琳娜的前方，她想要挥舞巨剑，想要砍向她，想要击倒她，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那近在咫尺的美梦，此时却如此的遥不可及，宛如天堑。瑞秋怜悯地看着罗琳娜，三对掩埋天空的羽翼极力展开，将日行战甲笼罩在无边的阴影下。
她又一次挥手，只是轻飘飘的一挥，像是为客人顷散花瓣的舞娘，那样的美丽纯洁，却轻易打碎了甲胄最后一处完整的护板，罗琳娜体力流逝殆尽，此时没了铠甲的支撑，她再也无法掌握平衡，沉重的躯体轰然倒塌。
“不能再继续了，裁判随时准备终止比赛。”邓梦不敢再看，“罗琳娜倒下了，她已是油尽灯枯！这简直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白锦葵在时刻观察选手的状态，为了选手的安全，他必须……噢！他制止了，比赛结束了，比赛结束了！”
“比赛结束了！在最后一回合的最后一秒，以终结的形式划上句号！”
“噢！罗琳娜，拜拜！”邓梦激动地站了起来，“结局落幕，是瑞秋·罗纳德赢下了最后的胜利！”
“妈的，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你在逗我玩吗？真的是瑞秋·罗纳德笑到最后了！”
“以天主的名义！瑞秋·罗纳德！简直是不可思议！”
随着裁判的制止和铃声的敲响，无尽的雨水又一次于夜幕中落下。这一夜，帝都大雨倾盆。
观众席上有太多的欢呼和呐喊，人们的情绪渲染了这片天地。
“聂广宇，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雪先生终于坐直身子，第一次用凝重的态度望向角斗场，“就是那个和你家丫头睡一起的孩子，我觉得她有点特别。”
聂广宇慵懒地挥了挥扇子：“她叫罗纳德，瑞秋·罗纳德。”
“公爵家的养女？”
“马上就是下一任公爵了。”
寒风呼啸，瑞秋身处极寒的最中央。抬起手，北风之神被淋漓的鲜血染红，她借着雨水拭去手套和脸颊上的血污，露出皎白的肌肤。她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白色，在血珠和黑羽的映衬下有种说不清的美感，那是妖冶和圣洁殽杂在一起的诡异。
“Yuri，你看到了吗？”她轻声道，“你看到了吗？”
医护人员、安保人员，还有双方选手的边角已经冲进了角斗场。身披白褂的医生们要为罗琳娜·富里实施抢救，血族边角配合着他们拆卸彻底毁坏的战甲。观众的欢呼声和解说席遥远的回音飘荡在空旷的场馆里，瑞秋有种奇妙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抽离了这个世界，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幻觉，是一场梦，没有任何实感。她渐渐觉得自己和现实渐行渐远，仿佛要化为一朵云雾或者一缕清风，消散在无垠的世界里，直到聂伊伊温暖的怀抱将她重新拉回了现实。
“小瑞！”聂伊伊眼泪都流下来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休息几天就好。”瑞秋后知后觉地抱住她，不确定地问，“伊伊，我们……赢了对吧？”
“是的，小瑞！你赢了，赢了！”聂伊伊泪眼潸潸地笑了起来，“恭喜你，冠军！”
“谢谢你，伊伊。”瑞秋由衷地说，“如果不是你们，我也不会有今天。”
“我们是一家人，为了家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聂伊伊竖起手指封住瑞秋的唇瓣，“不准说谢谢。”
“嗯，家人……”瑞秋垂眸轻笑，“我们是一家人。”
随着冠军的诞生，场馆高空又一次放出了冲天的烟花，高耸的火柱燎上云霄，点燃天际，煜耀的光芒点亮了帝都，将这里照得无比灼亮。两架直升机盘旋在角斗场上空，直升机上的摄像师将这一幕永远地保留了下来。
人声鼎沸中，大赛彻底落幕。尽管观众的激情还是像火种那样剧烈地燃烧着，本届星学府大奖赛已经结束。除了还要检查双方选手身体状况的医护人员与安保人员，其余的工作人员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解说席上，邓梦和艾爽将外套披上，收拾桌上的文稿和设备，即将离场。
离开前，他们俯身望去，遥远的角斗场中央，两道模糊的人影拥抱在一起，随后，又有许多人冲进了角斗场，和她们拥抱在一起，分享这份胜利的喜悦。但在另一边，工作人员清扫着场上的血迹和污渍，记录地面和立柱被破坏的程度，计算后续维修的相关工作所需要的费用。失败者被担架抬下场，她的团队担忧地跟在后面，无声地离去。
“角斗场最残酷也是最伟大之处就在于它不在乎选手，也不在乎观众；无关个人恩怨，无关情绪跌宕，无关喜恶偏好，无所谓你的付出、热爱、痛苦和泪水；只有胜负，只有屹立在场中央的那位最强者，高举手中的长剑，沐浴在胜利的荣光中。”
艾爽仰望帝都夜空中绽放的火树银花，一时间感慨万千。
“这就是竞技场，这……就是大奖赛。”
（第五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