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关白筠手捧血衣上朝。
她身上穿着单调的黑色素衣,手上的衣服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一大早便跪在朝廷之外。
关白筠跪在门殿之外,是所有上朝官员的必经之路。
女帝其实昨日便收到了消息,虽知道以她的性格会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今日上朝比平常早了近两刻钟。
魏文轩今日作为魏元卿的副将,站在武官一列中听取政事。他心里明白,父亲这么做怕是要他看完关府事件的整个过程——
回去后怕是要兴师问罪了。
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皇城之外,树叶昏黄,已是接近晚秋。
晚秋的清晨寒风刺骨,露水还很重。
魏文轩上朝时路过关白筠身边,发现她那一层薄薄的衣服早已沾上了厚厚的一层露水,衣领后背早已被露水湿透。再加上时不时呼啸而过的寒风,连魏文轩都打了个冷战。
但关白筠没动,她依旧是朝前跪着,眼睛盯着地面一动不动,紧紧的攥着手中的衣服。
“诸位爱卿已经没有事汇报了吧?”片刻之后,高坐在龙椅上的女帝环视一周,问道。
下方两排人低着头,一片沉默。
今日需要商议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要说还剩下什么事情......
不少官员偷偷往后回望了一眼,大殿之外那一道模模糊糊几乎看不清的人影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剩下的就这件事了吧。
不过,这并不需要他们来操心。
“宣门下省关尚书之女,上朝!”
女帝也不废话,将殿外跪着的关白筠唤了进来。
没等多久,关白筠在侍女的搀扶下进入大殿,她手中依旧捧着那件血衣,走到大殿正中央后,将那件被鲜血浸润的衣服往旁边轻轻一放,对着女帝轻磕一个头,说道:
“民女关白筠,恳请朝廷给关家一个交代。”
这道声音很轻,没有责问的意思,似乎只是在说一件稍微严重些的刺杀事件。
她跪在地上,将昨日的刺杀事件缓缓道出,只不过将魏文轩等人的协助略去了,只说是自己发现了问题,省下了不必要的麻烦。
关白筠拿进来的衣服是她父亲昨日穿的内衬,如今随手一放,竟直接放在了魏文轩的脚边。
一时间,那猩红醒目的血色刺入魏文轩的眼睛,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传入鼻尖,他忽然感觉天旋地转的,连忙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跳,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关尚书是脖颈处有一个直接贯穿过去的血洞,血液顺着洞口流出,将衣服背部完全染红,再加上夫人的血液,整个床榻完全变成了一张血床。
这件衣服还是魏文轩昨晚帮关白筠取下来的,当时正值夜半,看得不是很清楚,过浓的血腥味也让自己在当时没有这么敏感的反应。
如今再仔细思考这件事,魏文轩不敢面对关白筠一家。
是自己害死他们的!
魏文轩这么对自己说。
父亲让自己守在关府,不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么?
“严查!”
凌冽又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在魏文轩耳边炸响,将他从那片血色中强行拉出来。
魏文轩豁然抬头,视线沿着金龙阶梯一路向上,看到端坐在龙椅上的大乾女帝脸上的愤怒之色,碎金坠链之间,柳眉高高皱起,面容冷艳,气场强大,让人忍不住低下头去。
女帝名字叫什么来着?
魏文轩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下朝之后回去翻翻书房的书找找吧。
“朱元纬!”
“臣在。”一名老者应声出列。
魏文轩斜看他一眼,有点眼熟。
“一个月内,刑部要给朕一个答复,对这件事有个交代,希望尚书大人不要让朕失望。”
“是!”朱元纬俯身回答。
原来这人是刑部的尚书。
魏文轩仔细端详了两边这人的容貌,是上次抓自己狱会审的那个,那件事不知道后续如何了。
当时没等到刑部有后续结果,魏文轩便跟着去了百国交流会,然后被掳走,到现在为止也过了大半年不知后续如何。
“另外,希望国师手下的鱼龙卫也跟着龙鳞卫一同查案。”
女帝话风一转,到了魏元卿这边。
“是!”魏元卿低头应了一声。
也许是心中有愧,见事情结束大半,魏文轩的目光鬼使神差的又回到了关白筠身上。
两人在朝廷上距离极近,让魏文轩能清楚的看到她单薄的身子。
以往看到她时还没什么,如今想到她一人要扛起整个关府的生计,忽然觉得这身影似乎无比消瘦。
“陛下!”
一人忽然站出队列,声音极大。
他这一嗓子,让整个殿内都传出两阵回音,让正准备挥拂尘喊退朝的大太监停下了动作。
“谢爱卿还有何事?”女帝耐下性子问。
关府遇刺一案本应该是上朝的最后一件事,她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下朝之后立刻动身。若有其他事情,女帝一开始也问了他们,让大臣们先提出问题,谢军德此刻再站出来,相当于是拔老虎的胡须。
谢军德也看出了女帝眉目间不耐烦的神色,这让他恐慌起来,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陛,陛下——”他嘴唇翁动着,忽然跪了下来,连磕几个响头。
“望陛下早日决定门下省新尚书人选!”
此话一出,关白筠豁然抬头,按在地上的手指逐渐蜷缩,握成拳头,握的指尖发白。
她呼吸粗重,却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一呼一吸间能感受到她压抑的愤怒。
关白筠的父亲关高亦尸骨未寒,这帮人就已经在想着怎么瓜分他的政治遗产了。
真当不要脸!
女帝也从龙椅上坐直,往前稍许,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让人能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上刺骨的寒意和即将外溢出来的杀意。
女帝此刻也是怒不可遏。
谢军德当然知道现在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局面,他也料到了自己会面临这样无限接近死亡的局面,但这件事必须说,不然自己必死无疑!
只听谢军德又“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接着又抹了一把泪,哭诉道:“臣该死!明知尚书大人刚遇此灾祸便有此等想法,但臣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