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首要责任是尽量虚伪。 ——奥斯卡·

作者:白羽雪希 更新时间:2022/3/22 14:51:36 字数:36341

“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加缪曾如此说过。

如果将社会本身比作是一个庞大的运作着的机器,那个身处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推动机器运转的齿轮,或者说是零部件。而人与这些无生命的物不同,人拥有名为自我的意识,这种意识也使得人类不像机械零件那般,只懂得死命地运作直至损坏无法使用。人类懂得休息,懂得要求权利,也懂得通过自我意识提前自我的消损。

某一天,世界上出现了一种成因不明的现象。起初仅发现于某地的一名自杀者身上,这位自杀者在那一天从旅馆的20层房间跳楼,在人们惊恐的视线中摔成了肉泥,但很快,他的尸体竟消失在了原地,而他本人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跳楼的那个房间的窗前。自杀者对此感到十分惊讶,然而他似乎已决心自杀,于是他没有去思考这奇怪的现象,再次纵深一跃,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血液与脑浆飞溅到周围的群众身上。可他的尸体却很快的再一次从人们的眼前消失,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房间。

这件事最终以酒店工作人员闯入将自杀者控制告终,但这种现象却从那天开始在世界范围内不断出现。许多自杀者在自杀后再度复活,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回到了自杀前的时间点,且这种现象仅会出现于自杀者身上。

政府立即成立调查研究组,对这一特殊现象展开研究,然而经过了数月的研究时间,研究团队依旧无法用现代科学对其加以解释。最终,专家们将这种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现象称之为莫比乌斯自杀症候群。

但这种现象并非在所有自杀者身上都有发生,仍有一些自杀者自杀成功的案例出现。且因为莫比乌斯自杀症候群的出现,一些特殊的死亡事件也时有发生。一名视频主播想要体验莫比乌斯自杀症候群的现象,他从高塔上跳下,症候群的现象却没有出现,他就这样摔死在了水泥地上。

政府紧急组织大批人员继续探求症候群出现规律,最终总结出了其出现的两个条件:一是自杀者必须真切地希望自杀、希望死去,二是自杀者必须对世界拥有留念。

若不同时满足者两个条件,自杀行为仍可能造成自身死亡。

为了对莫比乌斯自身症候群的患者进行治疗,政府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与人力,加大了各地的心理治疗投入。

而对于一些治疗无效的患者,政府会向其推荐名为“自杀相谈事务所”的机构。机构旨在为患者寻找留存于世的留念,帮助他们消除顾虑,引导他们作出正确的选择。

在S市,唯一一家政府许可的自杀相谈事务所就位于阿尔法区的一条小巷中。

事务所不大,设备却一应俱全。小巷内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店家,一个破旧的楼梯前放着事务所的LED板,虽然设计让人一言难尽,但也算是简单易懂。

顺着LED板箭头的方向下到楼栋的地下室,在那看起来就很便宜的金属门后面,就是事务所的本体所在...

正当我敲打着键盘,在宣传网页上写下好不容易想好的介绍语时,我的脑袋却收到了某种硬纸板的“重击”。

“不要在宣传里面参入这么多的抱怨,宫野前辈。”

我揉着脑袋,回头看了一眼手拿废纸盒的少女。少女名叫上阶堂白羽,和她相识是在一次大学同学的聚会中,当时她正一个人坐在邻桌喝闷酒,不得不承认在那时自己被她的样子吸引住了,似乎是染成白色的短发搭拢下来,散乱的发丝半遮住眼睛,姣好的身材即使穿着朴素也无法遮掩。可以说自己对她的初印象可谓是好到不能再好,然而不久后这个印象就毁灭了。

在我刚往杯子倒满酒后不久,少女缓缓站了起来,她的身体摇摇晃晃,似乎是喝醉了。不过我还没有好心到去管别人的闲事,但是她却突然倒在了我的桌前,还碰翻了我的酒。虽然酒洒了我一身导致我当时心里满是不爽,但看在她是一个人的份上也就没有多去和她计较。结果等到我和大学同学告别回家时,又在十字路口遇到了她。她正将脸埋在怀里蹲在地上,仔细听好像还能听到一些呼噜声。

啊这...还是少管闲事的好,要是被讹钱了可就不划算了。当时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然而当我趁着绿灯走离没几步,就听间后面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我向后看了看,发现那名少女的睡姿已经由蹲坐转变为侧躺,她毫无防备地躺在地面上,口中好像还在呢喃着什么。

在经过简短的思想斗争后,我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她的情况,毕竟大半夜放任她一个人在街上这样醉酒着实是良心上过不去。

我叹着气快步走到她的身边,虽说不能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但具体要怎么做自己其实并没有想好。

我半蹲下身子戳了戳她的脸:“喂,还有意识吗?”

“呜喵...”她红着脸费力地睁开眼睛,“你是哪位啊?”

居然真的有人喝醉了会发出这种可爱的声音吗。在那一刻我心底的某些不得了的属性好像觉醒了一般。

不过我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她送回家。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呜诶...走不动的啦。”

她坐在地上,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似乎是希望我背她回去。

我就不该来管你!一瞬间我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真的走不动啦,就在这里睡算了...”少女揉了揉眼睛,又准备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啊...”讲真挺麻烦的,不过要是把她丢在这里明早出什么事了,自己估计这辈子都别想安心睡觉了。

我转过身子,背部朝向少女,半蹲在她的面前。

“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少女似乎一点都没有客气的意思,她一声不响地趴在我的背上,双臂搭载我的肩膀上。我抓住她的腿缓缓起身,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轻,即使是喝醉酒的状态也没有让我费什么力气,不由得让人担心她平时到底有没有正常饮食。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嗯姆...”她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然后将手指向遥远的夜空,“在那里哦。”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无云的夜空中,满月正孤单地悬挂在那里,洒下一片片略带寒意的月光。

“那个,小姐,那里是月亮,我是在问你住在哪里。”

我隐约感受到肩膀被她打了两下,不过似乎是因为她实在没什么力气,所以我的感觉并不明显,甚至一度让我认为是我产生的错觉。

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了:“我就不能住在月亮上吗?我也可能是辉夜姬啊。”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在会想起她的容貌时,我竟不自觉地有些相信她的话了。如果辉夜姬真的存在,或许就是她这般模样吧。

“是是。”尽管这样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短暂地停留了一会,我也只是随便应和了少女两句,“所以这位辉夜姬小姐,你在人间的住址在哪里啊?”

“月宫的天女在人间哪里还有住所呢。”

虽然她的语气中不知为何投出一股骄傲的神采,但是我还是理解了她所想表达的真正含义。

“也就是说你没地方住咯。”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因自己多管闲事的行为感到后悔。

“诶嘿嘿,小哥哥说对啦。”

有一说一,当时听到这番言论时,我真想就这样把她放下拔腿就跑,然而我还是没能这么做。

“那你先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

“你是飞行员吗!!而且他是男的!”

“诶,女性就不能是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吗,你这是性别歧视哦。”

她戳了戳我的脸,笑嘻嘻地蹭了过来。

“先不谈你为什么喝醉了还能记住这么一长串的名字,你再不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你送到警察局去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我真的有这样的打算。比起我来帮她找到住处,不如交给警察来处理更加便利。

“诶,我说我说就是啦。”她似乎并不愿意去警察局,难道是有什么隐情吗,就在我如此思索的时候,少女已经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我的名字是上阶堂白羽,今年20岁,无住所无工作,亲人有父母和爷爷奶奶,三围是...”

“停停停!!”似乎快要听到什么奇怪信息的我赶忙制止了少女,“我只是问你的名字而已。”

这孩子未免也太神经大条了。我在心中给她的性格如此定义。

“诶嘿嘿,那小哥哥还有什么其他想知道的吗?”她依旧傻乎乎地靠在我的背上,虽然没有嗅到太多的酒味,但似乎她已经醉的挺严重了。

难道她其实意外的不怎么能喝酒吗。

“那,你能告诉我今晚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的原因吗?”

怎么说我的工作也和心理咨询有些关联,多多少少可以帮她解决一些问题。

“原因啊...”她摇晃了几下脑袋,似乎是在回想自己究竟为什么突然一个人去居酒屋喝酒,“因为夜莺死了?”

“夜莺?”

“是啊,夜莺。”她在我的身后点点头,发丝蹭在我的脖颈上,“夜莺就把玫瑰刺顶得更紧了,刺著了自己的心脏,一阵剧烈的痛楚袭遍了她的全身。痛得越厉害,歌声也越来越激烈,因为她歌唱著由死亡完成的爱情,歌唱著在坟墓中也不朽的爱情。”

“《夜莺与玫瑰》吗,这和你喝酒有什么关系?”

“因为夜莺很悲惨啊,自杀换来的玫瑰,最终却被少年那样丢弃。”她顿了顿,似乎是在等我说些什么,然而我并没有多说的打算,我可不觉得会有人因为一本书就出来喝闷酒。

见我一言不发,她又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不过夜莺的自杀是幸福的哦,最起码它在死前为自己的生命创造了意义,死亡就是它生命的意义,讽刺而又美丽。”

“所以你真的只是因为一本书把自己喝成这样?”我还是无法相信这种事情,再怎么感性的人应该也不至于此。

“真的哦,小哥哥是不懂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弄起我的头发,很快就又听不见声音了。

“喂,喂,醒醒。”

我试图叫醒她,然而回复我的仅有她口中不成文的“唔唔”声。这个时候给她找地方住宿看来是很难了,事已至此,我只得将她带回了自己的事务所。

摸索着粗糙的墙壁,我缓缓走到事务所的门前。因为小巷内没有灯光,平常找到事务所就很费力,今天还背着个女孩子,着实要比原先艰难许多。

我狠狠地剁了跺脚,楼梯口昏暗泛黄的灯光才总算闪烁了起来。我扶着楼梯扶手下到事务所内,合上吱呀作响的铁门,将她放在沙发上。后来又觉得这样实在不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容易感冒受凉的,于是我又将她抱到卧室我所使用的狭小的床上,为她盖上被子。被子虽然老旧,但还算暖和,最起码不会受冻。

“我的夜莺在哪里呢...”

我似乎听到了她轻声的呢喃,但声音并不清楚,或许只是我听错了吧。

我从柜子里取出毯子,轻轻合上卧室的掉漆木门。

看来今夜得在沙发上睡了。

我看了一眼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多。此时我方才感觉到了疲惫,打着哈欠将刺眼的白光灯关上,躺上沙发,没有多想什么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我在一声尖叫声中惊醒。我匆忙地掀开毯子,冲入卧室,而迎面而来的却是飞来的枕头。

“变态!色狼!诱拐犯!!你对我做了什么!”

在少女尖锐的叱责声中,我拾起枕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啥,我什么也没做啊,你看看自己的情况不就知道了。”

“谁知道啊!”

“我昨天只是看你倒在地方才帮的你,问你家在哪里你又不回答我,我只能把你带回我的事务所了啊。”

“这这这,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总之我要报警。”

我烦躁地挠了挠额头,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起居室。

虽然过程她一直在喊什么“救命啊,有变态啊”之类的话,不过我并没有理会她。

我将她带到起居室的电脑前,为她打开昨晚起居室的监控视频。

“自己看吧,这样你应该就能相信我了。”

她看着监控的视频,似乎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那也不能代表你路上没有做什么。”

她的声音小了许多,似乎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误会我了。

“你可以去看一路上其他人家的监控,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倒在路边好心才带你回来的,早知道这样那时就该把你丢在那里。”

她沉默了一会,坐在沙发上把视线移向了别处,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

“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知道了就好,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你也就可以走了,好走不送。”

大清早被人吵醒,还被骂是变态着实让我很是糟心。

“等等,我现在也没地方住,也没有工作,出去了我住哪啊。”

我的头顶就好像出现了一大串问号一般,歪着头看着她。

“大小姐,刚刚骂我的人也是你,现在想让我收留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干嘛?”

“刚刚那不是误会嘛!而且我也已经道歉。”

她似乎觉得道歉了我就一定会原谅她一般。

“出去!”

要说我的回答是什么,那毫无疑问会是这个。

我可不想再给自己添麻烦了,说真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

“我会帮忙工作的,请让我留下来!”少女在沙发上突然给我土下座,态度简直可以说是180度转换。

我想了一会,确实我这边也缺人手,但是让她来处理我的工作着实不太合适。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少女抬起头,突然向后退了几步。

“不会是...人口贩卖?”

“不是啊!”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孩子的脑洞了,我从一旁拿出一张明信片,递给它,“我是做这个的。”

她接过明信片,看上面流金的印刷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自,杀,相,谈,事,务,所?就是那个受理自杀者委托的地方?”

“是的,你觉得你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吗?”

少女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发鬓:“或许我可以做一些不那么专业的事情,比如打杂跑腿之类的。”

仔细想想,或许有一个帮忙收拾事务所的人也不错。

我环视了一下事务所内,大大小小的垃圾堆砌在一旁,文件散乱在桌上难以分类,或许这就是事务所没什么客人的原因吧!一定是这样!

在心里如此肯定后,我作出了决定:“那,倒也不是不行,但你和你的家人说过吗?”

“我早就已经不和家里人联系了,所以没问题!”

这是哪门子没问题啊!

“那你的学业呢,你应该还是大学生吧。”

这是我从她的言行和谈吐中推测出来的,昨晚的沟通中可以看出,她的文化水平应该不低。

“大学那边已经休学了,因为各种事情。”

我愣了一下,揉了揉眉心:“你的情况也挺复杂呢。”

“这样吧,你先在我这边实习一段时间,我也尽量为你找找其他的住宿地和工作,你先做一段时间我这边的工作,后面怎么发展还是看你自己,这样可以吗?”

“好耶!”她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踩在沙发垫上跳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总归是让她有一份正经的工作了。

“我叫上阶堂白羽,以后多多指教。”她朝我伸出了手,我犹豫了一会,还是握上了她的手。

“你的名字昨晚就告诉我了。我是这所事务所的经营人,宫野泽,多多指教了。”

这就是我与她,上阶堂白羽的初次相遇。

“宫野前辈,你在听吗?”身后白羽吵闹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看着我一脸懵的样子,白羽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抱歉抱歉,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你刚刚说了什么?”

人果然很容易沉溺于过去,还是说其实是我到了沉溺过去的年纪,我也才大学毕业两年而已,不至于吧。想到这里,我又看来一眼眼前的少女,明明是个美人胚子,却在我这个阴暗狭小、不见天日的事务所里上班,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有些浪费啊。

“我是说,怎么说这个事务所也是政府免费批给你的,就算有抱怨也不要写在宣传里,还有...”她突然将脸凑了过来,就在我产生幸福终于要为我开门的错觉时,白羽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剪刀,在我的眼前“咔擦咔擦”晃悠了两下,“下次再嫌弃我的设计小心我给你剪了。”

虽然她没有说剪什么,但我总觉得生命安全受到了不小的威胁。

“对了,今天中午吃咖喱可以吧。”她缓缓直起身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询问我中午的午餐。

“啊,就那样吧。”

我看着她将废纸板整理好搬到门外,随即又拿起挂在厨房门把手上的围裙,合上了厨房的门。

就在我将视线移回电脑,准备修改网页上的介绍时,紧闭着的铁门传来了刺耳的“吱呀”声。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只见一名陌生的少女正站在铁门后面,她朝事务所内看了几眼,方才开口问道:“这里就是自杀相谈事务所吗?”

“是的,请问你有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少女是来咨询的,亦或是只是单纯想看看自杀咨询事务所这样古怪的地方到底会是什么样子。这种人倒也不少见,毕竟在不久前,大家还认为自杀是一件可耻的事情,现在却有专门为这样的“可耻行为”提供帮助的组织了,着实是让一般人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

“我是来咨询的,你就是这里的医师吗?”

少女审视了我一番,似乎并不觉得我就是这件事务所的咨询师。

确实,今天我的穿着过于随性了,单看外表应该想象不到我就是这里的医师吧。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咨询过了,每天都打扮的那么正式却没有一个人光临是一件很打击人的事情,所以最近我已经很少穿正式的工作服了。

“很遗憾,我就是这里的医师,你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吗?”虽然我并没有去看少女的神情,但却隐约从少女那里听见了带有失望的叹息。

然而少女还是大步走进了起居室,在说着“打扰了”的同时,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

可能在别人看起来这样的行为多多少少会显得不礼貌,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而且我见过更加失礼的患者,这位女生的态度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最起码她没有正面对我的着装指指点点。

“那让我听听吧,你要咨询的事情。”

我打量了一下女生,从服装上看,应该是附近高中的制服,灰褐色的西式制服是S市高中的特色,头发没有烫染的痕迹,刘海没有遮住眼睛,发型也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单马尾,看起来似乎是个遵守校纪校规的乖乖女。

然而这个时间高中早上的课还没有结束,她一个人来到这里想必是旷课了吧,这又与她的形象不符,她应该不是那种叛逆的孩子才对,最起码从外表上能够作出如此判断。

“咨询的事情,都来这里了还不明显吗。”少女冷笑了一声,这声冷笑中满是自嘲的意味,“我想要自杀,但是每次都失败了,不,说失败或许不太准确,似乎是人们所说的莫比乌斯自杀症候群的现象出现在了我身上,每次我都会回到自杀前的状态,根据谷歌出来的说法,我貌似还有什么留念吧。”

说到这里,少女的眼神暗淡了下去,她将视线投向地板,一直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

她已不愿再多说什么了,尽管我可以继续追问下去,但我并不想这么做。就算她们无法死去,心也依旧会继续受伤,即便是工作,我也不想随便给别人带来伤痛。

于是我只是静静等着,不久,她好像也受不了这沉默似的,仰面靠在沙发上,她望着天花板上的污渍,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不像其他医生那样问我为什么要自杀啊?”

她的眼神这一刻反而比刚刚更有生命,尽管她的神情依旧冷漠,但眼瞳中闪烁了光印证了我的想法。

“问了你就乖乖告诉我吗?”

她摇了摇头,却又很快开口否定掉自己轻易的回复:“不,或许我会告诉你吧。”

“你的留念,或许就是你这样的想法,你自己无法放纵自己,只有依靠别人,才做回真正的自己。或许你期望着获得真切的关心。”

“那可真是够讽刺的。”

少女嗤笑了几声,我想,那是在笑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留念吧。

我从一侧的箱子里翻找出委托书,递给坐在我身侧沙发上的少女。

“这是委托书,需要我们帮你消除留念的话,就在这里写上你的相关信息。”

少女接过委托书,从单肩包里取出圆珠笔,她握住笔简单地扫视了一眼委托书后,就在表格内填上了自己的信息。

神山键,17岁,女,家住S市阿尔法区三町目,家庭成员目前有父母和一个妹妹。

在填完表格的同时,少女从书包内取出一盒棕褐色的小布袋,连同表格一同递到我的面前。

“这是委托费,我听说这里委托费定金只需要5000元,我现在也只有定金的钱,不过遗书里我会和父母说明情况,让她们把后续的钱转过来的,如果委托完成了的话呢。”

我打开布袋,里面是一些零钱,或许是这孩子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吧。

“看来你的父母并不知道你来这里的事啊。”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应和了我一下。

“他们知道你自杀的事吗?”

“不,他们不知道,我自杀的时候,家里并没有人。”

每每谈到她家中的情况时,少女的总是不自觉地回避起我的视线。或许她自杀的原因和她的家庭也有一些关系吧。

“我想我们得先去你家中了解一下,或许...”

“我不希望那样,会被他们发现的,我不想那样。”

少女打断了我的话,语气中透露着坚决。

这着实有些难办,毕竟如果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生活状态一类的信息,想要解决留念也根本无从下手。

“那我们假装是实习教师去你家访,这样如何。”不知何时,白羽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不仅是我,似乎连神山键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家访...确实是个好主意,只要你们不暴露,就不会被他们发现了,应该。”神山键没有否决白羽的提案,相反,她认为这个想法具有可行性。

“而且我这边有我朋友的教师实习证哦,哪怕需要证明,也没有任何关系的。”

似乎是为了让神山键放心,白羽拿出了一直被放在入墙式书架角落的证件。

“这样应该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吧,神山键小姐。”多亏了白羽的救场,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么事不宜迟,这个周末我们就去你家吧,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的父母和妹妹都在。”

“不行的。”她摇了摇头,“铃她周末还有培训班,恐怕你们来的时候,她还在上课吧。”

“那,你的父母呢?”

“他们应该在家吧,只要我跟他们说一声有老师会来家访,他们应该就不会离开。”

“那也可以,那就先这么定了,周末我会去你那边拜访一下,以了解更多的情况。”

神山键依旧没有回应我的视线,只是以点头表示同意。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那我们先说到这里,我要先回去了。”她匆忙地将笔收入包内,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起身准备离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背对着我们站在原地。

“忘了说了,自杀的理由,你们来我家里看一下,或许就会明白,又或许是我希望有人能明白。”

她的身影伴随着铁门刺耳的声响,逐渐消失。而我与白羽则呆愣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紧闭着的事务所大门。

面对这突然的沉寂,我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想这貌似是白羽来到事务所后我接到的第一份委托,先前的委托人走后我都是做些什么来着。我在脑内搜索起过去的记忆,试图结束掉这奇怪的氛围。

“宫野前辈。”意想不到的是白羽居然先一步打破了这份沉寂,“你觉得那孩子的留念真的那么简单吗?”

会受到来自白羽的质疑,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侧身看向身后的白羽,透过窗户缝隙吹来的风拨动她雪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一瞬间,白羽的模样竟在我的脑海内与某个人的身影相重合,我向那个身影伸出手,却不曾想到白羽会惊慌地连忙向后退。

在看到白羽那慌乱眼神的一瞬,我才从过往的梦中醒来。

“抱歉,我没有那样的想法。”

或许刚刚的动作让她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

我握了握差点触碰到她脸颊的右手,不好意思地将视线移向窗外。

“没事,我的反应也有些过头了,抱歉。”

她也总算冷静下来,摆脱掉了慌乱,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你刚刚说的话,我有些在意,可以告诉我你的看法吗?”

我决定将话题转到工作上来,这样或许可以让我们遗忘掉刚刚的尴尬。

“没什么,你不用太在意,只是我一个外行人的直觉而已。”她理了理围裙的下摆,背对着我的视线快步走到厨房门口,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维持着这个姿势低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了?”

我有些担心她的情况,感觉她的状态似乎并不是很好。

“没什么事,只是累了而已。”她挠了挠头,笑嘻嘻地看向我,“明明才刚刚中午,为什么会这么累啊,可能做家务就是容易让人疲惫吧。”

“如果感到累了,歇一天不做也没事的,工资我还是会照样给的,大可不必逼迫自己。”

她摇了摇头,只是微微笑了笑。

“不逼迫自己可是什么都完成不了的,宫野前辈。”

这句话的意思,恐怕是指她已经在强迫自己了吧。但我却无法反驳她的回复,若不强迫自己适应,人连活下去都会变得困难,无可奈何,人就是这样的脆弱。

“白羽。”在她推门准备进入厨房的时候,我叫住了她,“有什么问题尽管和我说,好歹我也是个心理理疗师,多少能帮上忙。”

“需要前辈帮忙的时候我可不会客气哦,我会好好地利用前辈的。”她露出小恶魔一般俏皮的笑容,似乎真的有将我狠狠利用一番的打算,“不过现在还是算了,毕竟前辈做的饭,简直和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怪物一般,某种程度上倒也让人佩服呢。”

“我只是不擅长做菜啊!”不知她有没有听到我的抱怨,只是笑着合上了门。

不久厨房便飘来咖喱的香味,估摸着午餐即将完成的我已经早已无心工作,我将桌子收拾干净,静候午餐的到来。

这样的惬意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时间就来到了周末。

当然,这中间的时间我们也没有完全闲着,白羽搜集了一些和神山键相关的小道消息,而我则负责对这些消息进行判断,将真实度高的消息统筹在一起,以便推断出她的心理变化。可能会有人质疑小道消息的真实性,但不得不说,能那些多事的街坊邻居了解到的消息,有时可能比当事人都多上许多。

“目前我们知道的信息有,委托人神山键,父母是自由职业者,家庭经济状况虽然不差,但负担两个孩子的教育,多少有些压力,有一个妹妹,叫神山铃,从以前开始在这周围就小有名气,邻里之间都说铃比同龄的孩子要聪明许多,几乎可以说是天才,相比之下,姐姐神山键就表现平平,不仅在很多事情上半途而废,成绩也只是中等水平,不过邻居们都说神山夫妇对这两个孩子不存在所谓的偏心偏爱的情况。”

“不过有些事情的真实性还是需要亲眼看看才能知道。”

我和白羽站在神山家的门前,这里是一栋破旧的两层公寓,神山家就在二楼的最里面。公寓的一侧是废弃的办公楼,对面则是一片空旷的泥地,平常被居民们作为公园使用。从神山家的住宿情况上来看,我不禁开始怀疑起那些邻里的话了。

他们的经济状况不差是以什么作为标准评价的啊...

“还不进去吗前辈?”

白羽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她似乎觉得我刚刚在发呆。

“进去之前我先提醒你一句。”见我突然这么严肃,白羽反而一瞬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陷得太深,这总归是别人的生活,我们只是来处理工作的而已。”

“诶...这话好不近人情哦。”她将手抵在嘴唇上,歪着脑袋看着我,“我们的工作本不就是在干预别人的生活吗?”

“就猜到你要这么说,所以我才不想带你来。”

原本我并不打算让白羽和我一起来的,奈何实在熬不住她的死缠烂打和威逼利诱,还是带着她一起来了这里。

当然主要的原因并不是这个,整天让她闷在事务所里也不是个办法,偶尔让她换换工作形式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们的工作确实本就已经干预了别人的生活,之所以说不要陷得太深只不过是一种自私自利罢了。我们没办法拯救任何一个人,我们的作用和那些逼迫她自杀的事物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也是将她推下悬崖的众多双手中的一双,要时刻记住这一点,永远警惕过分的感性,也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勉强作为人活下去。”

听完我的话,白羽却突然小声笑了出来:“说起来,前辈你真的喜欢突然讲一些大道理呢。”

“我是认真的。”

“是是,知道了。”

白羽又不当回事地随便应和我几句,她敲了敲神山家紧闭的门扉,门内传来了几声急促的脚步声,恐怕是有人来开门了吧。

就在这时,白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开口:

“只不过前辈,如果有委托人希望你忘记,你又该怎么办呢?”

我刚想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神山家的门却已经不合时宜地打开了。

“是哪位?”

开门的是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妇女,恐怕是神山的母亲。

“你好,我是神山键班级的实习老师,这次是来家访的。”

我从口袋里取出教师实习证递给她,妇女并没有多加怀疑,只是简单地看了看名字,就又将证件递还给我。

“梦野老师是吧,请进。”妇女以证件上的名字称呼我,笑着从鞋柜里取出室内鞋示意我们入内。

我和白羽换上室内鞋,进入神山家居住的公寓房内。室内并不大,和预想中的几乎无差,两个人居住或许会很舒适,但四个人住就未免有些拥挤了。

家中的家具器械也都维持在最低限度的需求上,可以看出家庭的经济状况其实还是有一些拮据的。

入门即可到达起居室,简朴的沙发放置在窗台下,围着桌子形成了一个匚字型。狭小的玄关旁是这个家的厨房,似乎是为了适合房型而设计成了7字型。起居室的右侧有一个房间,貌似是父母的寝室,而在左侧,则有两间稍小的卧室,不用想也知道那个两个女儿的房间。两件房间的门沿着中间的黑线呈轴对称,一个靠右侧,一个靠左侧,两扇门离得很近,不免让人担心开门时会不会带来不便。

“键,老师来了,先出来一下吧。”妇女朝着房间大声地喊道。

不久,靠近玄关那侧的房门被打开,神山键挠着头发从房内走了出来。

“请坐吧。”神山键看了我们一眼,只冷冷地说了三个字。

既然要我扮演老师,你倒是把你的态度先摆正啊。如果这是漫画,想必我脑袋上已经连青筋都能看见了吧。

“抱歉老师,这孩子在家里一直都这样。”

妇女端了两杯茶,放在了刚坐下的我俩面前。她看着神山键,示意她在老师面前注意一下语气。

“没关系,她平时也这样。”

妇女无奈地笑了笑,但我这边却明显感受到了从神山键那边传来的“杀意”,她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再胡说八道就杀了你。

“对了,神山键的父亲呢,好像没有见到他。”

对于神山键的眼神,我决定先丢到一边不去管它。于是我转向她的母亲,询问起了一些我注意到的事情。

“她的父亲送小铃去培训班了,啊,小铃是这孩子的妹妹。”

“这我知道,我也听她提起过。我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神山键同学的家庭情况以及心理状态。”

“键的心理状态有什么问题吗?”母亲显得有些焦虑,她似乎很担心键的心理问题。

而与之不同的是,此时的神山键却将视线移向的一边,不再看向她的母亲。

“没有没有,只是学校要求了解的而已。你看,最近不是什么自杀症候群又增多了嘛,学校也觉得有必要去关注每个学生的心理状态。”

我一边摆出职场上客套的态度,一边观察母亲的反应。而键的母亲只是平静地松了一口气,刚才的担忧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样啊,我一直挺担心她们的心理健康的,最近不是经常有吗,学生自杀之类的,想想我们那个时代就没有多少,现在孩子的承受能力是越来越差了。”

是当今时代父母经常会说的那一类话。每个时代都会有各种因素对自杀率造成影响,这种盲目怪罪孩子的想法说实在的,我并不认同。

不过我并没有将这些想法说给她听,这样只会徒增她对我的厌恶,增加我工作的负担,我可不想干这种傻事。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还是得关注关注孩子的心理状况的,这倒也是为了孩子的发展考虑。”

“老师说的倒是很对。”她点点头,在这一点上倒是很同意我的想法。

“那,我就不绕圈子直接问了,你们的家庭状况如何?”

家庭是影响人成长的重要因素,许多人的性格扭曲都是受到了原生家庭的影响,所以对于神山键的家庭情况,我认为我有必要调查清楚。

“具体是说什么呢?”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基本的情况我想老师你应该也清楚,我们夫妇原本只是生活在一个小村镇里,为了两个孩子的学习才搬到了S市,毕竟要负担两个孩子的教育,所以生活稍稍有些拮据,不过整体还是很好的,最起码我们的家还算和谐。”

“有两个孩子确实不容易呢,平时不会很容易对某个孩子偏心吗?”

一直沉默地坐在我身旁的白羽突然开口。她歪着脑袋,看起来是似乎只是不经意地提起这个问题,而她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母亲身上,她眼瞳中印出的,是不远处神山键的身影。

神山键的母亲平静地笑了笑:“没有的事,我们家对待两个孩子都是平等的,该鼓励的就要鼓励,该批评的就要批评。”

听到她的回答,白羽摇晃着脑袋佯装在本子上记下些东西,用肯定的语气说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类的话。

“那请问...”

在我准备询问下一个问题时,白羽却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完全打断了我的思路。

“啊,想上厕所。”

我用一只手按住自己紧握着的拳头,努力克制自己不会冲她的脑袋上来一拳。就在我试图让自己冷静的时候,白羽已经起身冲了出去,她一把推开身后房间的木门,但那应该并不是厕所,而是神山姐妹的房间。

白羽慌乱地合上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向前走了几步,打开了另一扇房间的门,当然,那也是神山姐妹的房间。

“抱歉抱歉。”她为自己的无礼举动不停地鞠躬道歉,不过她这样子在我眼里却多少有些滑稽。

“没事的,厕所在前面左转。”神山键的母亲为白羽指了方向,笑眯眯地看着白羽慌乱窜进了厕所。

“真的非常抱歉,她在学校也这个样子,害得我们没少受主任的骂。”

“毕竟还很年轻,可以理解。”

在这之后,我又与神山母亲聊了许多,虽然她对于我的问题都没有回答到点上就是了。谈话是以神山识在学校的表现结束的,尽管对此我一无所知,不过还是编出了一串像样的回答。在互相留下几句象征性的客套话后,我与白羽离开了神山家。

我们本想等待她的父亲回家再询问一些事情的,然而不知不觉已经夕阳西下,若是再这样谈下去多少会让人起疑心了。

我与白羽扶着有些锈迹的扶手缓缓走下楼梯,空旷的泥地上已经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嬉戏了。

我望着玩耍嬉闹的孩子们,没有察觉到白羽在拉扯我的袖子。

“前辈。”白羽小声地在我耳边提醒我,“神山键的父亲好像回来了。”

我顺着白羽的视线看去,一个和神山健年龄相仿、相貌也极为相似的孩子正低着头走上公寓的楼梯,而她身后的粗犷的男性,尽管从外表上有些难以辨识,但那想必就是她的父亲吧。

“那就是神山铃吗...”我的注意力并没有留在父亲身上,倒是那个低着头的女生引起了我的注意。

“要不要去问一下她的父亲啊前辈。”

“不了,现在去会被怀疑的,这样违背了我们和神山键的约定。”

“前辈就是在这种地方死正经呢。”

白羽迈着大步走到我的身前,仰望这天空浅浅的云霞。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白色的头发被染上温暖的橙色,影子在地面上被放大拉长,她侧脸的微微一笑一瞬间我竟使我产生了陷入了梦境的错觉。

我轻咳了几声将自己拉回现实。现在首要处理的工作,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忆。

“白羽,你刚刚在神山姐妹的房间看到了什么?”

在她推错房门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了,只是我觉得应该有更好的处理办法,而不是这样装模做样地冲进去。

“诶嘿嘿,还是逃不过前辈的眼睛啊。”

虽然白羽的语气中充满了意外与惊讶,但她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惊讶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想到这里,我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这样妄加猜测是不好的,而且她若是真有这个水平反而让人感到可怕了。

“还记得她母亲说对两个孩子没有偏心吧前辈。”

“毕竟是你突然跳出来问的问题,很难不记得。”

我的语气中多少夹杂了些许抱怨,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出来了。

“两个房间的布局大体上确实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房间里的东西都几乎是一样的,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有问题哦前辈。”

她将食指伸出来,作出强调的样子,就像给小孩子上课的老师一般。

“首先是房间的整体风格,神山铃的房间整体是很可爱的哦,唔姆...怎么说呢,就是很有小女生的感觉啦。神山键的房间,虽然风格很相似,但是有违和感,比如窗帘的选择,铃的房间是带有星星的窗帘,键的房间则是同样颜色的纯色,显得质朴的多,再比如房内衣柜的位置,铃的房间衣柜在床的一侧,而键则是将衣柜放在了床的对侧。”

“抱歉,能说的明白一点吗?”总觉得她在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还算尽早将她拉回来的好。

“就是说!这两个房间装潢的风格都是铃的风格,而不是键的风格。另外,键的房间比铃的房间多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键在她的床侧放了一个衣架,上面的衣服也和房间的氛围格格不入,以偏中性的服装为主,恐怕是键自己的服饰风格。那个衣柜里的衣服,恐怕都是和铃的同款吧,所以她额外买了一个衣架来放自己选择的衣服。”

“原来如此,恐怕那些衣服都是父母给她买的吧,拒绝...恐怕也做不到吧。”

“拒绝的话父母也会不给铃买吧,因为父母很害怕自己对两个孩子偏心,所以只要是铃有的东西都会为键也准备一份。可惜,在他们会为这种事情而担心时,偏爱就已经产生了。”

“为什么会这么偏爱铃呢,我还是不能理解。”

偏爱一定是有理由的,确实键的性格并不讨喜,但也不至于让父母对铃产生偏爱。

“前辈没有看过铃的房间,或许无法理解的,但是我在看到的那一刻就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了。”白羽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无奈地耸了耸肩,“区别在这里前辈,神山铃,是真正的让人恐惧的天才。”

天才,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最起码在我短暂的人生中并没有遇到过能够被称之为“天才”的人。

“神山铃房间的窗台上墙壁上,甚至连地板上都放满了奖项,更夸张的是,虽然我只是短暂地看了几眼,但那恐怕并不是只限于一个领域的奖项,仅我看到的就有文学、美术、数学、音乐四个领域,还有很多奖项我根本没来得及去仔细看。”

但如果铃真的是这样的天才,为什么没有得到大范围的报道呢,要知道媒体对这种事情可是敏感到让人生厌的地步。

没有理会低头思考的我,白羽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老实说,在这之前我以为邻里所说的天才不过是加了些许夸张的修辞,不过现在我能保证,铃是真正的天才。”

“那神山键的房间呢?”

“很遗憾,键的房间并没有这些东西,不过可以肯定一件事,铃所过的事情键应该也做过,从她房间里放置的物件就能看出来。”

这样自杀的理由或许就明确了,是因为无法追及妹妹所带来的压力吧,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她的留念究竟是什么了。

“我知道前辈在想些什么哦。”白羽突然打断我的思绪,“反正一定是觉得这就是她自杀的理由吧。”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我觉得这是最可能的理由了。”

“这个世界可没有简单到靠一个因素就可以推动事物发生变化,前辈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白羽说的没错,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只不过是一种自我陶醉,这我要比任何人都要更了解,比任何人都要更加不想了解。

“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与天才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导致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与她的妹妹有关。”白羽突然转身看向我,“前辈,你知道为什么键的衣柜会放在床的对侧吗?”

我当然明白那个原因,在理清神山家的情况后我立刻就明白了原因,只是在我准备回答的时候,白羽却已经自己将答案说了出来。

“因为,她不想靠近自己的妹妹,连她的房间也不想靠近。”

我们停在铁道护栏旁,云霞透过的光晕被呼啸而过的新干线打散,点点阴影落在我与白羽的脸上。不久列车的轰鸣声消失在我们的耳畔,我看着眼前轻松笑着的白羽,不知为何产生一种强烈的担忧。

“还有哦前辈,你还记得神山夫人说过他们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学习才搬来S市的吗?”

白羽又转过身,一蹦一跳地走在了我前面。

“记得,怎么了吗?”

“你觉得是神山夫妇先搬来S市才发现铃是天才的呢,还算铃先表现出了自己异人的天赋神山夫妇才搬来S市的呢?”

不用多想也是知道的,毫无疑问是后者。神山夫妇的家庭并没有富足到能够在S市支持两个孩子高昂的教育费用,是什么逼迫他们来到S市的,回答恐怕也只有铃的天赋了。

不想让铃的天赋在小镇里被埋没,所以才会来到S市,为了给铃更好的学习环境,然后为了不让键感受到自己对铃的偏爱,于是也为键准备了同等的教育资源,这样就导致了教育费用的进一步增加。

“但是,今天键不是没有去培训班吗?”

“恐怕是放弃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和天才竞争的勇气。不过...或许键也在自己尝试找到她的一席之地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想必是失败了吧。”

白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那么,她的留念会不会可能和这个有关呢。”

“前辈的意思是她想找到一个自己能够做的比妹妹更好的事情?”

“就目前来看这是比较有可能的,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只是目前可以就这一方向展开尝试。”

白羽突然兴致高昂起来,哼着歌加快了步伐。

“那事不宜迟,我们回去就制定计划吧前辈!”

当然,制定计划不是说说这么简单,调查了解信息、咨询相关人员、选择地点光是这些就花费了我们一周的时间,还要向政府申请执行凭证,否则学校可不会那么容易放我们进去。在“家访”的十天后,我们终于勉强拿到了上级发下来的许可书以及附带的凭证。最后还剩下时间的确定问题,某个放学后我与神山键进行了简单的商议,决定将计划的实行定在这周末。

时间过的很快,日历上用红笔划下的叉已经挤到了本周日的前一格,在被清晨的闹钟吵醒后,我拉起还想睡懒觉的白羽,和她一起挤上早晨七点的地铁。该说不愧是上班高峰期吗,这可以说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捉襟见肘的感觉。列车时缓时急,停车时的摇晃感着实让人难以习惯,不管站的多稳也会由于惯性不自觉地向一边倾倒,不过每当列车在站点停车时,白羽总是会因为站立不稳而靠向我的侧身,从这点来看,拥挤的列车有时倒也挺不错的。

“S市立中学站到了,S市立中学站到了。”

列车的喇叭里传来机械的女性声音,我们挤过堵在门口的人群,费了好大力气才来到了站台上。刚下站台我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神山键,她将头发收编起来,戴着棕灰色的棒球帽依靠在出口标识旁的大理石柱上,她随性地戴着耳机,耳机线的末端有些缠绕在一起也没有多去在意。

我们逆着人流靠近神山键,在她意识到我们的到来之后,礼貌性地摘掉了一边耳朵的耳机。

“跟我过来。”丢下这句话,她独自走上了自动扶梯。

虽然她的态度让人不快,但委托人总归是委托人,我也不打算多说些什么。我和白羽紧跟在她的身后,穿过一个十字路口,走上一个看起来很高的楼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S市立中学。

学校本身并不算大,从正门走进去,迎面所看见橘红色的欧式建筑貌似是教职工的办公楼,从中间的通道穿过去,可以看到两栋六层建筑,分别是S市立中学的初等部和高等部,不过有小道消息称S市立中学的初等部有分立出去的迹象,虽然还没有得到官方答复,但在周围群众的心里这似乎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今天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参观学校,绕过教学楼,才算看到我们此行目的地的一隅。学校的操场大约占了学校的六分之一,如果算上一侧看起来似乎是运动馆的圆顶建筑,恐怕有接近五分之一的区域可供学生们运动。

在几天前,我们就联系了学校棒球部的经理,希望其可以安排一次体验活动。当然,对于我这种陌生人提出来的莫名其妙的要求,他们一开始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拒绝的,不过我们总归是政府的特别授权组织,多少还是有一些手段的。总之兜兜转转,棒球部还是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为什么是棒球?”神山键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这次安排并不满意。

“之前见面时和你说过吧,你的留念可能是想要在某件事上超过神山铃,也就是你妹妹,所以我认为尝试你未曾学习过的事物是最快捷的方法。”我坐在蓝色塑料棚下的长椅上,从包里取出几瓶瓶装水,“说不定可以一次成功呢。”

“我可不是那样的天才啊。”神山键看着棒球场陷入了沉默。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棒球部成员貌似已经结束了准备运动,正打算开始一天的训练。

明明还是周末却能够起的这么早来参加训练,真想让某个每天闹钟都叫不醒的女人好好学着点啊。我瞥了一眼身侧的白羽,对方却向我投来了疑惑的眼神,她似乎还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看向她。

棒球部的经理看到我已经坐在休息区后,便迈着步子朝我们跑了过来。

“您就是宫野先生是吧?”

“对,是我。”

她又将视线移向我身旁的神山键,但似乎什么都没有观察出来,她一边挠头一边悄悄问我:“这位是铃同学还是键同学来着,你看,她们长的实在是太像了。”

“这位是姐姐哦。”

“啊,是神山键同学啊。”她突然明白了似的拍起了手,“所以键同学今天想来体验一下什么呢。”

“被安排来试一试打棒球。”

经理明显因为她的回答陷入了短暂的迷惑:“可是我记得神山键同学你不是...”

“我们开始吧。”神山键打断了经理的话,拉着经理走向了球场。

我看着她们朝操场中心慢步走去,轻轻拍了拍一旁空余的位子,示意白羽坐下,毕竟一直站着也还是会感觉到累的。

白羽回头看了看,心领神会地看着我笑了出来。她压住裙子的下摆,缓缓坐在我的身旁。

“前辈有时候倒也挺好心的嘛。”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啊。”我揉了揉眉心,长叹了一口气,“我可一直是个好心人哦,不然那天就该把你丢在大街上了。”

“诶...前辈当时没想过吗?”白羽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拉扯着我的衣角朝我凑过来。

“啊,确实倒也想过。”

“原来想过吗?!前辈好过分!”白羽嘟起嘴巴,装作生气的样子扭头看向运动场。

嘈杂的运动场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棒球队的经理已经将神山键介绍给了其他部员们,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但从之后的行动来看应该是让他们带着神山键做一次热身运动。

神山键的运动细胞并不差,虽然想要达到正规部员那样的速度还有些难度,但是差距并没有显得特别明显,可以看出在平时也有注意锻炼。

热身结束后,部员们自觉地分散成了几支队伍,在经理的指挥下开始了各自位置的训练。

“首先来试试抛球吧,神山键同学。”经理将护具与投手手套递给键,同时叮嘱其一些投球时的注意事项,以免受伤。

经理紧接着叫来了一个男生陪神山键一同练习,在经过几次姿势的调整后,神山键投出了她的第一球。

“力度还可以,虽然是普通的直球,但是就初学者来说已经做的很好了。”经理双手抱在胸前,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感觉怎么样,神山键同学。”

“马马虎虎吧,就我来说这个程度已经事目前的全力了。”

“毕竟还是初学者,没必要给那么高的要求的,铃同学那种完全是例外啦。”

神山键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却又很快恢复了往常的表情,她抬起头望向经理:“这次我来试试接球吧。”

经理稍稍楞了一会,很快又从一旁拿出了接球手套为键换上。

“既然神山同学想的话,我们就来试试吧。”经理又转身对换位投手的男生用稍大一些的嗓音喊道,“别太用力了,神山键同学还是新手哦。”

那边比出了“OK”的手势,随即摆好投球姿势,朝着神山键的方向稳稳地投去一记直球。

“Nice catch!”经理凑到神山键的身旁,露出了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接下来要试试打击吗?”

“可以倒也是可以。”

虽然在一旁围观的我们看来,这似乎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毕竟是对这次委托有帮助的事情,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在正式尝试击球之前,还是先让神山键同学跟着部员们简单地做一下训练吧。”

在经理的建议下,神山键跟随着其他部员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训练,不仅包括上肢下肢的练习,还跟随他们一同进行了一段时间的体能训练。

“真亏她能坚持下来呢。”白羽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不由地发出感叹。

“毕竟是和她的留念相关呢,人所拥有的不仅有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有同样强烈的求死欲。”

本以为白羽会对我这突发奇想的大道理有所感叹,却没想到她只是平静地接受了我的论断。

“也是,人为了实现自己的死也同样什么都做的出来呢。”

白羽话音终止的那一瞬间,一个模糊的面孔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明明是那么想要遗忘那件事,回忆却总是会这样不合时宜地从脑海中涌现。

我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不好的记忆从脑海中暂时清除,虽然这只是自欺欺人,但总归还是有些效果。人需要自欺欺人,连自己都无法欺骗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神山同学要开始击球了哦。”白羽的提醒将我从过去拉出,我将视线再次投向运动场,神山键正握紧球棒,按照经理所教授的姿势做好击打准备。

第一球从投手的手中飞出,神山键立刻作出反应,但似乎还是慢了一步,棒球从她的身侧飞过,击打在接球手的手套上。

第二球与第三球也同样完美地与其失之交臂,紧接着的第四球,神山键死死地盯着投手手中的球,调整好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投手摆好姿势,投出第四球,神山键找准时机,挥动球棒,随着清脆的撞击声在运动场上响起,神山键击中了她今日的第一球。

“已经很不错了神山同学。”经理在一旁给满头大汗的神山键递上毛巾,我和白羽也起身朝着她们的方向走去。

“我觉得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是绝不是我的奉承话,老实说第一天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相当厉害了。

“是的呢,你们姐妹俩果然都很厉害啊。”经理一把抓住神山键的手,满怀兴致地看着她,“听说铃同学没有加入任何社团,如果你们能一起加入我们部就好啊。”

经理突然的表现让我们措手不及,铃的事情可以说是神山键的雷区,要是她在这个时候惹出什么乱子就不好了。

“我...”

“我们一会还有其他事情,就先离开了。”白羽抓起神山键的手就朝着运动场外跑去,我也在礼貌性地向经理告别后追着她们离开了场地。

“抱歉,我们不知道你妹妹来过棒球部,据我们所知,你妹妹应该没有参加过任何运动社团才对。”

我为我们在调查时所犯的疏漏向神山键道歉,虽然不知道她有没有因为这件事感到不悦,但还是先一步道歉的好。

“没事的,毕竟有些事情也不是你们能查清楚的。”神山键的态度好到让人感到不适的地步,老实说,我甚至一瞬间觉得这可能是我产生的幻觉。

“铃她可是学校的红人,毕竟是天才嘛,虽然没有在媒体上公开,但学校里还是都知道的。”神山键的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而她的眼神却逐渐暗淡了下去,“刚进学校不久的时候,她就陪朋友体验了很多社团活动了,就是在那个时候学校的大家都发现了铃的才能,虽然有很多社团邀请她加入,但是她都一一拒绝了,毕竟她还是挺忙的呢。”

“可是我觉得你刚刚的反应也不差啊。”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能够在这里就解决掉她的留念,但这似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仅仅只是不差而已,铃可是在那一天就被称作天才的哦。”她看向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而且,你们应该也知道铃的体育成绩一向是年纪顶尖的吧,我这样的半吊子怎么可能突然在这种事情上超过她呢。”

“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这个项目是我向前辈提议的,责任我会负责的。”白羽突然神情严肃地站了出来,似乎是担心神山键会因为这件事对我进行投诉。

“责任什么的,我也没那个意思。”神山键有些焦躁地挠了挠头,轻声砸了下嘴,“那个什么,你们还有其他计划的吧,我们继续吧。”

看到她并没有纠缠不放的打算,白羽总算松了一口气。她从背包里取出申请单,递给面前的神山键。

“接下来的地点是,这里。”

“这里是,文—学—部?”神山键稍稍仰起头,看着门檐上钉死的白色指示板,疑惑地读出印刻在上的文字。

“神山键同学!”从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不熟悉的少女的声音,我将视线朝斜后方看去,身着校服的短发少女正朝神山键一边挥手一边笑着跑来,看样子她们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果然是键同学,我听部长说今天有神山同学要带客人来参观社团,我就毛遂自荐来帮忙啦。”少女一把握住神山键的手,丝毫没有注意到神山键那有些抗拒的表情。

“那个,请问你是...”鉴于神山键现在陷入了混乱状态,这里就只能由我来推进工作进程了。

“啊,你好你好,我是和键同学同属二年B班的犬山咲,是校文学部的副部长,部长今天因临时的计划变动无法到场,所以他的工作暂时由我来代替,今天还请多多指教了。”

犬山松开神山键的手,朝我微微弯下身子,像是面对着路过的中年教导主任一般表示敬意。

虽然是个很有礼仪的举动,但却让我产生了极为微妙的感觉。我应该看起来也没有比他们大多少吧,今年也才24岁,要说是被工作磨练成了大叔的模样...倒也不是不可能呢,毕竟是这种工作。

在我对此埋怨不已的时候,犬山推开了文学部木门,合页老化所发出的吱呀声响混杂着迎面而来的书香气息,让人不禁有一种“啊,果然这里就是文学部”的奇妙感觉。

“话说这是什么特别的节目吗,探访学校社团的阴暗面之类的。”犬山同学站在门口,装模做样地寻找起并不存在的摄影机,“部长只跟我说键同学会带两个人来参观社团活动,具体要做些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让神山键同学体验一下你们的社团活动就行,最后我们会对抽取的社团活动内容进行评分,由上面以此作为对学校评级的一个标准吧。”虽然我的理由编造的很离谱,但是犬山同学似乎对刚刚的话深信不疑。

“居然!!看来得对这件事用心一点了!”

尽管这孩子的未来让人不免有些担心,但现在还是先把重心放在眼前的工作上吧。

“那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啊,好的好的。”犬山领着我们走进社团活动室,文学部的活动室并不大,四四方方的房间内除了桌椅盆栽,有的只是罗列在书柜上的一些书籍,还有几本书被堆砌在窗台,绿植的影子落在棕褐色的封面上,仔细看看,最上面的书似乎是太宰治的《斜阳》。

“‘听说喜欢夏花的人也会在夏天死去’。”一旁的白羽突然开口,“我以前挺喜欢的句子。”

犬山愣神了一会,似乎不明白白羽突然说出这句话的因由,她顺着白羽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了那本斜阳上。

“那些书是部员们还没有看完的书,就堆在窗台上了。”犬山又转身凑近到白羽身边,“大姐姐喜欢太宰治?”

“算不上喜欢吧,以前看过他的一些书。”

“这样呀,想看其他书的话也请随意哦,我们基本的活动就是在一起看看书啦。”

犬山甩了甩手,肚子走到窗台旁的拐角处,从中拖出一个看起来并不算老旧的纸箱,在里面翻找起什么。

我愣在原地,就算突然让我们随意看看书,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看些什么。

“前——辈——”

白羽突然凑到我的耳边,她细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捉弄我的意思,一瞬间我甚至能清楚感受到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怎么了?”

“其实我更喜欢《斜阳》的另一句话哦。”

我有些疑惑,不仅仅是对她突然的话语,更是不解她此刻为什么会看向神山键。

“‘只要在人世活着,就会干些虚伪的勾当’,你怎么看前辈?”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究竟是在指那句话,还是在指神山键,又或者是在指...

我并不明白,于是我选择了最简单的回答:“虚伪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太认真可是活不下去的,人活着,需要虚伪。”

“但是虚假的东西终究是虚假的,当真实出现在意识中的那一刻,虚伪的东西就会碎的一点都不剩,所以人们才会向往真实,因为那是不会破碎的东西。”

“...但那,不过是在害怕而已。不是害怕虚假,而是害怕失去。”

“或许大家都是胆小鬼吧。”

她的回答让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随声的应和后又是良久的沉默,在和白羽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这样的沉默似乎也多了起来。

“嘿咻!”犬山将累积在一起的一摞书刊放在桌上,又从下方取出一个红色的方形小盒,让人不免想到超市促销时在门口吆喝抽奖的店员。

“这是我们社团另一个重要的社团活动,键同学可以来体验一下。”一边说着,犬山一边在盒子里摸索着些什么,她从盒中取出三张折叠好的小纸片,依次打开摊在桌面上,纸片上分别用油性笔写着“螃蟹”、“泡沫”和“图书馆”,“毕竟我们是文学部嘛,也还是会要求部员写一些东西的,写作的方法就是从这个我和部长准备的盒子里抽取出三个关键词,然后围绕三个关键词形成一篇文章。”

“是很多文学社团都会使用的方法呢。”印象中我大学的文学社也有类似的活动来着,不过毕竟我不是社员,只是隐约有听谁说过这件事的记忆罢了。

“这样的练笔方法现在也不算新鲜了,就算在我们社团这个传统也已经延续好几届了。”犬山无奈地耸了耸肩,“想要创新方法也是很难的一件事啊。”

接着,她将一侧的刊物递给了我们。

“这是我们社团的刊物,每学期会选一些写的比较好的文章放上去,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写的,你们可以看一下。”

我接过书刊,简单地翻阅了一下,刊物虽然不厚,但内容并不少,对有限书页的有效利用倒是很让人倾佩。

虽然我明白犬山将这本书刊递给我目的并不在于让我欣赏里面的内容,她恐怕是想将其作为社团评分的加分项进行利用吧。想到这里竟不免让人更加担心起这孩子的未来了。

“刚刚我为键同学抽出了三个关键词啦,键同学可以试着写一篇小短文之类的。”犬山的视线游离于活动室的四处,最终停留在对侧书架的一角,她从中抽取出一个密封的袋子,将一些稿纸递给神山键,“活动室没有电脑,所以只能委屈键同学费点力气,在稿纸上写啦。”

神山键尽管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乖乖坐在了桌前开始构思起笔。

这家伙在学校的态度和在外面完全不一样啊!如果可以的话此刻我真想这样大声吐槽一句。

另一边,犬山也从窗台上取下一本书,她坐在靠近窗台的椅子上,被盆栽打散的阳光稀稀落落地洒在她的身上,明明正是下午的烈阳,阳光却似乎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刺眼,或许得多亏了窗外的树木与窗台上的绿植吧。

我也打算拿一些书来看,不然在这里干等着,未免有些让人着急。白羽似乎也与我有一样的想法,她的手指顺着书腰一排一排地划过去,最后停在一本薄薄的书上,是奥斯卡·王尔德的《莎乐美》,她拿出书,找了最近的位置坐下。

我也随手取出一本书,似乎是一本诗集。虽然我并不是特别会读诗,但既然已经拿到手上了,就先看着吧。这样想着的我,缓缓坐到白羽的旁边。

我们的位置靠近木门,却几乎听不见走廊上的声响,这个社团活动室的隔音效果似乎特别好。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不大的活动室里除了纸张的翻阅声,也只剩下笔墨在纸上划动的声音了。

我的心思完全不在手中翻开的诗集上,我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神山键,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似乎还挺开心的,当然,她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笑容,只是不知为何会让人感受到这样的氛围而已,真是奇妙的感觉。

而在这里让我感觉奇妙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我稍稍歪了歪头,偷偷看了白羽一眼。她白色的发鬓搭拢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尽管穿着较为正式的工作装,却也和这幅景象毫无违和。想想也是,按年纪算白羽现在也不过是大学生而已,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她选择了休学,我也不好追问,但到了一定时候她自己也会说的吧。尽管这只是我毫无缘由的直觉。

话说她看起来还真是很喜欢王尔德,记得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口中念叨的也是王尔德的作品。

想到这里,又不免让人回想起当时她所说的那一串话,虽然是酒后说的胡话,但不知为什么会时不时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

再思考下去也是无用功。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决定还是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书上吧,胡思乱想也是很消耗精神的。

手中的书意外的很厚实,刚刚胡思乱想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赤红色的法语下印刷着标准的黑色翻译字体——恶之花。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我在大学时就已有耳闻了,但从未阅读过倒也是真的,难得的机会,还是好好看一看吧。

时间过去的很快,太阳的的变化肉眼可见,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三点出头了。白羽合上书,将书放在桌上伸了个懒腰,她似乎是已经看完了。

在她起身打算将书放回去的同时,神山键也放下了笔,心满意足地起身拉伸了一下身体。

“我这边弄好了,你要看一下吗犬山同学。”神山键依靠在书柜上,将稿纸递给窗台边的犬山咲。

犬山接过手稿,坐在椅子上仔细地阅读起来。神山键尽管试图表现得毫不在意,但她时不时瞟向犬山同学的眼神已经使她的内心暴露无遗了。

在一段时间的沉寂后,犬山缓缓放下手中的稿纸,神情轻松地望向一旁的神山键。

“是个不错的故事哦键同学。”犬山扶着椅子起身将稿纸递给神山键,“是对人鱼公主故事的改编呢,将螃蟹设定为骑士,以他的视角对故事进行重新描写,创意很有趣,故事也比较中规中矩。”

犬山愣了一会,似乎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表述有些不当,又重新作出了补充:“当然,我并没有贬低的意思,现在能把故事写的中规中矩已经是很厉害的了。”

“没事,毕竟我没有做过这类练习,在文学方面也算是个初学者。”神山键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对了!!”犬山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社团书刊前翻找起什么,她一本一本比对着出刊日期,最后拿出了一本绿色封页的刊物。

“这是去年下半年的刊物,他们看完乱放我找了一会才找到。”

神山键接过犬山手中的刊物,按时间来算应该是她们刚刚入学那个学期的刊物。

“这上面刊登了你妹妹的文稿哦。”

神山键正打算翻动书刊的手停在原地,她强硬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但眼神却已经暗淡下去。

“当时我们部长说你妹妹的文章很有创意来着,要是能连载长篇就好了呢。”

“她肯定不愿意吧,毕竟她挺忙的来着。”神山键应和着回答了几句,“那,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要去下一个社团看一看,就先走了。”

“啊,这样啊,也是呢,学校还有那么多社团呢。”犬山似乎察觉到什么,接过神山键递回来的书刊,便没有再挽留些什么,目视着我们离开了文学部。

神山键紧跟在我们的身后,没有多说些什么。

这尴尬的气氛让我浑身不自在,但此刻我却又想不出什么能够缓解氛围的话,与其说错话,还不如先什么都不说吧。

“那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白羽似乎并不在意这样的气氛,“下一个地方离这里也挺近的,这个点人也应该都到齐了。”

白羽带着我们走到三楼的一个空教室前,她推开紧闭着的门,迎面吹来的风卷起窗外泛黄的树叶,飘落在偌大的教室内。

在教室的另一侧,伫立着两男两女,看样子他们应该就是白羽安排好的人吧。

神山键低着头撞在我的背上,她似乎没有发现我们已经到达教室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头,不太情愿地探出脑袋。

她顺着我的目光朝着教室的另一端看去,当她看到驻足在那里等着她的四人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神山同学。”高个子的男生喊了她的名字,“退出的事情,我们还是希望你们重新考虑一下。”

“不了,决定退出的事情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情?我皱着眉头看向白羽,学校的调查因为一些原因是由白羽负责的,在她提交给我的报告里,我找不到任何事情能和他们所说的话题挂钩的。

然而白羽的视线并没有看向我,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神山键的身上,尽管如此,却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兴趣,她究竟想要在神山键身上看到什么呢。

“明明之前在一起演奏的时候是那么开心,为什么突然就要退出呢..”背着吉他包的女生似乎仍想要将神山键挽留下来。

“因为...”神山键咬住嘴唇,低着头看向地面。

“你们不会明白的。”

丢下这句话,神山键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但不管怎么说,不能就这样把她丢着不管。

正当我打算追过去好好追问一下神山键的时候,白羽却突然伸手拦住了我。

“女孩子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处理比较好哦,前辈就在这里了解一下以前发生了什么吧。”白羽俏皮地戳了戳我的脸颊,随即顺着神山键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被白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等她回来一定要向她好好问清楚这些事情。

“抱歉,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转身走到那四人的面前,想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他们应该是最清楚的了。

“啊,没事,就是神山同学她...”稍矮一点的男生显得有些担心。

“那边有我的同事去处理,放心吧。”虽然我也并不确定白羽能不能安慰好神山键的情绪,但这里为了稳定他们还是先说一下大话吧,“在这期间,有一件事情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刚刚说的退出是什么情况?”

“这件事就由我来说明吧。”一直沉默的稍显成熟的女生站了出来,我是这个乐队的主唱,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邀请了他们一起组建一个乐队,包括神山键同学。神山她加入我们后一直很用心,一开始词曲部分都是由我负责的,后来她主动地分担了这些工作,也为我们产出了一两首曲子,同时她还是乐队的贝斯手,在练习时她也总是能调动起大家的情绪,为乐队真的做了很多贡献...”

单单听到这里,我只觉得神山键对这个乐队似乎意外的上心,仅此而已。而从之前遇见学生的话语中,似乎感觉不到神山键在外那种带刺的态度,在学校的神山键性格貌似并不是那种容易起冲突的类型。

“所以她为什么会退出乐队?”

“这个...”主唱看了看其他三个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

“有一天下午,按平常放学之后我们都是会去练习的,但是那天神山键没有来,然后我们打电话询问她,她才说她要退出了。后来我们想要去找她问清楚原因,但她好像一直在刻意回避我们,一直没机会和她沟通。”

如果没猜错,应该也是和她妹妹有关吧,神山键似乎一提到她那个天才妹妹意志就会消沉下去。

“她妹妹来过你们乐队吗?”

“妹妹?你是说神山铃同学吗?她并没有来过诶。”其他三人也都点头同意主唱的说法。

难道不是因为铃的事情吗?我的心中不免产生了疑惑。

我们之前猜测神山键的留念是想要确认自己也有地方能够做的比铃好,想要发现自己所拥有的才能,但是如果这件事和铃无关,她应该就没有理由退出乐队吧。

“难道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与你们一样的才能吗?”

“没有这样的事!”我的话刚说出来就被背着吉他的少女反驳了,“我之前也是什么都不懂,是键同学一直耐心陪我练习我才能有这样的进步,键同学在乐队的时候真的很开心,才不会是没有才能!”

虽然对方坚持这一点绝不是原因,但那说到底不过是外人的感觉,神山键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当然,我也只是个外人,所以我只能以我已知的信息去对键的情绪进行推测,就目前来看,她觉得没有才能应该是最有可能的理由了吧。

“不过说起她的妹妹铃,听说好像特别厉害的样子。”高个子的男生不经意地提了一嘴有关神山铃的事情,“听说她在校外还学习了好多东西,平常见她都有一种见贵族大小姐的感觉呢。”

“神山同学家里条件不是不怎么好吗?”我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所谓大小姐应该是那种坐着豪车举止端庄,口癖带着“得丝哇”的样子吧,我的固有印象是这样告诉我的,毕竟我可没有机会和那样的上流家庭打交道。

“不是说外在方面,就是见到她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对方和自己不在一个层级的感觉。”

“啊,那种感觉我懂。”稍矮一点的男生点头赞同,“见到铃同学的时候就会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呢’,不自觉地就会敬而远之啊。”

看来就算是天才也会有不如意的时候啊,要是神山键知道这些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鉴于我对神山键在学校的情况似乎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了解,我决定多问一些关于她的问题。

“话说神山键在学校和她妹妹关系怎么样?”

“这个...还这不好说诶。”高个子的男生挠了挠头,“平常在学校很少见到他们两个见面,毕竟不是一个班的,放学也不怎么见她们一起回家。”

“因为铃同学好像放学之后还要去哪里学习,键同学一般都是自己回去的。”

“铃是她父亲接她回去的吗?”之前我们和她的父亲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似乎是她们的父亲去接铃放学的。

“是的,铃同学一放学就得立刻离开学校,但是键同学的话之前会和我们一起去练习,所以她的父亲一般都是先接铃去培训班,如果铃和键的时间不冲突的话会在之后接她们一起回家。”

“不过键同学似乎不想让父亲接她回去,我好几次看到她拒绝了父亲一个人走回家。”背着吉他的少女将吉他放在地上,一边思考着一边补充道。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作为父亲想要平衡好两个女儿的感受也是很困难的事情啊。

我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知不觉太阳竟已西斜,泛着浓浓橘色的阳光打在树上,在地面上留下一层摇曳的影子。

白羽她那边不知怎么样了。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白羽急匆匆地推开了门。

“怎么...”我刚打算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从白羽的口中就说出了让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刚刚,神山键的母亲打电话了,说是她的妹妹,准备跳楼。”

白羽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看着我:“神山键已经先回去了,我们也赶快过去。”

“这件事得报警吧,你们过去也没用啊。”主唱有些担心,看起来她真的把神山键看得很重。

“她的父母恐怕已经报警了,我们也得立刻过去,毕竟这才是我们的工作。”

我拉紧衣服,一把抓住白羽的手,没有多管她在身后喊着“跑不动了”的声音,带着她赶上了正准备发车的地铁,朝着神山铃补习班的位置赶去。

我们匆忙赶到神山铃所在的高楼楼顶,虽说是高楼,但真要与市中心那些高耸的办公楼相比还是稍显低矮。

因为神山铃的事情,楼栋的底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围观路人,我们费力地挤出人群,乘电梯到达楼顶,天台的门被推开,老旧的铁门上似乎并没有上过锁的痕迹。

神山键似乎也才刚刚赶到,她的眼眶泛着微红,嘴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扶着膝盖,半蹲在警察和父母的身后。我走上前打算确认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却偶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情况怎么样?”

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他习惯性地转头看向我,在确认眼睛没认错人之后,口中发出惊呼。

“你怎么在这里宫野,难道说她是你负责的患者?”按正常的逻辑来看,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不过显然这次他想错了。

“不是的斋藤,那孩子是我患者的妹妹。”

听到这话斋藤不禁皱紧眉头,毕竟一家有两个孩子都吵着要自杀父母知道了肯定好受不了。

“前辈和这位警官相识吗?”白羽在我身后探出个脑袋,视线游离在斋藤的身上。

“以前因为一些原因,斋藤帮过我很多忙。”

“一年多前这家伙刚搬来S市的时候帮他处理了一些事情而已。”

“啊,这样啊。”虽然她似乎想表现得无所谓,但是我可以感觉到她对刚刚的话提起了兴趣。

“现在最要紧的是神山铃的事情。”我提醒白羽先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工作上来,毕竟这边的事情比较紧急。

“小妹妹,你先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在之后好好说。”

“就是啊铃,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我们回家说好吗。”

耳畔传来警察和母亲对神山铃的劝导,我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神山铃,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马尾辫上,亮橘色的光铺满了她身前的石板地面,她身后传来的是人群的嘈杂声,就像是角斗场的观众在为勇士的死接连喝彩那般。

仅仅靠那样的话语是无法将她拉回来的,想要让她从天台的边缘离开,必须在这里将困扰她的问题解决才行。

“你那样算什么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神山键低沉地发出生意,她用力将我们推开,挤出人群,一步一步朝神山铃走去。

这实在是太冒险了。我正要上前阻止,却被白羽拽住了手臂,我不解地看向她,她只是无声地摇着头,似乎是想让我好好看着神山键打算去做的一切。

“小妹妹,危险。”

周围警察的劝阻声似乎也没有传达到她的耳边,她的眼瞳里现在只有站在天台边缘的神山铃。

“你在做什么,站在这里,像小孩子撒娇似的喊着想死,少开玩笑了啊你!”

铃似乎也被神山键突然的怒火吓到,她愣了一会才别扭地扭过头:“姐姐你是不会明白的...”

神山铃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臂,抿住嘴唇克制自己的情绪:“姐姐你从来不明白,我也想要有朋友,也想不再是一个人,可我每天能做的只有不停地练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大家越来越疏远我,连姐姐你也...”

“因为这个你选择站在这里?”

“在姐姐看来可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所以姐姐是不会理解的。”神山铃的眼睛盯着石砖上的余晖,无奈地笑了笑,像是在自嘲,但在神山键的眼中,想必不是那样吧。

“是啊,我怎么可能能理解你啊!不可能的啊!!”神山键停下脚步,她低着头,声音中带有些许哽塞,“想让我理解你的感受,对我来说太难了啊。”

“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所驻足的地方对我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到不管我怎么伸手都触碰不到,你是天才,而我却连一件平常的事情都做不好。”

神山键又一次迈开了脚步,她握紧自己的手掌,像是在埋怨无能的自己一般,但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她的脸上露出了我们从未见过的笑容,尽管她的眼角处泛出闪闪光晕,仿佛将夕阳包裹在其中一般。

“我也不想这样啊,我只是想普通地交上朋友,普通地和姐姐一起回家,普通地在晚上一起聊着恋爱这类的话题,我只是想普通地生活而已...”

“真是奢侈的愿望啊。”神山键的语气渐渐平缓,她看着蹲坐着哭泣的铃,缓缓靠近到她的身侧,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警察们见状似乎打算冲上去进行营救,但斋藤却阻止了他们的行动,示意暂时按兵不动。这是正确的,毕竟现在的不确定因素还是太多,比起让天台上的人去营救,不如交给楼下正在准备的消防员去救援比较稳妥。

“你其实不想自杀对吧。”神山键站在天台外檐的下方,看着远处落日映照着的层层楼宇,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神山铃正想反驳,却被神山键打断了。

“如果真的想自杀大可不必挑在这个时候,这个时间按往常是爸爸来接你的时间吧,而且也正好是下班的时间点,你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而已,告诉他们这不是我想要的,这让我很痛苦,对吧。”

神山键在此刻才给我感觉像是一个姐姐,然而她这样的表现不但没有让我安心,反而让我更加担忧起来。

“我啊,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比不过你,但是今天我终于发现了一件事能够做的比你好了铃。”

“诶?”神山铃似乎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又或是只是不想明白她的意思。

我沉默地低下了头,神山键似乎已经找到了她自己的答案,那么接下来我们这些旁观者也就该退场了吧。

神山键迈上天台边缘,在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跳了下去。

一瞬间,我听见嘈杂人群的尖叫声,楼下聚集的观众惊呼着四散而去,听见身边传来女性倒下的声音,恐怕是神山键的母亲吧,警察们一拥而上将愣在原地的神山铃救下,被抱起的神山铃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斋藤指挥楼下的警员维持好秩序,保护好现场,但电话那头却传来了警员慌乱的声音:

“斋藤警部,尸体不见了。”

听到这份回答让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按道理来说神山键应该已经消除她的留念了,怎么可能...

但不管我再怎么不相信,在看到神山键伫立在天台边缘的身影时,我也得承认这个事实了。

神山键的头发被风吹乱,衣摆飘动着打散斜阳,明明站在死的边缘,她却仍然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向着空中抓取着什么,她伸开紧握的掌,那里理所当然的一无所有。

“就和你说的一样呢。”神山键从边缘退了下来,转头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我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看着我,她的话语究竟又有什么样的意义,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

“键,你...”神山键的父亲扶着晕倒的妻子,呆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抱歉爸爸,没有告诉你们,我好像死不掉的样子。”键无奈地干笑了几声,又很快安静下来。

“莫比乌斯自杀症候群...姐姐你是早就知道自己有这种症状了吗,这么说你已经...”铃颤颤巍巍地扶着警员的手站起来,不敢相信似的拍了拍脸。

“没错啊,已经试过几次了呢,我也不太记得了。”神山键瘫坐在地面上,她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是啊,空无一物,但她却并不在意,放肆地大笑起来,“其实我一直都明白的,一直都明白 ,哪怕是什么都没有的天空,也依旧美丽得想要让人仰望。”

“我啊,一直都很嫉妒你啊铃,但我其实并不讨厌你,你的才能、你的性格都让我自豪,‘啊,我的妹妹是天才啊’,我有时也会这么想。我知道的,爸妈会特意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是因为你有和他们说也要帮我带一份,不过那些东西与我不太合适就是了。”神山键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周围的警员们担心她会再做傻事,一个个蓄势待发,随时准备上前营救。

而神山键并没有理会这些,只是一个劲地说着,说着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想法:“我没法讨厌你啊铃,我讨厌的一直都是这样无用的自己。”

神山键将头高高仰起,轻轻地深呼吸,听说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真正去面对自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而这种痛苦在你决定面对它的那一刻,就再也不能逃避了。

“我做个一个梦,梦里我能为你分担压力,在你忙不过来的时候像姐姐一样去帮助你,和你一起欢笑一起沮丧,但那却只是一场梦。醒来后我总是会想,如果我也能帮上你就好了,如果我也有一些才能的话,是不是就能为你分担一些了,可是我没有,我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我没办法为你做些什么,所以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无比得讨厌,如果没有我或许我们家能过的更轻松些,如果没有我爸妈应该就能全心全力帮助铃了吧。”

“但是你还有留念对吧。”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还不明白她的留念是什么,那也太对不起我这项工作了。

“我也没想到我的留念会是这个,不,应该说我不愿意承认吧,即便是这样的我,却依旧希望有人能认可我,或许我在求死这方面也只是个半吊子吧。”神山键擦了擦眼角,生硬地挤出大大的笑容,“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我也不该被自己束缚住,是时候走出去了。”

不久,楼下传来了救护车的声响,虽然最初是为神山键叫的救护车,但也并没有白跑一趟,警员们扶着神山键的父亲将妻子背下楼送去医院,以防万一神山键也一起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据说双方都没有什么大碍。

事情过去了几天,神山家发生的事似乎已经被大家忘记,毕竟是这样一个社会,有人自杀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情,也轮不上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比起这些还是说说某某明星的新绯闻更加有冲击力。

在工作室随性躺着的我咬着笔头,思考起前几天的事情。我们是不是什么事都没做问题就莫名其妙解决了。虽然结局是好的,但是总觉得有些别扭啊。

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又转念想到,如果每次工作都能这么轻松就好了。白羽将沏好的茶端给我,似乎她今天心情也不错。

“话说神山键后续的钱付了吗?”白羽突然提起这件事。

“啊,那个啊,我没要。”

白羽惊讶得仿佛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不是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看到她的反应真是让人不禁摇头批评,怎么说她在我这可是白吃白住的,我难道不是个好心的老好人形象吗?!

“不会收拾东西的KY懒狗小气鬼处男。”

“最后一个那是个什么玩意!”

有这家伙在总是会不自觉地被带偏啊说话的时候。

“听好了白羽,我们的工资是政府直接拨款下来的,收费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没有那么重要。”

“啊,意思是明明不需要收费却还是收了别人的钱,小气鬼实锤。”白羽一边戳着我的脸一边露出嘲讽的表情。

就在我们互相吐槽的时候,一直紧闭的大门被敲响了。我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

“直接推开就好了。”

我的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推开门出现在了我和白羽的眼前。

“诶?”白羽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在脸上,让人看到禁不住想笑出来。

“我来介绍一下,神山键,今天开始每周周末的白天会来我们这里打工。”我走到神山键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背,“今天开始事务所要变得更热闹了哦。”

白羽惊讶地愣在原地,仿佛失去语言表达能力似的嘴中说着一些没有逻辑的词语:

“前辈,打工,什么,今天,啊?”

“神山家的条件不是有点艰难嘛,我就建议她来我们这打工了,放心,又不会跟你抢饭吃。”

“不是这个问题啊前辈!”

在白羽不知所措的时候,神山键一把抓住白羽的手,一脸坏笑地看着白羽,若有深意地说:“那么请多多指教了哦,白羽前辈。”

紧接着,她凑近白羽的耳朵,悄悄说了一些什么,当然,她们女生间的小秘密我倒是没什么兴趣,不过在说过之后白羽明显安心了好多,希望她们能这样一直好好相处吧。

“话说你不是还要上学吗,还有乐队的事情吧,来这里工作来得及吗?”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白羽是想劝退我这来之不易的员工。

“没什么事的,乐队都是晚上排练,所以周末的白天还是有空的。”神山键的眼睛看向一边,挠了挠头,“我也得为铃做些什么,虽然没办法直接帮到她,但减轻一点家庭的负担也是好的,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事了。”

“说起来你妹妹在那之后怎么样了?”神山铃的事情我确实没有打听到多少,只是听说她还会去培训班练习。

“铃和爸妈说过了,爸妈说这学期结束之后就依据铃的兴趣来选择,毕竟现在这样的学习模式压力太大了,如果能早点和爸妈说或许也就不会做那种事了。”神山键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这话用在我自己身上倒也没差就是了。”

我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做回答,不管过程和结局如何,这都是她们自己选择的道路,我这个外人可没资格评头论足的。我悠闲地扭过身子,看着窗外唧唧咋咋的的灰色鸟雀,渐渐放松下来。

如果每天都能这么安稳就好了呢。这个想法,即便是几个月后,我也从未有过改变。

很快,我下班的时间到了,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打工,但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原因的话,果然还是因为这里太闲了吧。宫野前辈和上阶堂前辈人都挺好的,平常的工作似乎就是打扫打扫屋子,购买购买食材之类的,不禁让人觉得政府出资支持这种事务所真的没问题吗。

今天一整天几乎都是待在事务所里,少有的需要外出的工作就是发传单,还几乎被上阶堂前辈一个人承包了,为啥前辈能这么拼命工作,难道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不成?

不过那个上阶堂前辈,应该不至于吧,真要说的话,上阶堂前辈抓住宫野前辈把柄的可能比较大呢,毕竟宫野前辈都已经是社会人了,社会人的阴暗面啥的总会有一两个吧。我在脑海中胡思乱想起来。

说起海报,我当时来事务所也是因为看到了海报呢,虽然是个设计诡异的海报,但也确实让人印象深刻。不过为什么那张海报会在我的桌肚里至今我也想不明白,总不能是上阶堂前辈偷偷去学校塞到我的桌子里吧...应该不至于吧...

而且似乎只有我的桌子里有,这件事也让我感到奇怪。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也还是谢谢了。

走在路上,看到斜阳将余晖均匀地铺在路上,那天被上阶堂前辈追上貌似也是这个时候,话说那真的算是追上吗。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那天我从教室夺门而出之后,一个人走在中庭,讲真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想着就这样逃开,永远逃开就好。

就在我这样低头思考着的时候,前发传来的巨大声响将我吓到清醒,愣神了一会后我顺着撞击声发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教室用的椅子被狠狠砸在地面上,椅子已经四分五裂,连连接处的金属都弯折扭曲,不成形状。

哪个脑子不好的家伙丢的!我正想这样朝着那人抱怨,却发现在一侧的楼道上,与那个心理咨询师走在一起的女生正站在那里。

记得是叫白羽来着,想必这玩意就是她丢的吧。

“你疯了吗?”我压低声音,有些生气地瞪着她。

“或许是吧,不过我疯了与否也并不重要。”白羽扶着楼梯的扶手缓缓走下楼,她看着摔在地上的椅子,像抚摸生物一般抚摸着那些碎片。

“没想到相谈事务所会派个疯子来跟着我。”我想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觉得她是个疯子吧,对人的性命漠不关心,对没有生命的物体却表现得格外体贴。

“你肯定在想我这样把椅子朝人丢过去的家伙居然会对椅子的残骸这么关心,多半是脑子不正常,对吧。”她似乎毫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她拍了拍衣摆,眼神死死地盯着我,“你是想寻思的对吧,所以就算砸中了你结局也都是死,没什么区别,但是这椅子我不知道它有没有想死的心,所以还是会人道主义的关照一下,虽然让它变成这样的也是我就是了。”

“你跟上来想做什么,想把我拉回去吗?”我咬紧牙齿,不满的情绪从胸口溢出,“说到底你为什么要找他们过来,这个计划是你提议的吧,你们做这项工作的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事前调查吗!”

我朝着她近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这些话,我自己也明白,我只是把她当成了发泄情绪的对象罢了,我只是在耍脾气而已。

“说完了吗?”白羽听完我的抱怨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我,“我来告诉你我事前调查的结论吧。”

白羽一步一步靠近我,而我却不知为何,对她此刻这般认真的表情感到一丝畏惧,不断地向后退去,直到我的背部撞在学校砖红色的墙壁上,步步紧逼的白羽一只手拍在石墙上,似乎是不打算给我逃跑的机会。

“你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够超越神山铃对吧。”

“你说什么胡话,我明明...”

“如果是真的在意的话为什么在棒球部的时候你能表现得那么开心?”白羽打断我的话语,像狼群追赶猎物一般盯着我的眼睛,“你知道你在运动上无法超越你妹妹,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那么为什么当时你还会接受我的提案,当时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那是因为...”是因为什么呢,我好像知道,却又好像一无所知。

“文学部的时候也是,和犬山同学在一起时,你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忧虑。”

她说的话我明白,我怎么可能不明白,因为那些瞬间,我真的忘记了一件事情...我忘记了什么呢,那是我一直不愿意面对,却又无法逃避的事情。

“你和乐队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比你想象的要早很多。”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去你家里的时候,我看了你们两个人的房间,你和铃的,你的垃圾桶里丢着的,是之前写好的新曲子吧,至于把它丢掉的原因...”

“就和你想的一样,我偶然间看到了铃写的曲子,真正天才的作品,是我所写不出来的歌。”

原来她早就知道,明明早就知道却还是安排我和乐队的人见面,她到底想做什么。

“现在问题来了,明明乐队的人都没有提到铃,为什么你还会跑开呢。”

“因为看到他们就会不自觉地想到那件事情。”

“不,不对吧,真要说的话你在这个学校就一定会不免想到铃,毕竟是学校的名人呢,很多人提到你,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那个天才的姐姐’这样的称呼,如果真的是因为铃的原因,你根本就不会愿意再来到这个学校,我说的有哪里不对的吗?”

我无法反驳,明明很想大声地告诉她,不是这样子的,然而我此刻却根本说不出来一句话。

“你究竟是因为谁而想寻思呢,你的留念究竟是什么呢,你心里其实早就比谁都清楚了对吧。”

“是什么?”我明白自己这是在明知故问,但哪怕是迟一秒钟让我面对那个答案,我想我都是愿意的。

“是你自己,神山键。”白羽缓缓从我身前离开,她背对着我,仰望着远处落在房顶上的光晕,尽管这是个逃走的绝好机会,但我却无法离开,我可以感觉到,如果我此刻移动的话,我眼眶里的某种液体肯定会失控般的涌出。

“你从不曾讨厌过神山铃,从不曾因她而产生想死的冲动,逼迫你选择死的,是你一直都必须去面对的自己,你无法认同这样无力的自己活着,所以才想要寻死,但却又无比的希望在最后能有人认同你,认同这样无力而又丑陋的你。”

白羽转身看着我,她的眼神中带着笑意,不是那种嘲笑,也不是那种欣喜,那是宛如斜阳般美好而又脆弱的存在。

“很矛盾对吧,就是很矛盾啊,人这种生物自出生就是矛盾着的,一边求生一边寻死,人类啊,就是一边抱着‘能活到今天,这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这样的想法,一边在死的泥沼里挣扎着呼吸的。”

“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什么不认可我啊。”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刚刚一直没说话的缘故吧,声音有些低沉,“只要认同我,只要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再继续挣扎了啊,我就可以从那个讨人厌的自己面前逃开了啊,为什么不给我逃避的权利呢。”

我究竟是在质问谁呢,我不知道,不管是谁,只要能够认同我就好了,只要这样我就能得到救赎了啊,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却一直没有人来告诉我啊。

“别人的认同是没有用的神山键,所以我不会认同你,永远不会。”

什么滚烫的东西滴在我的手上,我的眼睛渐渐模糊,泪水疯了似得从我的脸上滑落。啊,原来我还是没能忍住啊。

“你需要的是自己认同自己,认同自己的无力,认同自己的软弱,认同自己全部的丑陋,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人,然后认可这样的自己还有资格在世界上活下去。神山键,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我试图将自己的泪水擦干,泪水却仍不停地落下,我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哽咽得说不出任何话语。我究竟哭了多久呢,我不知道,我的记忆直到吵闹的手机铃声想起才再次被唤醒。

我木讷地划开手机,接起来自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母亲结结巴巴的话语让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父亲大声的喊叫才让我真正的清醒:

“你妹妹在楼顶要自杀,你快来她补习班这边。”

我从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一瞬间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妹妹所在的地方我记得地铁S线坐四站就到了,你快点赶过去吧,我上去和前辈说一声也会过去的。”

白羽的指示让我意识到我得立刻赶过去。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白羽抓住了我的袖子。她将小手指抵在嘴唇上,微微笑了笑。

“今天我跟你在这里说的话,麻烦不要跟其他人说哦,特别是前辈,拜托了。”

我没有时间想太多,只是点头答应了她,便立即跑出校门,朝着地铁口奔去了。

现在想想,怎么说也得侧面提醒提醒宫野前辈对上阶堂前辈上上心,宫野前辈实在是太木头了呢,简直都要让人怀疑他的头骨构造是不是木鱼了。

真是担心宫野前辈某一天会对现在的自己深感后悔,毕竟,只有同类才最能理解同类啊宫野前辈。

“前辈,把那边的垃圾带给我,我准备出门丢一下垃圾。”白羽每天到这个时候就会定时出去倒垃圾呢,意外的生活习惯还不错,反正比我这种人要好上不少。

“来了。”我将垃圾递给白羽,又接着端起杯子躺回沙发上。

“前辈迟早懒死在沙发上。”

“那倒也不错,总比其他悲惨的死法好。”

白羽蹲下身子,似乎是在系鞋带,话说她随身的鞋子好想都是这种运动鞋的呢,衣服也都是很休闲的款式,怎么说也是正值妙龄的女孩子,就不会想要买衣服买鞋子吗?

就在我如此想着的时候,白羽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前辈觉得神山键真的看开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看开,她只是不能再轻易寻死了,如果她还继续自杀的话,她的妹妹恐怕还是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她不想伤害到铃。”

“不能选择自杀了啊,前辈觉得那是幸福吗?”

“幸福与否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而是她们自己,所以神山键选择了欺骗自己,对她来说现在欺骗自己继续活着就是幸福吧,人活着,需要虚伪。”

白羽似乎不打算反驳我这样的观点,这倒是很不符合她的性格,我以为她会继续反驳些什么,毕竟她并不喜欢虚伪这个词,这点我倒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话说前辈在搬来S市之前是在哪里住的?”白羽突然转而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K县的A市,以前都是在那边的。”

“K县?!那不是隔壁县吗?!”老实说白羽这种一惊一乍的反应我已经习惯了。

“是啊,因为一些事情最后我来到这边工作了。”

“K县的A市啊...”白羽像是在若有所思些什么,“对了前辈,正好是一年半以前,好像就是K县A市的县立中学不是发生了一个中学利用他人帮自己自杀的事件嘛,前辈有印象吗?”

白羽突如其来的话使我的杯子掉落在地上,杯中的水洒了我一身,也将沙发浸上了茶水。

“啊前辈!你在做什么啊!”白羽见状立刻将鞋脱下,从鞋柜处取来了抹布递给我。

“抱歉抱歉,一瞬间愣神了。”我勉强地挤出笑容,努力隐藏好自己的情绪波动。

“前辈以前是怎么一个人活下来的,真让人费解。”

“好啦好啦,你是我妈吗真是。”

我催促着白羽快点去把垃圾倒了,如果让她再继续待着我的耳朵都能被她絮出老茧来。

然而一直紧闭着的铁门却突然被人敲响。明明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是谁选这个时候来啊。

白羽将门打开,从门框后探出身子的是斋藤警部。

“原来是斋藤啊,怎么突然来我这边了。”

斋藤咽了咽口水,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想要找我帮忙。

介于他以前帮了我很多,真要找我帮忙其实我也不好回绝,不如我这边主动去问问,说不定还能掌握主动权。

“你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吗?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除非你周围有人是莫比乌斯自杀症候群患者。”

斋藤看着我开玩笑的样子,依旧一脸凝重,他突然向我90度鞠躬,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总之非常抱歉,尽管我已经多次说明这项工作不适合由你来做,但各管辖区都在推诿,没有其他有权管辖区愿意接收她的委托的,所以只能由她当前经常居住地的我们市来处理这件事情,而S市目前只有你一个自杀相谈事务所,如果是在一年前还有可能给别人,现在只能由你接下这项工作了。”

“等等,你在说什么啊。”我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上头把患者丢给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斋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门口拉出一名女生,女生杂乱着头发,身高也长高了不少,这也是,毕竟初中生可以正值发育期的年纪呢,但是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长谷川同学,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的喉咙仿佛一瞬间干涸下去,声音低沉到我自己都感到奇怪,我不断调整着呼吸,以保证自己不会突然大吼大叫起来。

“她就是这次的委托对象。”

斋藤要说的话我早就猜到了,但为什么偏偏是她,明明我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为什么还是要让我想起那件事情。

“前辈怎么了?”白羽走到我跟前,似乎是怕我突然倒下去一般在我身边扶着我。

“一年半以前,K县A市的胁迫谋杀事件你知道吧。”斋藤明白我不愿意提及那件事情,所以他决定代替我将以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毕竟是上头直接委派的工作,根本没有机会推掉,就这样借着斋藤的口让白羽知道以前的事情倒也不错,我不禁如此想到,“K县A市的胁迫谋杀事件,一个初中生以手中的不雅信息为要挟,要求另一名学生杀死自己,关于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定性,在法律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那名自杀的女生名叫星谷浅月,是莫比乌斯自杀症候群的患者,因为自己无法通过自杀结束生命于是要挟同伴同学将自己推下窗台,那个被要挟的同学就是她,长谷川加奈。星谷浅月自杀的原因之一是长久以来存在于学校的校园欺凌,而讽刺的是,这位长谷川同学就是当时欺凌星谷浅月的人员之一,那时政府已经给每个学校安排了心理医生专门处理莫比乌斯自杀症候群的问题,分配至K县A市市立中学的人就是宫野,星谷则是他的第一批患者之一。”

“所以为什么她会来这里?”

我无法接受一个欺凌别人逼得别人去死,最后还用那双手杀死别人的家伙,现在告诉我她想要自杀了。

“来这里还能有别的事情吗。”斋藤示意我冷静下来,但老实说,如果不是白羽拉着我的手,我恐怕早就已经疯了一般地跑出去了,“长谷川在那件事后沦为了众矢之的,开始成为星谷浅月的替代品,所以她后来多次转学,最后来到了S市的一所中学,但即便她换了学校,她创伤后的性格也导致她在学校格格不入,最后还是沦为被欺凌的对象,所以她想要寻死,而且她的寻死已经造成了不少负面影响了。”

斋藤丢给我几张报纸,由于我个人不怎么喜欢看这些东西,所以其实根本对时事一点都不了解。

报纸的首页就刊载着“少女连续跳轨自尽,地铁被迫停运”这样的报道,这似乎就是上面为什么会这么着急找人处理她问题的原因了。

“宫野,你听我说,这个工作你只能接下来了,如果拒绝事务所的资助就会撤销,严重的话说不定会认定你妨碍公务,你现在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你的事务所还有二阶堂和神山,你仔细想想。”

我的内心在抗拒接受这项工作,但不可否认,斋藤说的对,如果事务所没了白羽又该去哪里,她现在可是无家可归的,还有神山键,她的努力也将化为泡影,所以摆在我面前的选择其实一直都只有一个。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好情绪:“好吧,这项工作就接收了吧,不过说实话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你长谷川同学,所以我会尽快完成这项工作,除了工作的必要时间,我们两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长谷川并没有给予我答复,她甚至一直都没有看向我,她游离的眼神出卖了她的内心,她恐惧的是我,其实我也一直恐惧着她,我们互相对于对方的意义,仅仅只有存在于过去的伤痛,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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