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我同白羽又回到了那处公寓,白羽认为既然之前那个自称为“珂赛特”的人都会往我调查的地点寄信件,那这一次说不定也有。
她走到野原那被各种广告塞满的信箱前,将插在里面的广告纸一下子抱出来,而在那些垃圾邮件的最上方,一封草色的小信封格外显眼。我们将那封信拿起,不约而同地看向寄件人一栏,“珂赛特”的名字正以印刷体字样印制在上面。
“得亏这个家伙不看信箱,不然我们可得费些功夫才能找到这封信了。”白羽安心地叹了口气,并将信件递给我,“这封信果然还是前辈来看更加合适。”
我接过信件,用裁纸刀将它拆开,从里面取出几张日记残页。
20XX年11月27日 雪
今天因为下雪,学校早早地就放学了,梦子姐姐在医院照顾雪姐姐,不能来接我,我自己走回了家。走到家门口的事后听到了妈妈发火的声音,似乎是爸爸打电话过来了。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我今天才意识到,原来不管我做什么都没办法帮上妈妈,因为她最想回到的是那个没有生下我时的生活,如果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生,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呢。
我为帮上妈妈做的那些事情不过是自我满足,只是希望妈妈在我死后还能记得我,可是那些只是我在自我满足,妈妈她根本就不想生下我,我真要帮上妈妈,那就应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对,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只要我不存在,妈妈不用这么累,也就不用这么难过了。
20XX年11月28日 阴
今天她们似乎开始觉得欺负我没什么意思了,不过都无所谓了。我只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就好了,就像从未存在过的那样就好了。
家里的照片我偷偷地拿出来了,把班里有我的照片都拿出来烧掉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消失的不留痕迹了。只是老师并没有为我寻找留念的意思,想要死去只能借助别人的手了,于是我买了一个隐藏摄像头,趁着下课放进了长谷川同学的包里,如果能拍到些东西威胁她她应该会愿意杀了我吧。
20XX年11月29日 阴
早上看了昨天摄像头拍到的东西,让我有些吓到了,长谷川她居然遭遇了这种事情。不过虽然她很可怜,我还是要用这个视频来利用她,我这种人应该就是所谓的恶魔吧,杀掉我这样低劣的人,长谷川同学也能少些心理负担吧。我本想着自己这种人应当离大家都远一些,这样我死去的时候就不会波及到其他人了,可是即便如此我却还是伤害了别人,我的存在似乎只会给别人带来悲伤。
对不起长谷川同学,可是我已经不能再让妈妈痛苦了,我消失的话,大家一定可以过的更幸福吧,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诞生的话,一切都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吧。
20XX年11月30日 阴
永别了,梦子姐姐、雪姐姐,还有妈妈。
这便是日记的最后一页,星谷浅月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在听到野原说的话时,我就有过这样的预感,或许星谷是听到了那天她们吵架的内容,才选择以那样的方式草草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一直都很在乎母亲的感受,因而在听到母亲并不需要自己时,她会作出这样的选择我并不意外。
只是,以我对她母亲的了解,她绝不是后悔生下了星谷浅月,正如白羽所言,她的意思只是后悔让星谷遇上了现在这样破碎的家庭,她一定只是在为没能给星谷一个完整的家,没能给她幸福安稳的生活而痛苦。只是星谷似乎没有理解话语的含义,这也许也是一种当局者迷吧,她太讨厌自己了,讨厌到认为母亲的痛苦都是来源于自己。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将日记装回信封放进口袋里,同白羽赶上回S市的末班车,直到半夜十一点才回到事务所。这个时间段长谷川或许已经入睡,于是我只发送了一条短讯到她的手机上,告知她调查已经有结果了,具体的内容我打算明早再电话同她讲述,毕竟还得帮三田同学带个话,总归还是电话沟通的好些。
第二天,当我醒来时已是快中午时分了。看到时间的那一刻,我一下子从沙发上窜起,急急忙忙结束洗漱,穿好衣服走到事务所的门外,拨通了长谷川的电话。
在短暂的电话铃声后,长谷川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老师,调查的结果出来了吗?”
“嗯。”我沉默了一会,在内心组织好语言后将我们的结论告知于她,我本以为长谷川会很惊讶,然而她却意外地听起来很平静。
“原来是这样啊,这样我唯一的留念也终于能解开了。”长谷川轻轻笑了笑,仿佛终于释然了一样,“老师要把这些告诉她的母亲吗?”
“我不打算那样做。”
“那就好。”长谷川似乎也希望我对此保持沉默,“老师你还恨我吗?”
她又一次问出来这似曾相识的问题,只是此时我的答案已经和那时不同了。
“我没有资格去恨你,恨也好,原谅也好,都应当是由星谷同学作出抉择,而不是我。”
“看来最后还是给老师添麻烦了呢。”
我透过狭窄的巷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风吹动着半空中摇晃的电线,几滴雨水从云层中滴落下来。开始下雨了。
出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拿伞,只好我移步到楼栋的入口处避雨,电话的那头也传来了雨水稀稀落落的声音。
“我之前见到三田同学了,她把以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我静静地等待着长谷川的反应,可是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样啊”便沉默不语。
“她搬走之后也遇到了很多事情,家里人也不许她再同你们联系。不过这次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委托我带句话给你。”我望着屋外越来越大的雨,道出了三田一直想向她说的那三个字,“对不起。”
“她不用向我道歉的。我并没有恨她,三田想必也很难受吧那个时候。”通过电话传来的雨声越来越大,听声音长谷川不像是在室内的样子,“如果我更早一些阻止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吧。”
如果我能去解决星谷浅月的留念,事情也不至于走向这最坏的结局吧。这样的想法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只是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如果。
“老师你知道星谷同学为什么想要在夏天死去吗?”
她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无法回答,我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曾经认为只是因为她喜欢夏花所以才想在夏天死去,但现在想想或许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那之后老师再也没有来过旧校址了吧,夏天来这边看一眼吧,老师会明白的。”
“你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问,是想要阻止她吗,抑或只是想见证一切的结局,我不明白。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老师,从那一天开始,一直。”长谷川将手机放下,雨水撞击石壁 的声音传入耳朵里,“你说,星谷同学那天看到的天空,也是这样的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今天的天空要比那天更加光亮,更加温柔。
“如果有来生,真希望能和她成为朋友啊。”
“我想星谷她一定也会愿意的吧。”这只是我没有依据的感觉,但是星谷浅月的话一定会笑着拉住她的手,一起走向远方吧。
长谷川轻轻笑了笑:“谢谢你,老师,永别了。”
随即长谷川挂断了电话,我的耳畔只剩下雨声。我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搭拢下来,雨仍旧没有停下的迹象,巷外传来行人奔走的嘈杂声,就仿佛我又回到了那天一样。好似不尽的大雨,吵吵闹闹的人群,红蓝相间的霓虹灯,只是这次,不再会有新的悲剧诞生。
下午晚些时候,我将搜集到的日记整理好,取出最后四张残页,收进自己的办公桌。此时电视里传来新闻主持人的播报声:
“今日中午,有人报警称发现A市市立中学旧校址内有一名女性倒地不起,经警察勘察,女性应为高处坠落当场死亡,初步推测为自杀,这是这座学校发生的第二起自杀时间,在一年前...”
一周后,长谷川加奈的葬礼在A市举行,我在葬礼前几天收到了长谷川家的邀请,买了些祭奠的花带了过去。葬礼在长谷川的老家举行,不大的房子里挤满了来悼念的人,她的父亲神情疲倦地站在入口处收取每个人的邀请函,他看见我时并由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请我进去了。在礼堂的中间位置,摆放着长谷川的遗像,她的母亲正跪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涌出。尽管她已经没办法发出什么像样的声音,但“加奈”两个字一直都能很清楚地听见,哪怕泣不成声她也依旧在呼唤自己的孩子。
我已经见过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了,我也是将她从高楼推下的其中一双手,这件事我永远不会忘记,这是我对她们的赎罪。
我将花放在她的棺材中,便撑伞离开了灵堂。已经下了数天的雨了,空气都弥漫着强烈的潮湿感,我慢慢走到一个公交站台,决定再去给另一个人也扫一次墓。
我在陵园前下了车,买了束白菊放在星谷浅月的墓前,雨水打湿白菊的花瓣,像是眼泪般滴落在碑前。
“三田同学也想向你道歉,星谷同学。如果有一天你们在那个世界再度见面的话,希望你们这次能成为好朋友呢,那样才一定是让大家都幸福的结局吧星谷同学。”
雨愈来愈大,我离开陵园乘上公交,墓园的正门在雨中逐渐模糊,最后被树木遮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我辗转了几趟车,回到事务所时已是晚饭的饭点了。明天我打算再去一趟A市,有些事情还需要最后扫尾。
“那些日记前辈不打算还过去吗?”白羽偶然间提起日记的事情。
“最后几页就留在我这,不知道真相也未必是件坏事,能去恨别人有时也是一种幸福,最起码那能让自己有力量活下去。”我想起了长谷川之前也问了我类似的问题,想必她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只要一直不被察觉,谎言也可以成为真相...吗。”白羽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看着玻璃上的水珠渐渐滑落,神情有些惆怅起来。
“对了,你明天是要去A市办什么事情吗?”我偶然间瞥见白羽手机上正显示着“A市公交化班线”的页面。
白羽揉着眉心,气势汹汹地走到我面前:“前辈难道没有仔细看我给你的门票吗?!”
“啊。”我急忙从桌子上翻出神山键乐队Live的门票,看了一眼地点和时间,居然是明天下午在A市举办,“抱歉抱歉!这几天实在是忙到忘记了这回事了。”
“嘛,前辈这几天也确实很辛苦,我就原谅你啦,前辈可要感谢我的宽宏大量哦。”
如果是漫画的话,我想此刻我的脑门上一定有一个大大的汗珠。
“话说为什么是在A市,那里离S市还是有段距离的。”
“因为神山键她们一家以前就是住在A市的呀,前辈没听她讲过吗?”我摇头表示否认,这件事我确是不知情的,白羽看见我的反应,就好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捂着嘴偷笑着靠到我身边,“前辈不会是被神山键讨厌了吧,诶,前辈好可怜的样子呢。”
“只是她来这边工作也没几天,我们从来没聊起过这方面的事罢了。”
“那前辈明天可要记得来哦,Live是下午两点开始,在那之前我要去一趟九舟桥,有个朋友约我在那里见面呢。”
“我也要绕路去一趟橡树福利院,有些事情还要请教一下那位院长。”白羽似乎有些疑惑,或许她以为问题已经全部解决了吧,“关于若林梦子和‘雪’这两个人的事,我还有些想问他的。虽然已经查明星谷自杀的原因,但有一个人的身份我们一直不清楚。”
白羽这才突然想起来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是那个自称为‘珂赛特’的人对吧。”
对于那几封信的发件人,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为何,而他却好像总能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信件总是精准地寄往我要调查的地点。
当然,在我的心里有两个嫌疑人人选,那就是若林梦子和“雪”,因而我才决定再度拜访橡树福利院,去了解些情况,如若那个“雪”也是福利院出身,且考虑到她和若林梦子的关系,那她大概率会出现在那张合照中。假如能知道她的长相,以后就能稍微提防着些,毕竟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到如此程度,让人感觉多少有点可怕。
次日早晨,我们简单收拾好东西,乘着地铁前往了A市。白羽要去的地方比福利院还要远些,于是我先一步下了车,并告知她如果有什么事情及时与我联系。
我沿着记忆中的路找到福利院,同门卫说明我的来意后,我又一次被请到了会客室。这个房间还是同上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或许几十年来这里未曾有过什么太大变化吧。院长不久便来到了房间内,他依旧耐心地为我泡了一壶茶,我将关于若林梦子和“雪”的疑惑告知于他,询问那个叫“雪”的女生是否也曾在这家福利院待过。
“你说的是小雪吧,她以前和梦子的关系可好了,只不过她不在这张照片上。”
“她那天没有回来吗?”
院长摇着头否定了我的猜测:“不是这样的,她那天也有回来,只是那孩子打小就不爱出现在镜头里,这张照片其实就是她帮我们拍的。”
我这才意识到之前一直忽视的问题。如果所有人都在这张合照里,那么拍照的人又是谁呢。
“那您知道这个‘雪’的其他信息吗院长?”
“我记得不是很清了,平常大家都是小雪小雪的喊着。”
我向院长告别后便离开了福利院,这次并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样子想要调查出“珂赛特”的身份简直是不可能嘛。
我晃了晃自己的头,将泄气的想法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先不管这些了,还有一个人的问题有待解决呢。
我继续转车前往星谷家,不久便站到了星谷家的门口,按响门铃后星谷母亲很快就从屋内推开门,我本只想在门口将日记交还给她,可她却说有些东西想让我看的,把我邀请进屋内。
“抱歉,还有几张日记我们并未找到,只是这些已经足以证明部分事实了。”我并没有向她说出实情,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是我同长谷川的约定。
“老师。”星谷浅月的母亲将靠近厨房一侧房间的门推开,那里是星谷浅月的房间,里面如我之前所想的一样,还保持着那一天的样子,“平常我除了打扫也不敢来这个房间,总是害怕会突然崩溃,止不住地想起那孩子的笑脸。但是,我前不久竟然看到了,那个男人意外死亡的新闻,这或许是那个孩子希望我能振作起来为我做的。那孩子小时候曾对我说过,‘不管谁欺负妈妈我都会把他赶跑的’,想到这里,我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哭了不知多久,我打开了这个房间,在这个房间里,我仿佛能看见那孩子从远处朝我挥手,她的笑,她的眼睛,她的每一动作,即使过去这么久我也已然记得,因为她是我的孩子啊。”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但她的眼睛中却充满了希望,“看到老师你重新面对那件事的身影,我也明白我不能再逃避了,我也得重新振作起来才行,毕竟我可是那孩子的母亲,是那孩子在这世界活过的证明。”
我打开星谷浅月房间的灯,昏黄的灯光下,桌子上也好,书柜上也好,都没有落灰的痕迹,就好像星谷浅月还在这个房间生活一般。
我从暑假上取下一本《飞鸟集》,那是星谷最喜欢的一本书,她时常带在身边。我将那本诗打开,一张泛黄的折叠起来的纸页掉落下来,我弯下腰将那张纸捡起,轻手将它打开,那张纸似乎是星谷自己所写的一首短诗。
“这是什么?”她的母亲似乎也不知道星谷有自己写过诗。
“朝着那片湛蓝色的海,让雨声涌入我的耳中...”我的神经一下敏感起来,这首诗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对了,白羽写给神山键的词!
为什么白羽会知道这首诗,明明连星谷的母亲都不知道。我的脑中陷入一片混乱,唯一的可能就算白羽同星谷浅月有着某种联系,但是星谷的日记里并没有提到白羽。
等等,“雪”的长相我们并不知道,从若林梦子有改名的打算看,“雪”大概率也改了名字。
我立即取出手机,拨打白羽的电话,但是尝试了多次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我又接着打电话给斋藤,想要寻求他的帮助。
“你好,这里是斋藤。”
“是我,宫野。”我离开星谷家,一边走在路上一边把自己的发现告知斋藤,“我不能确定白羽是否就是那个‘雪’,如果是我也不明白她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和‘雪’关系密切的还有另一个叫若林梦子的女生,或许这件事同她也有关系。”
“若林梦子!”斋藤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一下子激动起来,“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我将若林梦子、“雪”以及星谷浅月三个人的关系告诉斋藤,他似乎震惊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斋藤,你难道有若林梦子的情报吗?”这么激动的斋藤实在是少见,以前只有在涉及到那个案子时他才会变成这样。
那个案子...难道说?!
“若林梦子,本姓鹤冈,后来改名梦野若子,是杀死杏的凶手——鹤冈正人的妹妹,也是他杀人的动机。”斋藤顿了顿,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大叫起来,“不好!白羽她现在在哪里!”
“啊,我记得她说要先去一趟九舟桥见个朋友,这个点应该还在那边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沉寂了一段时间的鹤冈正人最近又出现了,他寄了一张密码纸给报社,要求刊登在报刊首页,就和一年前那几起案子一样,他每次犯案前都一定会这么做。如果鹤冈知道白羽是和梦野若子有关系的人,他说不定会找上白羽!”
我想起之前看见的报刊上的乱码,原来那种熟悉感来自这里。我懊悔地握紧拳头,狠狠锤在墙壁上,大脑乱作一团不知该怎么办。
“你知道她去见谁了吗?”
“不,她没有同我说过。”
该怎么办,如果那个鹤冈真的找上白羽,那她现在就处于一种极为危险的局面。必须行动起来,立刻赶到白羽的身边。
“斋藤!我现在立刻赶到九舟桥那边去,你想办法给我联系A市的警察,让他们立刻赶到九舟桥,快!”
我捧着刚买来的花束,将其放在面前冰冷的墓碑旁,另还有两束花被放置在墓碑前,应该是宫野前辈之前来献的花吧。我并没有像告诉前辈的那样直接前往九舟桥,而是先来到这里为星谷浅月扫墓,也是要告诉她一切终于画上了句号。
我起身离开陵园后,才坐上前往九舟桥方向的公交,许久后才到达了九舟桥。这是一座旧时的拱桥,什么时代建造已经无人知晓了,据说当时的政府特意派人向大唐学习了一些建筑构造方法,这才成功地搭建起了这座古桥,不过是真是假早已无从考证了。
我撑着雨伞,望着被雨打出阵阵波纹的河面,河中的倒影模糊不清,让我想起医院住院部那面镜子。在A市附属医院的那段时光,是自己怎么也无法忘却的。
那个天使般的女孩即使自己也饱受症候群的折磨,却也依旧回来关心我和梦子,把自己最快乐的事情分享给我们。
“雪姐姐。”
我的耳边似乎回响了那许久未曾有人喊过的名字。我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那是那孩子送给我的一首诗,而我则将它作为歌词提供给了神山键,或许这也能成为那孩子活着的证明吧。我松开手,任凭那张纸在雨中飘荡,最后落在河里,渐渐沉了下去。
我想起她第一次来病房看我的样子,她趴在我的病床旁,同我说着她听来的故事,好像是她外公所在的小镇,有一对姐妹,姐姐平平无奇,而妹妹却是少见的天才。过一会又同我说起学校的事情,说是有个老师人很善良,还帮她付了还几次的药钱。后来又拿出原创的诗歌送给我,说是要祝愿我早些康复。
“星谷,你为什么想要在夏天死去呢?”我一直都对此感到好奇。
“因为外公的事情,叔叔现在还不给妈妈回去,但是听他们说只要妈妈完成一幅厉害的艺术品就允许妈妈回到家里,所以我就制定了我的计划。”星谷激动地取出一张纸递给我看,“我是负责照顾学校花圃的人,我们学校的花坛从上方看呈左右对称的弧形,我就将其中的一部分种下夏花,另一部分留下常青植物,然后等到夏天开花的时候...”
我接过那张纸,上面用稚嫩的画笔画着一对金色的巨大翅膀。不对,这些不是翅膀,而是她种下的夏花。
“等到它们都开花了,我就躺在中间的花坛里死去,就好像天使张开双翼一般,我想那样的景象一定会很美,也一定能打动叔叔。”星谷的眼神有些无奈,她耸了耸肩,皱着眉看向我,“我一直以来都在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最起码在我死后,我想帮上大家的忙。”
“那为什么是夏花,明明还有那么多花的品种。”
“我喜欢的诗集里有一句很出名的话,‘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只是我觉得,自己选择的死亡,也要像夏花那样绚烂才是,那可是自己最后留给这个世界的画作,我可不打算像秋叶那样消失了也无人注意。”她露出大大地笑容扑到我的怀里,“这可是我独有的傲慢哦,雪姐姐。”
汽车疾驰的鸣笛声让我眼前的景色又清晰起来,鱼鳞般的河面上已然看不见那张纸页,只留下水汽发出的气味。远处的天空闪过一道闪电,好像要将这昏沉的世界撕裂一般。
“我们为你报仇了,星谷。可能你并不希望我这么做吧,但是那个男人是绝对无法原谅的,他才是一切悲剧的源头。”我抬头看着厚厚地云层向远处飘去,眼前好像浮现出了那个两人的身影,“没想到我会是最后留下的那个人啊,不知道我这么做她们两会不会生气呢。”
就在我自言自语时,一个人影伫立在了我的身旁。
“好久不见了,鹤冈先生。”
我转过身,看向眼前这个戴着兜帽,在雨中淋雨而行的男子,男子面露凶相,脸颊处有一道好像是被什么划伤而留下的大大疤痕。
“你是谁?”男人上下打量着我,两只手揣在兜里,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的。”
雨一直下着,滴落在雨伞上,不断发出吵闹的声音,仿佛这声音要把人淹没。
我乘坐A市公安的车辆急忙赶向九舟桥方向,但由于大雨的原因,道路前方似乎发生了事故,整条路都堵得死死的。我立即跳下车,决定步行前往九舟桥,反正这里距离九舟桥已经很近了,跑起来只要十几分钟应该就能到那里。后面的便衣公安也陆续跟了上来,期间我们听见斋藤对讲机发来的声音,S市警方也正在往九舟桥方向赶去,预计还有十几分钟就能到达。
我根据地图的指引,选择的路程最短的小道跑了过去,在我们赶到时斋藤他们也刚好到达附近。我看见白羽撑着伞站在桥上,而她的身旁正站着一个戴着兜帽的不明男子,她们似乎在交谈着些什么,只是距离太远,嘈杂的雨声时而又夹杂着雷声轰鸣,我们目前所在的距离根本无法听见。大桥的前后已经被警察包围,只是所有人都身着便衣,四周甚至没有响起警车的警笛声,这是斋藤的提议,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惊动嫌疑人。只是我们对于鹤冈的警惕心还是太过小视。鹤冈的眼睛一直不断注视着四周的情况,他看到周围突然增多的人影,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立即从口袋里取出小刀,一只手抓住白羽不给她动弹,另一只手则紧握着一把匕首抵在白羽的脖子上。
“鹤冈!”斋藤快速给手枪上膛,将枪口对准鹤冈,慢慢向前移动。
“再往前走我就杀了她!”鹤冈的口气可不是在开玩笑,他恶狠狠地看向周围的警察,将身子倚在桥栏上,“你们把枪放下,不然我就让这个女的身首异处!”
斋藤虽然很想在这里开枪,但考虑到白羽的安全还是选择把枪放到地上。
“都把双手举起来!”
在所有警察都按照他的要求行动后,鹤冈突然把身子向后仰,整个人直接落入了河里。
“所有人!立刻去追!”斋藤作出反应,迅速拿起枪朝着河流沿岸追去。
而白羽则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被积水浸湿,雨伞落在地上被风吹到河中。我立即跑到白羽身边,询问她的情况,简单看了眼她有没有受伤。
“我没什么事情,只是被吓到了而已,前辈快去追斋藤警官,那个人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可能会陷入危险的。”白羽扶着石制扶手缓缓站起,露出淡淡地笑容示意我不用管她。
“你这样会感冒的。”我将衣服披在她身上,又弯下腰蹲在地上,示意她上来,“我背你去前面的警车那边,你先去公安局换身衣服。”
白羽愣了一下,笑着轻轻趴在我的背上。
“就像那晚一样呢。”
“现在的情况可比那天晚上糟糕多了。”
我将她送上车后,便即刻返回去追斋藤了。路上我不经意间向后看了一眼,白羽正透过窗户看着我渐渐远去的背影。
我不再关心白羽的身份,只是觉得,不论她究竟是谁,对我而言,她只是白羽,我的助手上阶堂白羽。
警车将白羽送到公安局后向斋藤进行了汇报,很快神山键也赶到了公安局里,她在新闻里偶然看见白羽被劫持的影片就立即打电话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了解了情况后便立刻赶往了公安局。
只是,这样她的Live不要紧吗。我不禁有些担忧。
这时我迎面遇上了无功而返的斋藤,几个警察咒骂着从我身边走过,看来这次也没能成功抓到鹤冈。
“被他逃了,该死的!”斋藤的手紧紧握拳,手上的青筋都能明显的看见。
雨似乎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听天气预报说似乎是一场台风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