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白褪色的灰色长袍混杂在凛冬的大雪里。
毫不起眼,又确实存在。】
。
'咔沙'、'咔沙'
裹着长袍的塞德在大雪里前行。
他的右手拄了根木棍,他的肩上堆着些积雪,他的身子会时不时地哆嗦。
他的两只耳朵已经被冻的僵硬又通红,耳根下露出的一小部分皮肤苍白而透明,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即使是内置野兽绒毛的镗甲也没法抵御迎面的寒风。
冰冷的空气沿着他的颈口和四肢钻了进去,寒冷至麻木的感觉正一点点地从双手双脚延向全身。
先是刺痛
再是刺骨
塞德已经感受不到他的脚了。
野兽硬皮做的靴子本就不保暖,更何况靴内的茅草已被渗进来的雪水浸湿。
偶尔踩到石头的时候,针扎般的触感才能让自己感觉到脚还在自己的身上。
(好疼)
(一点也習惯不了)
棕褐色的硬皮靴在身后留下一连串深浅不一的鞋印,较远处的印记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周围的风雪愈演愈烈。
'铿铿'
塞德偶尔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像是在铸冰。
不知道是不是血液被冻住了。
....
(真不走运啊)
塞德深深的呼了口气,想把寒气都从嘴里呼出去。
他使劲地裹了裹自己的袍子,但牙齿还是在不停地打颤。
没有人会愿意在白雪与黑灰交杂的一月出门,尤其是风雪连续数日不停歇的现在。
就算只剩皮包骨头的人们没有熬到第二天的黎明,可好歹能交代几句遗言并留下个完整的坟头。
(那要是出去了呢?)
(....)
塞德没继续往下想。
原本就算整个冬季都不出门,秋季采收的存量也是勉强够的。
更何况他是村里最出色的猎人,就算饿也饿不到他家。
可这场夹杂着黑灰的大雪已经连着下了十三天,村里的粮仓也在前四天被积雪压垮,没死人已经是万幸。
但如果那些家里还有部分余粮的人们,再不把存粮分出一些..
这就是是极限。
。
今天的雪量是这两周来最小的一次。
猎人们两三结队的从村里出发,大部分人选择去采收点,小部分人打算结队去更远些的地方。
村子西面的森林近,大雪天连野兽也会蜷缩在自己的巢穴里,而寒风更是被粗壮的树木抵挡在森林之外。
但现在的那里基本不会有能吃的东西。
所以塞德往南面走,村子的南面是处平原,越过平原就是另一处森林。
昼夜不停雪的平原视野很差,积雪也到了小腿肚的高度,洛洛鸟是骑不了的。
去年冬至来这里却没能回来的猎人有三位。
所以没有人愿意和塞德一起,但不如说这正是塞德所希望见到的,他比谁都清楚此时的这里有多危险。
但别人来是送命,而塞德可是村里最优秀的猎人。
赛德的眼睛能在黑夜里看清十米外老鼠啃食南瓜的样子,他是天生的猎手。
赛德的身体已经xi惯了这附近的严寒,他可是在这个村里长大的。
他可以做到,或者说他必须做到。
..如果没有这场暴风雪的话。
....
凛冽的寒风,漫天的雪花,匿藏在坑洼路面下的石子与草根。
寒冷无时不刻地侵蚀着赛德的身体。
赛德已经感受不到他的胳膊了,他感觉自己指挥的是两根细小的火柴棍。
寒气一点点地麻木着他的神经,冰冷僵硬的感觉已经从脚趾蔓延至手肘,稳步袭来的寒冷如同缓缓落下镰刀的死神。
虽然赛德的双脚依旧精准地在雪地里前行,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是一个小时,还是一分钟?
感觉寒气都快要蹿进脑袋里了。
但要是在这里不慎跌倒了的话,那可是会再也爬不起来的。
“呼..呼...”
-剧烈地喘气-
呵出的白雾时不时地从面罩的边缘处渗出一些来,然后迅速地消失在冰冷的空气里。
炫眼的雪花夹杂着耀蓝的黑灰扑面而来,从兜帽里滑出的几缕发丝上已经挂满了冰碴。
在这片白皑皑的平原里仿佛见不到尽头。
....
'咔沙'、'咔沙'
棕褐色的硬皮靴机械地在雪地里前进,塞德双手拄着木棍一顿一顿的。
倾斜的身子已经很弯了。
可眼前依旧是白皑皑的一片,和进来那会儿没什么不同。
(好困)
(想睡觉)
(睡完觉再赶路正合适)
塞德现在就只想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躺。
(应该快到头了脑袋反而有点晕乎乎的)
(要不就睡一下下?)
(不行)
脑袋里头有个吵吵闹闹的声音在说不行。
他一直地不停地在嚷嚷,说‘倒下去就爬不起来了’什么的...
(好烦..)
(我现在很困啊...)
....
(真想钻进莉莉的被窝里喝碗热汤啊..)
——塞德眯了眯眼睛。
(暖和的房间,热的食物,娜娜炖的蘑菇汤最香了...)
——左眼皮开始一上一下地打瞌。
(在娜娜炖蘑菇的...时候去摸她...后颈的话..会被咬....)
——急促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缓。
(儿子的话..肯定一早就...蹲在厨房了...然后..对着...娜娜...装..可怜...)
——机械般摆动的双腿渐渐地失去力道。
(每次..都能..得..逞....)
'沙沙..'
'沙沙沙沙...'
沾满积雪的灰色长袍倒在了雪面上,白色与白色混在了一起。
....
(我..倒下了?)
塞德迷糊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雪白。
(得快点..起来才行)
塞德哆哆嗦嗦地把双臂架在地上,通红的掌心按着地面,他打算把自己撑起来。
(好重)
(撑起自已..好困难...)
'沙沙'
刚撑起的缝隙又塌了下去。
满是积雪的灰袍子又倒在了白皑皑的雪地里。
“呼..哈...”
(得快起来..)
坚硬又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
深深地吸一口气,
缓缓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缓缓地把双腿叠曲在身下,
双手撑地。
'嘭'
赛德再一次倒在了雪地上,手臂将积雪翻划至四周。
头上的袍帽被抖了下来,雪花落在他那头黑色的短发上。
(不冷了啊...)
(只是..有点麻...)
(我..要死了吗...)
赛德的眼皮微微半瞌。
(无所谓吧)
赛德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趴地更舒服了一些。
凛冽的寒风会带来安详与解脱。
(稍微地..睡一会儿好了)
半瞌着的眼睛轻轻地合了起来..
“爸爸”
脆生生的声音好似在耳边响起。
!
褪色袍子在雪地里颤动了起来,竖起的耳朵将心脏与风雪的声音传进脑袋里。
(...)
(吓坏我了啊..)
努力扬起的颈部又一点点地被放了下来。
心跳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慢。
,
他实在是太困了。
....
“爸爸”
怯怯的声音好似从远方传来。
...
“我..我饿”
稚嫩的声线里带着点点哭腔。
..
...
....
“娜娜..炖汤...”
细若蚊吟的声音从袍下钻出,声音很小也很纤细。
血液从心脏流向冰冷的四肢,心脏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冻青的双手撑在雪地上,
右膝膝盖抬起并抵住地面,
身体后扬,
左脚蹬地。
,
褪色的袍子从雪地里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呼..呼..呼...”
赛德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几片雪花被他吃进了嘴里。
“咳咳...”
“咳.咳咳..咳...”
赛德弯着腰咳嗽着,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又无力。
他的左手按在胸前,身体剧烈地晃动,面色痛苦却停不下来。
“....”
“哈..“
他缓缓地直起了腰,然后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木棍。
(真冷啊..)
他用着双手握住了木棍的顶端,再狠狠地把木棍扎进了雪中。
(但是...)
他倚着木棍蹒跚地向前走去,身子一摇一摆。
(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