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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山南台寺外
“铛!…”寺内突然传来两声沉厚的钟响——悬钟二鸣,意味着朱雀笔即将请出经匣,仪式进入最关键阶段。一旦第七次钟声响起,朱雀笔便是已经认主。远处烟雾弹里面的枪声间歇地传来,仿佛在为她的诘问打着节拍。
“業煌華和DENG围剿洛溪师姐…是为了什么?”于明皓走到现在才鼓起勇气问出来。
“他们看中的,是洛溪留下的、几乎已完成的研究成果。一旦拿到朱雀笔,彻底激活它,他们就能轻易掌控这把钥匙。”墨冰的声音斩钉截铁,“然后呢?你以为他们会免费发放给世人?不,他们会将其纳入‘银鹰’的框架,做成这世上最昂贵、也最致命的垄断商品,精准收割每一个绝望的病人和家庭。这不是救人,这是将洛溪用命换来的希望,变成套在受害者脖子上的又一道绞索。”
“……”墨冰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钟声,在于明皓心中回荡,他最初的困惑和忠诚正在挣扎,他此时此刻或许在思考为什么自己进入DENG?
“我们不是在背叛,于明皓。”我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轻声补充道,“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是必然要阻止这一场掠夺,他们用生命和希望做筹码,不惜按死当初临门一脚的阳光试药计划。”
“…垄断、商品、收割…”于明皓喃喃重复着这几个熟悉的字眼,脸色越发苍白:“我以为…我们是在保护人们免受绝症的伤害…”
“他们确实在保护,”墨冰的声音冷冽如刀,“保护的是自己的利益和权力。而洛溪,还有那些孩子们……只是计划中可以牺牲的筹码。”她稍稍侧身,露出身后巍峨的古寺,“南台寺千年清修之地,朱雀笔凝聚历代高僧宏愿,本为普渡众生。如今却要成为锁住生命的枷锁——你认为,这是它应该承载的宿命吗?”
于明皓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寺庙,飞檐在烟雾与天光中静默矗立,钟声余韵未绝。他攥紧了拳,低头说道:“可是……单凭我们,又能改变什么?DENG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墨冰师姐,你这是在以卵击石。”
我:“蛋再脆弱…但小鸡蛋里有生命,有冲破一切的可能。而石头什么也没有。我们在这里放弃,阳光试药计划,就算是真的彻底失败了…但只要我们还在坚持,那就还没有失败。”
墨冰点了点头,她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一个极小、被塑料薄膜仔细包裹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一张微微泛黄的旧照片,边缘已被摩挲得发毛。
照片上是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围着洛溪和墨冰,在業煌華学院旧宿舍中的一片阳光灿烂的草地上笑得毫无阴霾,每个孩子的胸口,都别着一张写有编号的卡片。
“这是阳光计划最初期的几个孩子。”墨冰声音第一次流露出难以抑制的颤抖,她指着其中一个笑容羞涩的男孩,“他叫小远,十一岁,胶质母细胞瘤。我们失去联系前,他刚刚能用左手重新画出完整的太阳,他距离银鹰八号试验周期就差最后一个疗程被中断。”她的指尖移向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玲玲,八岁,先天免疫缺陷。她最大的愿望是能去真正的学校上一整天课,而不是在隔离舱里听录音,继续拖下去我们就会错过了免疫治疗最佳年龄。”
“还有小杰,才七岁,DMD基因突变,肌肉一直在萎缩……他说他想在完全坐不稳之前,能自己走到妈妈的面前。他甚至偷偷用最后一点力气折了一罐纸星星,说要送给能把药带来的洛溪姐姐。”墨冰的指尖微微发颤,“可现在,药就在那些人手里,却成了谈判的价码——他们不是在治病,他们是在做生意,做的是人命生意!”
她抬起眼,湛蓝的眸子仿佛燃烧着幽蓝焰火,直直看向于明皓:“于明皓,他们现在在哪里?是死是活?是否正被当作谈判的筹码?于明皓,你告诉我,DENG的强大,难道就是为了决定哪些孩子配得到太阳,哪些孩子不配?”
“我换句话问你:难道得到了救命的药就可以决定谁去死吗?他妈的!去他妈的DENG!去他妈的業煌華!”少女的咒骂带着不甘和愤懑。
听到此处我不禁眼眶疼,于明皓也猛地别开了头,不忍再看那张照片。空气中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零星的枪响。
“每个孩子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每个孩子都是平等的,他们凭什么高高在上地决定?我就是要违背命令、就是要拿到朱雀笔、就是要把银鹰九号公诸于世!我就是要跟他们斗争!哪怕和前辈一样粉身碎骨!”
“……”
于明皓踌躇良久,问出来了他的疑惑:“洛溪师姐…是不是你们最后的目的?你们要用朱雀笔…”
“是…计划的一部分。”我点点头。
银发少女眼中湛蓝色光逐渐熄灭:“当初她使唤我走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听…”
“…”我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泛起一阵钝痛。关于洛溪姐取得朱雀笔之后究竟遭遇了什么,墨冰至今不曾对我细说。但从语气和周围人的态度来看,業煌華的孩子们无一不在责怪墨冰。
即使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她,此刻的我更不能施加压力。就像查理兹一样——她在大是大非面前,依然选择了相信墨冰。历经风波曲折,我反而更清晰地看见墨冰本性中的纯良。越是优秀的人,越是承担着常人看不见的重压。若将我置于她的境地,我未必能比她做得更好。
此时,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默默解开了于明皓手腕上捆绑的绳索。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我,眼中满是错愕。
“抱歉了,于明皓,”我低声说,手下动作未停,“现在你可以走了。我们不需要再拿你当人质了。而且……看起来,你们的DENG似乎也没打算确保你这位‘自己人’的安全。”我将完全松开的绳索扔到一边,“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别被这场乱局误伤。”
“多谢。”于明皓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声音很低,始终垂着头。
我始终在想,要是当初洛溪姐妥协了…是不是结局不一样呢?再想想,这样也绝无可能,要是遇到困难只会退步妥协,那她就不是洛溪了。
良久,他转回头,眼眶泛红,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清晰:“……我要做什么,才能帮到你们?”
墨冰摇摇头:“很简单。你根本不需要选择站在哪一边,既不是为DENG,也不是为我。”
她朝着他,缓缓伸出了没有受伤的右手。
于明皓不再有任何犹豫,紧紧地回握住墨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