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看来,世界有多大?
也许你会告诉我,世界很大,一直到银河系外。是的,从人类可知范围来说,世界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了一个人很难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既然如此,那些我无法到达的地方,对于我来说,真的还是世界么?说的再苛刻一点,那样我无法到达的世界,又对于我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呢?
是的,只要把自己眼中的事、物、人看管好,保护好,对于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世界太大,我太小。
我承受不住它。
没错,我一直这样想着,这样想着,直到六年之前。
六年之前,我十一岁,妹妹清水秀安九岁。父亲清水宏三郎是一个从名字上就看上去很严肃的人,然而对于自己的子女,他永远是那么温和。虽然工作繁忙,他总是不忘记给我们带点有趣的小物件,让我们每天都很开心。而明明和父亲一起搭档工作的母亲清水芽叶却仿佛和我们一般年龄,时不时地就会和父亲闹起小别扭,甚至还曾为父亲把可丽饼上的草莓分给了秀安而捂着脸跑出家门,真是的,让父亲一顿好找。
后来母亲一脸幸福地回忆,那天父亲为了哄母亲回来,买下了一个店铺所有用来制作可丽饼的草莓。喂喂,老爹,疼爱妻子也要有个限度啊。
而且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么喜欢草莓去水果摊专门买上一些草莓不就行了?可惜刚说出口就被秀安用“不可以!不是用来制作可丽饼的草莓就没有意义了!”的话回绝了。
嗯,妹妹继承了母亲的笨蛋气息,没差了。
我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从来不觉得有什么缺憾。我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这样一直平淡地生活下去,普通而温馨,哪怕我碌碌无为地平庸一辈子,作为一个公司职员,甚至是一个可丽饼店主,我也觉得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但是这一切,都被六年前的这一件事,毁灭了。
这场灾难,被一帮人称为“创世之变”。他们对于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从来没有悔改的意思,是一群把所有人的牺牲都当做理所应当的恶徒,在当时我的脑海中,根本找不到应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他们。
“戏命者”,是后来星野姐告诉我的,最恰当的称呼。玩弄生命的人,这个称呼对于他们来说,在合适不过了。
同时,这个群体的名字,从我听到的第一次就被我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因为这场由他们引发的创世之变,开幕式就是在城市的多个地方引爆炸药。我作为研究者的父母,也在这场精心策划的爆炸中长眠。但是,最让我后悔的,是那一天与妹妹秀安的争执。
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懂理解,也就不会让秀安生气而任凭她跑出家门。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懂包容,也就不会在秀安离开后赌气不去寻找她。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懂冷静,也就不会在电视上看到爆炸的消息只会抱头痛哭,也就不会很久之后才关心起秀安的安危,
更不会在很久以后才找到我的妹妹,在我即将碰到她的一瞬间,被人莫名掳走。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想要力量么?”只剩我一个人的纷乱与火光中,我听到了一个声音这样对我说道。
我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只能保持跪伏于地的姿态,一句话也说不完整,然而心中的自己,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回答。
我需要,我需要力量!我要从他们的手中,夺回的所剩无几的一切!所以,我需要力量!
“很好,不错的态度。那么,我将给予你足够改变这一切的力量,同时,你要支付给我的是,
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
一切……么。不过,又有什么关系?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哪怕是这条命,我都可以给你!”
“不哦,我们是不会让你死的,你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声音渐渐远去,而我重新站起。同时,几个人影包围了我……
……
事后松冈姐每次回忆起这件事情时,都会一脸无奈地微笑:
“修也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孩子呢。当我们接到在街心公园搜寻幸存者的时候,其实所有执法者都吓了一跳,即使是我,也觉得信息部是不是出了岔子呢。但是,在那样的天灾人祸下,居然真的有一个孩子,站在已经无水的喷泉雕塑上,当时我们真的是做好了战斗的一切准备咯。”
“但是说到底,星野前辈,你们并没有杀我。”
“当然啦~”松冈姐只是笑着。
“即使你已经浑身是血,我还是能看得到你的眼睛的。那个时候,你的眼神真的好可怕哦,仇恨、不甘、痛苦全部混在一起,要不是你的眼神还是清澈的,直接击杀的命令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发出的。所以安心吧?你们星野的姐姐大人还是很可靠的~”
“明明是整个审判局重中之重的行动部的部长,居然是通过眼神来判断对方是否为敌人的,你让我怎么放心啊。”
“哎呀,你是想质疑作为前辈的我么?”
“……说到底星野前辈也只是比我早来到审判局三天而已。”
“那也是前辈!来,小弥温也来说说自己的看法?”
“松冈星野姐姐是前辈,无误。”仍然面无表情的精致少女静静吐出这句话。
“看吧?”
“这个时候应该在意的是弥温酱为什么总是惜字如金地说话吧?”
嗯,在街心公园,被那一帮各种意义都不能算做人的生物围攻下,原来的我,是绝对没有办法生存的。
这个时候,神秘人给我的力量,就开始显现出来了。他没有给我勇猛的战斗力,也没有给我强大的破坏力,但是,却给了我完全不输于这两种力量的天赋。
远胜包括我在内的平常人的大脑运行速度。
从记忆那些奇怪人群的外貌特征,并由此预判他们的攻击轨迹,再在思维回路中迅速整理出不少于三套的逃跑计划并选出最佳的一个,我可能只用了不到五秒钟。
就这样,我在街心公园内部与这帮家伙纠缠了一个白天,发现了他们与人类有着很多不同。他们面容无一例外都是狰狞的,手臂与双腿却出乎意料地发达,在预判攻击轨迹的时候,我就发觉了这一点,但是通过足够时间的观察,我才真正地相信,他们只是一帮人形的怪物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可以在这一天的夜晚,击杀他们。
因为他们的弱点,就是机动性太强,只要稍加引导,就可以让他们在思维还来不及调控的时候因为固定的攻击轨迹交错而自相残杀。
我杀死了所有在我眼中为人形的一切,除了在天刚刚放晴的一瞬间抱住我的那个人。
松冈星野,我在审判局为数不多会在意的人。
因为在这场灾祸中出现了惊人的生存能力,我被带到了一个叫做审判局的组织中,而松冈星野,审判局行动部部长就成为了我在审判局的领路人。很难相信,她是特意从一帮明明看上去比我优秀得多的人中特意把我筛选出来的,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可是她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在那一刻抱住我。
最后,她告诉了我,我却再也无法原谅我自己了。不过当时,我只是很快地把这个疑问抛到脑后,怀着好奇的心情去观察她。
她比我想象得任性得多,酗酒、放荡、还喜欢开着红色的玛莎拉蒂到处飙车,和之前抱住我的那个样子根本判若两人,只是工作时,她会略微严肃一点点。但是其实只有她醉醺醺的时候才会说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这个世界的表里,就是她在半醉半醒的时候无意说出来的。
世界分为表世界和里世界,里世界与表世界最大的不同只有一个,那就是里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因为里世界中有一部分有特殊能力的人们,基本可以做到表世界的人们难以想象的一切,这些人,统一被称为神眷者。
不知何时开始,神眷者渐渐分为了两派,视能力为恩惠的人,将能力暗中用来协助他人,被称为守望者;视能力为灾祸的人,只是游离于普通人之外,被称为流浪者。本来这样并没有什么问题,直到创世之变的降临。
这是一部分流浪者对所有守望者以及整个社会秩序的公然挑衅,在四位化名为渡边纲、坂田金时、卜部季武、碓井贞光(此四人在历史上为日本平安时期大将源赖光的四天王,传说曾讨伐恶鬼)的组织下,也有一部分守望者开始进行反攻,战争结束后,新的名词被加在了这两批人的身上:“戏命者”与“执法者”。
……然后她说到这里又吐了满地板的秽物,让我和弥温收拾了很久。
其实,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哪怕仅仅是在清扫脏东西。和星野、弥温一起,我莫名地会有一种家的感觉,因此,虽然并不愿意离开这里,哪怕我很讨厌审判局,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将执法者一起聚集的组织。
但是,有一天,我连这份值得我一直珍重的情感都消失了。
以一种我完全想不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