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谎言与陌路的影
“哦。”电话的那一头,熟悉而陌生的清冷声音无感情地惜字如金,这样的态度让我非常火大.
“‘哦’,是什么意思?我要求你,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忍着愤怒,我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冷静。
“‘哦’的意思就是,我到了。”
耳边本应由无线电波传输来的空虚的声音突然变得充实,我意识到,这已经不是遥远的声音。从之前我过来的方向,黑暗中已经可以看到手机屏幕幽幽的光。隐约的女生轮廓渐渐可以辨识清楚,在空洞漏下的月光止步。
看清出了她的样子,我的双眼没有办法不睁大,再睁大,确认了很多遍我也没办法相信自己并没有眼花。
闭上双眼,我仰头感受着照在脸上的月光:
“我有想过很多你的很多身份,也相信着你有足够的资格、能力和理由为自己做出很多身份。但是我唯独没有想到,原来早些时候,你就离我如此之近。
学园内最想交往女生TOP 1,宫崎高校学生会会长,源弥温。”
我看过学生会长的照片,但是并没有关心她的名字。在投票的时候可能是受到了若有若的引导,并且自己也觉得麻烦,我甚至选择了直接用学生会长;来指代她本人。
在我记忆中的小女孩模样依然清晰,但随着时间轴的拉近,我反而记不清了她渐渐长开的模样。但是更多的,是因为在这一个三百六十五天中,她已经不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但在手机中,我一直储存着她的电话号码,虽然从我得到它的一年前开始,我就从来没有使用的打算,但是这一次,我有着不能回避的理由。
“好久不见。”源弥温特征的无表情回答,让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六年前我们一起生活的日子。现在的松冈星野已经不在,我也学会了用笑容掩饰悲伤,但是,她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她还是变了。
“好久不见这句话,是说给想见到的人听的。所以,请收回这句话吧,我并不想见到你。”
“可以,给个理由么?”
内心的愤怒一直持续升温,她的平静看似从一而终,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之前的一无所知。
至少这件事,她不是一无所知。
“我不想给理由,但是,我有着很多有趣的想法。在这个时候说说看,或许也不错。”
“可以的,反正其他人终究要来,我们说些什么也可以打发时间。”
“不。”
她的第一句话就被我否决。
“审判局不可能对这样的事情不闻不问,所以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已经派出了足够可靠的人。而这个人,就是你。”
“随你认为就好。”
“不是的!”我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收敛不住。
“当我听到一年前这个时间点时,我就感觉到了一些违和,而听到“其实,工厂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个怪物,在这里镇守,以人为食量,聚集着所有枉死于此的怨恨。”的传言时,一个大胆的猜想就开始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姑且先不提这个,关于源近城,很多的谜团也许不是可以轻松找到答案的,但是,没法掩藏的东西,总归是没法掩藏的。”
“嗯。”
“源近城口中的阿姐,究竟是谁?这是很有意思的问题,可以是源弥温,也可以是任何一个其他姓源的人。但是,源近城被自己的姐姐,叫到这个废弃工厂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串在一起,得到的就是最后的答案,虽然是很离谱的想法,但是也很轻易验证。
你就是这个工厂的主人,并且有足够的条件在这里停留。”
“那么,我想问……”
“地下。”
“……”
“你想问的问题,我也许并不能分毫不差地猜中。但是,地下两个字,可以作为绝大多数的回答。你的停留坐标,是地下;你的停留理由,是地下;你所有的秘密,都在地下。”
“没问题。”
“不过我没有想要查这个的打算。说出来之后我也不会要求你什么。”我回过头,已经清醒的女神大人在为织雪慢慢清理伤口。
织雪还有被清理伤口的价值,也就是说至少生命危险现在是没有的。
“我要控诉你的,是另一个问题。”
“请说吧。”
那张只有淡漠的脸真的非常讨厌。
“……在寻找源近城的时候,我在工厂一层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比如,明明看上去是精钢的制作车间,天花板的烟灰却根本没有除去;比如在某些不注意的地方,墙体有着明显的烟灰被划过的痕迹;比如在车间旁的小办公室,地上还有碎瓷片留在原地。”
“那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我的怒吼再无保留。
“源近城口中描述的你,和现实中的你,还是一个人么!不,我应该这么问……
只是把高贵的源姓挂给他,你觉得这就是被认作姐姐的人所应该做的事情么?”
不,我其实更想质疑的,是你身为人,是否有足够的资格。
源近城的话说的颠三倒四,但是事情的真相已经可以拼凑出来。
在源近城的描述中,他的姐姐是一个暗中关心他的工作狂,虽然会训斥他吗,但是仍然对他保留了一份温柔。
“可是你只是在把他当做一个武器!一个可以任意改造的武器!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实验品!天花板上的痕迹是他的风刃,烟灰不去除只是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专门的钢材制造厂,只是为源近城化身为的大天狗设计的囚笼!那些散落的金属,也不过是用来现场制作束缚工具的边角料。
而在他的回忆中无比愧疚的打碎的瓷杯,遗骸直到现在都没有被处理掉。源近城一直认为是他的错,但是实际上,只是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愿意与这样已经不是人的存在多接近一点点,不是么?回答我!”
这一次,她似乎没有随意地回答我。沉默了比较长的时间后,她仍然是没有表情。
“你要这样认为,也可以。”
“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我在说的,是事实。”
“那又是什么意思?!”
“清水修也,现在的你,已经脱离了整个组织之外,很多的事情,你大概是忘记了。”
“脱离这里,是我的个人决定,可是这和我能否做到我应该做到的事情,有必然联系么?”
“有的。”
她用认真的脸对待着我的冷漠。
“从一开始你就不明白,妥协的意义是什么。”
“你想拿什么妥协?是自己的原则还是他人的生命?”
“如果暂时的牺牲可以换取场长远的和平,那么我要像你这样的伪善,用处很大吗?”源弥温的话语仍然波澜不惊。
我一时语塞。
“我没有办法只关注眼前,我要想的,是我们的身后还有什么。这是一场神袛凭依下,至少由全体执法者和戏命者参与的战争。人类在这场争中,除了被人质,毫无意义。”
“所以,你宁可让他们放弃人类的身份,也不需要没有用的棋子干扰布局,是么?”
她说的没有错,可是我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颤抖。
惊惧与愤恨的颤抖。
“我现在,是宫崎高校学生会会长,也是审判局行动部部长。我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赢。”
“只要能胜利,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哪怕你付不起?”
“没有问题,付不起的代价,我可以用生命来偿还。”
“你以为你的生命非常值钱么?与生命等价的,除生命还有什么?直到今天,你还是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一切么?!”
“大概吧。”
在她将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我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瞬息间可以做到的最大,然后,破空的拳头毫无犹豫地打出。
停在了她的眼前。源弥温的发梢被风带起,渐渐平息。可是与平息不同,源弥温本人根本不需要平息,她没有眨眼,也没有后退。
就像是一潭死水。
我突然觉得分外无力。如果说六年之前,我和弥温的差距仅仅是交流不足,那么现在,我和她的鸿沟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所有都无法弥补的存在。
随便你吧,我已经受够了。
我不再想和她再说些什么。走向女神大人,后者心领神会,与我一起搀起昏迷的秋山织雪,向外走去。
“地下,有准备好的医疗设施。”在走过源弥温的身边时,她突然说话了。说出的这句话,本来是我最想听到的那一句,而现在,只能……
“不必。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现在,我收回了这个想法。”
“为什么?”
我回头看向发问的她,突然很想让她明白,我对她的现在是有多么怜悯。
“正确的答案,往往会在一个条件的变动后,与真理背道而驰。
而这个道理,现在的你,再也不会明白了。”
说完之后,我们不再管孑然一人的源弥温,互相支持着向外走去。
似乎,要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