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着高级马车回到了昨晚居住的旅馆，一路死寂，蕾雅她们没有一个人挑起话题。
眼看就快要到站，这样下去的话就算是到了旅馆也只是彼此回到自己的房间，无为的结束这一天吧。
“话说蕾雅小姐，你觉得阿尔伯特先生说的那些真的能成功吗？”
爱德华为了防止就这样浪费掉宝贵的时间，决定展示出自己作为成年男性的气量主动抛出了话题。
“或许吧...我也不太清楚，但就算真的能够成功，我认为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
数十年，或者说是数百年，只有在这样的时间跨度下才能让阿尔伯特的这番话具备一定的现实性意义吧。
“原来如此，这个时间跨度的话...”
“作为精灵的我，也就刚刚能够到及格线的程度，但就算有方法也没用，因为就算是魔兽能够变得超乎我们的想象的强大甚至具备难以理解的能力，我们也很难保证阿尔伯特哥哥说的所谓控制魔兽的手段能否起到作用。”
“也就是说，与这么做得到的成果相比，我们面对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没错。”
这些事情明明阿尔伯特哥哥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才对，但他却还是选择了这样的做法...
“会不会是...阿尔伯特先生其实是被骗了呢？”
“...被骗了？”
“请你仔细想一下雷雅小姐，阿尔伯特先生说的如果真的成真了，那最后得益的是谁？”
是歌利坎，或者说是这个以人魔相依相存为卖点的妖精都市，是生活在这里的魔女与妖精们。
“...是啊...确实就和爱德华先生说的那样！”
阿尔伯特哥哥其实是被骗了，被谁骗了？或许是那个叫安娜的魔女，也有可能是他的妻子菲利尼翁，但无论是谁都无所谓...
“爱德华停下吧。”
“萝特小姐？”
“我是不知道蕾雅所熟知的那个阿尔伯特是什么样的人，但我并不觉得他是被骗，才会走上这条道路。”
“萝特小姐，您这番话的意思岂不是...”
岂不是在说这就是那个阿尔伯特 格赫罗斯的本性，而蕾雅小姐一直以来接触的模样其实是他伪装出来的。
“蕾雅啊，那个叫阿尔伯特的男人是个不得了的怪物，我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个巨大的暗红色星海，有着让人本能性产生畏惧的魔力，萝特也算是经历过无数杀伐的老将，但当她面对那个‘怪物’的瞬间感受到的是远比孩子面对成人时的挫败感更加深刻的绝望与恐惧感。
“......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所谓的英灵战士，也只是一种怪物。”
“蕾雅小姐，萝特小姐，差不多就够了！”
“萝特姐姐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清蓝色的女武神不可能知道，在那赫特密米尔的森林里他们经历的那些时间，他们度过的那些温暖的日子！
“是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毕竟我们就是被那共同度过了数百年生活的战友给背叛了啊！事到如今你要我们怎么可能相信区区几年的交往积累下来的所谓羁绊！！！
“...唉~”
明明只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这该不会是我的错吧。
爱德华无奈的这么想到，正巧这时马车到达了目的地，三个人就像最初设想的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唯一不同的是两个女孩就好像是赌气一样用力的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
“你就是住在这种地方吗？”
“是...是。”
特尼尔跟随女孩来到了这个隐藏在城市阴影之下的昏暗街道，在这里没有什么采光之类的设计，有的只是肮脏的水印和灰尘交织而成的阶梯，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像垃圾桶一样的地方。
“妖...妖精！”
“为什么在这里会有妖精？！”
“快...快跑！会被吃掉的！”
而在这个地方每个人看到我的模样，都会做出同样的反应，那就是惊慌失措的逃跑。
回溯到几分钟之前。
“喂。”
“是！妖精大爷，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在这个地方，所谓的妖精都是会吃人的吗？”
“倒...倒也不全是，真要说的话吃人的妖精反倒是少数。”
少数，换句话说就是说真的有喽。
在人类的居住地里生活着吃人的妖精，歌利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大多数的妖精，一般只要血液就能维持生命，所以在歌利坎会有专门给这些妖精提供新鲜血液的屠宰场。”
“屠宰场...屠宰的是...人类吗？是犯下过错的...人，还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的...族群？”
“比那更简单，在屠宰场里的人都是‘欠债’的人。”
“欠债？”
在这个芬布尔之冬，竟然还能听到欠债这么世俗化的词汇啊。
“在歌利坎，歌利坎基金会有着无上的权力和武力，他们不会对普通的市民出手，可一旦没能按期缴纳欠款就有可能被送往屠宰场。”
“那只要不欠钱...不就...好了吗。”
“...话不能这么说。”
即便是这个叫做歌利坎的城市再怎么危险和扭曲，但在这里只要有钱就能确保明天的食物，比起在埃达的其他地方这里已经是如同天国一样的世界了。
“也因为如此，越来越多的人和国家会来歌利坎借钱，金融不断的发展，最初我们攒下一年的工资能够吃两年，但等到了第二年我们攒下的钱就只够吃半年。”
虽然工资也在相对的拉高，但是没有储蓄和固定资产的人，一旦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工作和收入来源，为了活命就只能选则向基金会借贷。
“虽然也有不少人从这样的生活中一步一步的爬了起来，但更多的人就这样直接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在这个城市里穷人要比罪人更加下贱。”
“...原来如此。”
明明四肢健全，却不得不被当成弱者，如果是在芬里尔之子的族群里这样的事应该是不会发生的吧。
“你们...不能做一些体力...工作吗？”
“就凭人类的体能，怎么可能和妖精这种怪物比体力劳动。”
“...确实。”
也就是这个地方本来就不缺什么劳动力，对于这个城市，这个族群来说并没有对这些外来者有什么渴求的，反倒是他们不得不依存在这个歌利坎的制度之下吗...
“无聊...”
多么无聊的地方，特尼尔甚至自己都觉得惊讶，没想到他竟然会对一个完善合理的制度感到无聊。
“如果我是作为男孩子生下来的话，还能靠榜上一个妖精妹子过上普通的生活。”
“...那你为什么...不去学习...魔法？”
“魔法？妖精大爷，你看着我像是能学会魔法，成为魔女的人吗？不行啊，我没那个脑子。”
又是抱怨自己的性别，又是用天赋否定努力...这样的人，就算是被送到屠宰场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如果我妹妹健康的话，说不定她说不定还能成为魔女，带着我这个废物姐姐过上普通的生活呢。”
“...嗯？”
在这个瞬间，特尼尔在女孩的话里发现了一处矛盾，一个足以颠覆完善合理的歌利坎制度的巨大矛盾。
“能带我去...看看...你的妹妹吗。”
“等...等等！妖精大爷，这可不兴看！我妹妹很瘦的，身上一点肉都没有。”
“没事...我不会吃...你妹妹...”
我只是想要先确认一下，在这个充满秩序的城市在阴影之下，到底是隐藏着什么样的深邃黑暗。
*
那是一个与其说是房间，更像是置物仓库的地方，所谓的房门就只是一块破烂不堪的木板。
“姐姐...这位是...”
就如女孩所说，眼前躺倒在草席上的女童确实是瘦的不行，用皮包骨头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感觉一阵随意的清风都能令她那羸弱的生命烛火熄灭。
“妖...妖精大爷，您看够了吧。”
女孩挡在女童与特尼尔之间，看来她还是在认为特尼尔是想要吃人才让她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
“让开...我要近些...看看。”
“！”
女孩彻底僵在了原地，但她还是缓缓的伸开了手臂，将躺倒在地上的妹妹挡在自己身后。
“...原来如此。”
特尼尔对女孩有了一点改观，这个年幼的人类亦是作为战士而生的，他们战场虽然不同但为之奋斗的目标却是相同的。
“...稍微...倒一会吧。”
一阵白光闪过了女孩的下颚，紧接着少女的整个身体就不听使唤的倒在了地上，整个身子就好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样沉重，双腿无法顺利的从地上爬起。
“姐姐！”
“...快...逃！”
逃到哪里？唯一出口的大门已经被这个灰蓝色的妖精占据，仅凭病弱的每每根本就不可能从这个健壮的妖精手中逃离，完了，一切都完了。
早先在碰到他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但我同时却又这么想着。
如果我死在这里妹妹迟早也会被饿死或者病死，如果这个妖精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那么我们还能继续以往的生活，就算是他真的打算下手，结果也不会有改变。
可是在这个瞬间，女孩还是后悔了，她不想看到家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明明知道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她还是后悔了。
“...这是...”
灰蓝色的妖精用指尖轻轻的碰触了女童的额头，他的面色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便是...妖精都市...哼！可笑。”
所谓的秩序，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暴虐罢了...真是可笑啊，人类所谓的理性思考。
淡淡的雾气从特尼尔的手上翻腾，他温柔的抚摸了一下女童娇小的脑袋，女童的身体虽然因为恐惧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但紧接着就因为这股流入体内的温暖热流而感到了安心，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已经...没事了...只是...咒术污染而已。”
作用于神经或者脑内产出激素的生理活动，这样的咒术污染引起的体循环不良，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用内气稍微调养一下就能好了。
要杀！
“这个城市...歌利坎的领袖...是谁？”
“唉？那...那个...”
“是谁！！！”
特尼尔瞬间迸发出的斗气，令少不知世事的女孩不由自主的流下了恐惧的眼泪，她的整个嘴巴都因为着突如其来的一吼变的僵住了。
“歌...歌利...坎...基金...会。”
“...够了。”
目标已经锁定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歼灭。
要将这群家伙的脑袋掰下来，将四肢扭断，筋骨扯出，从肚子里拽出肠子和心肺，把皮一点一点的剥开，把肌肉撕碎成渣，把脑袋挂在这个城市的最高处，将尸体分开来活埋、火烧、冰冻、喂给畜生！！！！！
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
竟敢在芬里尔之子的眼前传播咒术污染！竟敢让我们感受到这样的不快！！！
一种从基因等级翻涌而上的愤怒，让特尼尔的丹田和肺腑的血水开始沸腾，这是一种不需要言说就能催动他将恶意转换为行动的力量，或许该这么说。
这是背负着食亲诅咒的曾为人类的野兽们，对于其元凶的咒术污染，发自内心，发自灵魂的怒号！
*
在歌利坎的午后，路旁的小河林荫处，成对的情侣和孩子们在享受安详静宜的懒散时光。
“...真是不可思议。”
明明这才是理所当然的景象才对，但为什么蕾雅会感觉到如此的违和呢？
“难道说我已经忘记了，原本世界的模样了吗？”
就像是我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从赫特密米尔的森林里出来一样，明明不应该忘记才对，明明是绝对不想要忘记的事情才对...我到底在逃避着什么。
“必须要前进才行...明明是自己决定好的，但为什么就是无法想起，又为什么自己不愿意忘记这件事呢。”
既无法前进，又无法后退，这样半吊子的旅行下去，真的就能找到亚娜特爷爷所说的希望吗... 咚咚咚，轻巧的打击声从门外传来，是有人在敲打大门想要进入蕾雅的房间。
“是萝特姐姐吗？”
对了，刚刚对萝特姐姐说了很过分的话，要向她道歉才行。
“...请进。”
“谢谢。”
但从门外传来的温柔声线，却不是蕾雅熟悉的女武神的嗓音。
“您是！”
“下午好，小蕾雅，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呢。”
还记得我吗？应该还没忘吧，不过忘了也没事，再做一遍自我介绍就好了。
“我的名字叫菲利尼翁，吸血妖精菲利尼翁，就职于歌利坎基金会的教育委员，同时也是阿尔伯特 格赫罗斯的妻子，还望今后也多多指教，魔女蕾雅 亚尔夫海姆。”
菲利尼翁的大方的笑了，那脸上洋溢的生命力，完全不像是死者，或者说是妖精，但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显得格外梦幻。
“我这边才是...”
因为蕾雅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笑的如此纯洁和幸福。
“在这里过的还好吗？要不要搬到我那边住一阵子。”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在这边住的很好，就不去叨扰您的生活了。”
“哎呀，小蕾雅你怎么还这么见外呢！”
完了，这个人是那种一旦说起话来就没完的那种！蕾雅虽然硬要说的话也是属于那种人，但自己还好如果和别人扯起来还是会觉得麻烦。
“...请你不要怪他啊，小蕾雅，阿尔伯特也不是故意要赶你走的。”
“...我知道。”
菲利尼翁的氛围突然改变了，如今的她就像是歌温柔的老师，在劝导两个打架的学生和好一样的语气。
“嗯，那就好。但是小蕾雅，这次你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哦。”
“我哪里有...我只是想要问阿尔伯特哥哥，我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已。”
“是啊，这站在你的立场来说是没错的...但是对于阿尔伯特他来说不对，对于生活在这个都市里的每个人来说就不同了。”
我们无路可退啊，小蕾雅。
“在你看来我们如今的生活应该都非常的美满幸福对吧...但我们比任何人都知道，我们如今的幸福是脆弱且短暂的。”
“那怎么会，你们明明有着这么完善合理的制度，有着能够令每个人都收益的体系...甚至还有着足以傲视诸神的力量。”
“但这样的我们却没有退路可言，我们不能选择回到过去。”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我们之所以会不断的创作艺术，就是因为我们想要将现在留下来。
“小蕾雅，歌利坎之所以能够被人接受，纯粹只是因为她比外界的环境还要好一点，如果等到那一天芬布尔之冬结束了，这个城市的文化与建设...还有我们就会被人类给舍弃。”
“......所以你们才要用钱留住他们吗？”
“不仅仅是钱，我们还给了他们自由，给了他们展示自己的舞台。”
为了就算是有朝一日，他们真的离开了歌利坎，也会在其他的地方回忆起那些往事，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的将这个城市变得更美好。
“阿尔伯特之所以想要用这样绕弯子的方式拯救这个埃达，实际上也是为了证明歌利坎的价值，他是我们的英雄，但我们却不值得他去拯救。”
“怎么会...”
“小蕾雅，我们是妖精，我们是以人类为食的怪物啊。”
在阿尔伯特来到这个歌利坎之前，这个地方是如同地狱一般的光景。
“妖精们掳走人类的丈夫，不仅如此她们还会连妻子都带走，为了让她代为抚养自己的孩子，等到结束的时候她们还会在女人身上留下诅咒。”
一旦她向外人告知了歌利坎的情报，诅咒就会将她眼睛活生生的拽下来。
“......”
“这么一来，你应该就明白了吧，小蕾雅。”
我们不值得救赎，因为我们本就是害人的怪物，阿尔伯特为了我们付出了很多，但这样的我们真的没有回报他的方式。
“所以，请不要怪他，要怪的话也请怪罪在我们的身上。”
请不要因为误解伤害我们的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