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蕾莱老师给予了她的每一个弟子不同的学识。
这是老师为了让我们这些学生之间能够互相教育彼此,不仅仅是接受知识也是为了让他们学会给予他人知识的方法。
里克 尼德兹所学的名为塞斯术,也就是将梦境投影至现实的所谓人格面具(persona)理论。
阿尔伯特 格赫罗斯学习的则比较复杂是数秘术,也就是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源质神秘,但后来由于方向性的问题,转而改为了以道教的命盘为基准的星宿学。
蕾雅 亚尔夫海姆学习的是以冰岛的符文和凯尔特的欧甘为基础的神智学体系,可以说是最基础也是延展性最高的学术,对于拥有漫长寿命的她来说一个好的基础或许才是最重要的吧。
雷蒙斯 马克西斯学习的则是以埃及的奥纳留斯卢恩,被称作底比斯魔女文的所罗门体系的变种,红龙之书体系的发展型,也就是所谓的黑魔法。
而伊克娜学习的却和以上的所有人都不同,她所学习的魔法体系甚至不配被称之为魔法,硬要说的话更接近‘奇迹’的方向。
诺斯替净化术、逻各斯解构术、图勒冻结术、罗斯威尔坠落术......过于离谱,与其称其为学习魔法知识不如说是在搞学术恐怖分子,连学习黑魔法的雷蒙斯看到之后都会不禁汗颜摇头不止的种种毛骨悚然的奇迹铭刻在了伊克娜幼小的脑袋里,这并不是因为这些魔法的效果多么的惊人或者说是使用的他们的仪式多么残酷血腥,他真正令所有修习魔法之人感到恐怖的原因是...这些魔法都是带有‘思想’的力量。
他们并不单单只是一种技术,而是一种独特世界观思想的凝结,而这份思想通过魔法的形式得到了现实性的认证,这对于有着固定世界观宇宙观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可怖的逻辑伤害。
混沌,没错,这些魔法存在可以说是毁灭秩序与规则的猛毒,是不应被学习乃至存在于世间的异端之法...‘禁忌’魔法。
当我们集体因此对罗蕾莱老师的教育方针提出异议的时候,老师则是庄严的对着我们说到
“你们学习的是什么?我们学习的是魔法,是‘坠落’的方法,而不是‘攀升’的手段。”
对于坠向深渊的人来说,逻辑?规则?思想?那些都是多余的,我们需要感受的只是那冥冥之中牵引着我们身体的无形重力,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答案。
既然‘禁忌’可以被实现,那就说明这个技术是‘实际’的,而一切否定‘实际’的东西才是智慧的敌人。
“追求知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舍去傲慢,一切智慧的诞生都是源自于微不足道的小事,否定这些小事也就相当于变相的否定了整个世界的客观性。”
而由禁忌所构造的‘绝对’二字才是我们所有修习魔法之人的天敌,时间并非永恒、空间并非无限、人类绝非渺小卑微之物!只有愿意将这些愚昧的话语高声呼喊出口,魔法才第一次拥有了其存在的意义。
没有灵魂的技术,只配被时代所淘汰!这一点无论是科学还是魔法都是共通的真理。
*
在宁静的草丛上,被钢铁点缀着的孩子们正欢乐的奔跑着,那些先天被贴上残缺品标签的孩子们在此处像一个与常人没有任何区别的嬉戏着。
修女伊克娜邀请我来到了教会的深处,在那里的景象让已经习惯了提图斯的爱德华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冲击。
“...原来如此,怪不得在齿轮都市这样的地方会有教会(孤儿院)啊。”
齿轮都市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而存在的,包括那些父母,也只是维持这些孩子出生的齿轮之一。
那为什么这些齿轮会抛弃本应重要的孩子?答案就在这里...
“并非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对于某些人来说无穷尽财富,或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才是可以称作梦想的东西,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仅仅只是像一个人一样活下去就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奢望了。”
他们生来就被命运夺走了一切的权益,甚至就连在这个齿轮都市都会视作废物,留给他们这些无用之物的垃圾场就是这个地方。
“构造物们相信,健全的灵魂只会寄宿于健全的肉体之上,先天残缺的这些孩子,对于大多数的构造物来说都只是可悲的工业残渣。”
但即使是残渣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才是所谓的工业。
“即使是肢体残缺的父母,生下来的孩子也会是完好的,作为一个齿轮而言这已经是足够充分的机能了。”
“......”
原来如此,难怪提图斯会被众多英雄们称之为恶心的地方,这个地方根本就是人类牧场,什么服务于孩子,那根本就是个可笑至极的谎言!
在他们的眼里,人类和在我们眼中的牛羊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可以用来宰杀果腹的畜生!
“...爱德华先生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嗯?啊...吸~我只是在想,诞生在这个提图斯的孩子们真是可怜啊。”
“您是说...可怜吗?”
美丽的修女伊克娜的脸上透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神色,她貌似无法理解我为何会可怜这些孩子。
“作为城市的燃料而死,这难道还不可怜吗?”
“嗯...爱德华先生,我并不是想要指责您的意思,或许我接下来的话会显得比较冒犯,但还请您听好了。”
在这个地方诞生的孩子,比任何时代,任何区域任何文化背景下诞生的孩子过的都要幸福。
“......”
“成为城市的燃料而死很可怜?真的吗?那为什么被父母所杀的孩子就是理所当然的?”
孩子会被父母所杀,会被自然所淘汰,会被其他的孩子所欺凌,这个世上的一切都在针对着这些弱者,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童年就是绝望的连续。
“假设有一个人,他有着非常之高的艺术才能,但如今的他却连第二天的食物都买不起,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是一个恶魔。”
恶魔想要用钱来换取他那作为艺术家成功的未来,你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尾是什么呢?
“艺术家拒绝了恶魔,凭借自己的才能创造出了举世闻名的画作。”
“并非如此,艺术家轻易的选择变卖了自己的未来,用从恶魔那里得到的钱买了第二天以及以后的饭菜。”
“什...”
“爱德华先生,所谓的梦想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都太过遥远。”
无论多么的坚持自我,但当面前有着遥不可及的希望与触手可及的绝望时,人依旧会选择抛弃希望,拥抱绝望。
“或许艺术家可以成功,只要等上十年,三年,半年,一个月,甚至一天自己的梦想就能实现。但...又有谁能保证这一切的坚持会得到应有的回报呢?”
恶魔给出了‘合理’的报酬,对于还没实现梦想的现阶段的艺术家来说,成功的未来不过是自己拥有的可能性之一,就算没有梦想自己也能靠恶魔手里得到的金钱过上悠哉的生活,那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如此坚持下去?
“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也是一样的,我们或许该坚持,但又有谁能保证我们的这份矜持能够得到回报?”
“...难道就没有别的方式吗?”
“爱德华先生...你曾经在其他的地方看到过像提图斯这样父母愿意花费大把的时间陪伴孩子的地方吗?”
“!”
没有,不会有,不可能有!
“因为父母有着自己的工作,有着自己需要做的事情,有着需要养家糊口的金钱作为生活的支柱。”
但那对于孩子来说又是如何呢?孩子们渴望长大,为何会这么想?你们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吗?
“只有成为大人,才能让父母有更多的时间陪伴自己,才能做更多孩子不能做的事情,然后就是不断的重复着愚蠢的悲剧连锁。”
为什么大人会希望变回孩子?那是因为能做的事变多了,但想做的事情却变少了。
“在这里孩子们只要作为孩子就够了,他们不需要为父母操多余的心,他们只要开心的玩耍那么自己的生活就会擅自变得富足起来,这对于父母来说也是一样。”
“...你难道不觉得将孩子物化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吗?”
“爱德华先生...你难道不觉得能够被物化已经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特权吗?”
男人渴求美女,这是对美丽女性的物化,但那个女性不希望自己被如此物化?她们不断的磨练自己的美丽不就是为了被那些男人当成物化的对象吗?
希望自己被物化可耻吗?将其他的人物化可耻吗?归根到底...
“人只是太傲慢了而已,什么物化不物化,不过是个无趣的文字游戏。不愿意被物化的人,归根到底只是希望把自己的价位拉高到这些人的上面,用对比的方式来得到那卑微的优越感。”
猪羊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命运吗?就算人类放过了他们,外面的猛兽也不会放过这些肥美的猎物,无论走到哪里,弱者就只配被强者当成消耗品。
“孩子是弱者,他们或许有机会成为强者,但成为强者的他们绝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孩子。”
想要保护孩子们的权益,光凭借他们长大后自行变强是不够的,他们需要的是能够给予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强者们明确的利益,能够让强者为其提供保护的明确利益。
“废话说的有些多了,因为爱德华先生的反应很有趣,所以一不小心就有点多嘴了。”
“我的反应很有趣?我自己倒是没有这种感觉,反倒是伊克娜小姐深刻的见解吓到了我。”
“我只是把每个人都能想到的东西说了出来而已,因此这些话没有任何的价值,他既不会改变什么,也不会孕育什么,只是些故作高深的废话罢了。”
如果因为说了这些废话就收获知性的满足,那只能说明我本人也就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人而已。
“但爱德华先生的反应,确实很有趣,也难怪斯薇法会喜欢这样的爱德华先生。”
我们来到了教会的东南方,在那里有一个向下延申的阶梯,冰冷的镁光照耀下的石阶有着说不上来的寒意。
“...但是很可惜,您已经来晚了...这么说会有些不对,硬要说的话应该是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
“太快了?”
就像是在回应着修女伊克娜的话一般,静止的天空传来了机械摩擦的声音,那刺耳的悲鸣如同是整个提图斯都在惨叫一般。
“爱德华先生,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齿轮都市会有女武神出现呢?”
“...!”
看起来您已经明白了,毕竟这答案也很简单,所以只要一点点的提示每个人都能得出答案。
“既然构造物的生产是由孩子的灵魂提供的,那么提图斯本体的动力又是来自于何方?”
光是一点半点人命是无法驱动提图斯如此巨大的刚铁之躯的,那样极不合理也不理智,但并非生命的巨量灵能在这个世间也并非没有...不是吗?
“给我滚开!”
爱德华一把推开了身旁的伊克娜,用近乎失去身体平衡的速度向着地下深处前进。
*
那是清蓝色的心脏,在钢铁之间的最深处,一颗由无数的导线和钢铁造就的心脏在那里。
准确的说应该说是柱子,但从功能性上来说,称其为心脏也并无不可。
“......”
衣物被冷汗浸染的爱德华看着眼前庄严神圣,但却可恶到无法容忍的领域,淡然之中却带着一丝难以隐藏的愤怒向着身后的少女说到
“你在骗我?”
“嗯,你看,很有趣的反应对吧。”
好不容易抓到希望的人,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慌乱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可爱。
“......”
“请不要这么看着我,虽然我确实骗了您,但是我这不是带您来到了这里吗?”
“这里是?”
“提图斯的心脏,齿轮都市大半的能量都是源于行星的公转、自转提供的重力+惯性,像是什么以灵能来驱动之类的只是我个人的恶趣味而已。”
但是需要用到女武神这一点却并没有说谎,这和齿轮都市的诞生目的本身有关系。
“爱德华先生,黄金齿轮的魔女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建造的提图斯?”
“难道不是为了发展自己的世俗影响力吗?”
“那是你们想多了,对于五大魔女而言,世俗的存在不会为她们的目的产生任何利益,提图斯诞生的唯一一个目的就只是单纯的...”
供给黄金齿轮魔女休息的睡床罢了。
“你说,这个巨大的钢铁都市只不过是魔女的一张睡觉用的床铺!”
“没错,为了在这个地方美美的睡上一觉,这才是黄金齿轮建造提图斯的唯一理由。”
但就像是核反应炉无法轻易熄灭一样,黄金齿轮的魔女拥有的魔力量实在是太大了,光是陷入沉睡状态就会对周围产生无法预估的影响,为了减少这种影响就需要像提图斯这样的巨大消费。
“虽然即使没有黄金齿轮的魔女,这个城市依然可以是一片乐土,但为了让他作为道具的机能完全开启作为钥匙的存在还是很必要的。”
“...斯薇法就是你说的那个钥匙吗?”
“没错。”
所以,非常抱歉。
我们不能让您领走斯薇法,她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卖品’还望您对此多多担待。
*
那个男人没有说一句话的离开了,有些意外,一般人在这种情况都会留下几句气话或者转过来威胁自己,但那个男人却只是单纯的离开了。
“这样就可以了吧,斯薇法。”
我在对着深藏在钢铁之柱后方的少女说到,虽然得到的结果和预期的有所不同,但这个结果毕竟也是结果。
“...嗯,修女伊克娜。”
“那个人在最后想了些什么?能告诉我吗,我也他的想法也开始好奇起来了。”
“......”
年幼的女武神从柱子的背影里跑了出来,伊克娜俯下了身子将耳朵伸到了她的嘴边倾听着那带着吐息的细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个叫爱德华的男人,在刚刚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把我杀死,然后藏匿在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想法的不成熟,先不论这个白昼的时间点,光是自己从庭院里与她一同行动被孩子们看到的危险性就足以打消他的这个念头。
紧接着他想到是将斯薇法诱拐,考虑先前的交往过程,这个的可行性要比前者高太多。
“原来他一声不发的离开是为了整理诱拐你的计划啊,你还真是被宠爱着呢,斯薇法。”
“...嗯。”
当作道具被主人所宠爱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或许就是最大的幸福吧,到底原型是什么样的灵魂才会让这些孩子有如此可悲的逻辑呢。
“那么你要怎么做?要陪着他一起离开提图斯吗?还是说继续留在这里?”
“...我不会和爱德华先生走。”
“果然啊。”
如果说主人都是自私的,那么道具肯定也是自私的吧。
“我想要爱德华先生记住我,永远的记着曾经有一个可以实现自己目的的道具,但自己却失去了这个机会的悲哀。”
只有这样,斯薇法才能成为斯薇法,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爱。
人是会沉浸在绝望之中的生物,比起遥远希望,一度拥有但却失去的绝望要更加的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