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尽的冰原之中,有一对翅膀划破银色的天空,守护着身下的乐园。
他不知道自己诞生的理由,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前进方向,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羽翼,只能为了守护现在而战。
但他会做梦,在梦中他会看到金色的乐园,渺小的自我在那之中与诸多未曾见过的伙伴重复着幸福且平凡的日常。
圆胖的矮子和整天纠缠着他的漂亮小女孩,样貌清秀但总是不高兴的少年,以及...总是陪在自己身边的金发精灵少女。
未曾得到的记忆,未曾失去的过往,长有羽翼的野兽是有其诞生意义的。
为了守护身下这片银装的大地,自己便是为此而生的...是谁生下的我?
古老的诗人曾经说过,天空之王绝不会与胆小的马匹结合,勇气绝不会与懦弱同在。
但我却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啊。
哪怕是如同盛夏飘落的雪花般飘渺的幻想,即使是霎那间融化的梦幻,但这也是只属于我的真实自我啊!
唯有属于他这份自我的存在,绝不允许任何人对其反驳!
我的名字是...不对,吾名里克。
勇者里克!为了守护梦想而翱翔于天际的骏鹰!!!
*
银白的月光染上了血色,清蓝色的少女溢出了暗红色的汁液。
“...快...逃......”
在这无机质的世界,齿轮隙间的余白之处,年幼的生命在流逝着。
一切都是假的,无论是这个世界也好,你也好,我也好,都是假的,没有一样是真实的。
我不是斯瓦迪尔,而你也不是赫尔莫德,她也不是萝特,我们都只是曾经某个人的幻影,我们只是为了那些‘真货’而活着的伪物。
我们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代替不是我们的另一个人而存在的,所以无论是这份悲伤也好还是那份喜悦也好都不是属于我们的。
伪造的肉身,伪造的灵魂,伪造的身份,伪造的关系,就连这个命运都不曾属于我们自己,我们只是在替那些不该死的人继续活着罢了。
如果斯瓦迪尔没有离开就不会有爱德华 泽尔这个人,如果辛菲特利没有离开那么如今的萝特也不会存在,明明都只是假的,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呢。
为什么我会做自己也可以拯救母亲的梦呢?
死的不是斯瓦迪尔,而是爱德华 泽尔。
因为,即使斯瓦迪尔他死去了依然会有人记住他的存在,只要有人记住他就不会真正的消失,但谁又能记住爱德华 泽尔!我只是为了让他们追念斯瓦迪尔的东西罢了,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诞生过,自然也不会死去,因为从最初开始就没有什么爱德华 泽尔,在这里的是斯瓦迪尔,为了拯救赫尔莫德妈妈而努力的也是斯瓦迪尔,在那里与萝特战斗的也是斯瓦迪尔...就算一切都失败了,那也是属于斯瓦迪尔的失败,而不是爱德华 泽尔的失败。
怀里抱着融化的清蓝,茫然地在齿轮之上的城市奔走。
先前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都破碎了,那是如同窗帘被巨大的力道撕烂一般,又或是干枯的枝干被踩碎时一样,总之在那一刻我的脑子里确实的响起了某种空虚的声音,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我和灵魂是会像冰块一样发出破碎时的声响。
身体不听使唤的抱起了濒死的少女,但是脑子却无法理解自己在做什么,大脑整个都麻木了,明明现在需要思考,明明就是现在才需要积累下来的这些知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的脑子却根本就不转啊!!!!!!!!!!!!!!
“救救她...无论是谁都好,快救救她!求求你们了!快救救她!这样下去...这个孩子就要死了!”
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变这么傻了,只是抱着怀中濒死的女孩,就连那把银色的利刃都抛在了原处,我只是漫无目的的向着自以为正确的方向奔跑着。
“爱德华...先生。”
“不要说话了!就快到了...我马上就能找到医生了!所以你再忍忍!”
“...找不到的...就凭现在的爱德华先生。”
可恶!该死!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在眼前了,明明就快要找到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爱....爱德华先生...请不要哭了。”
“啊...?哭...我哭了吗?”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温度在不断从自己的身体流出,只有冰冷在不断侵犯着我的灵魂深处。
“请回想起来...真正的您...”
“...啊?”
“您...真正的梦想...并不是想要复活赫尔莫德...复活自己的母亲...”
请不要扭曲自己,请不要将这份扭曲认作是自己的本心,扭曲一旦到了极致就会成为‘寻常’。
“爱德华 泽尔...其实只是想要做正确的事...您其实...只是想要得到这份别人的承认...”
“...你......”
我不应该在赫尔莫德妈妈的身边,因为我只是斯瓦迪尔的替代品...但是...就算是替代品,那也是我的人生啊。
陪伴在母亲身边的是我,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是我,努力的是我,受伤的是我,失败的是我,失去的也是我...明明是我在感受着这些痛苦,为什么,为什么...
“我...只是个女武神......就算死在这里...也只是下一个十年...下一个百年...下一个千年的问题......您不需要为此感到伤心。”
所谓的女武神就是这么廉价的东西,我们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死去,所以我们也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活着。
“......你...不会离开我吗?”
“...不...这就是最后了。”
明明萝特她可以重复那么多次,为什么...为什么斯薇法却只能有一次...这样也太不公平了!
“...是啊......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啊...啊啊啊...没错...这样也太不公平了!明明该死的是我...明明该死在那里的是我!是我才对啊!为什么你要出来!你要妨碍她杀我!!!”
肺腑的深处有一股阴暗的热量,在冰冷的躯体中显得格外突出,那是愤怒、不甘和屈辱的灵魂,那是我之所以为我的痛楚。
如果活着要感受这样的痛楚,我宁愿在那里被银色的利刃贯穿喉咙。
“......请活...下去...您...还不能死.......”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这样活下去!我受不了啊...这样一无所有的...明明就快要抓住什么了!明明还差一点就能成为不是‘我’的那个‘我’了...为什么啊!”
道路来到了尽头,明明这世上有数不清的弯路,但为什么能让人笔直前进的道路却只有这么短?
回头,转向,继续前进,不断的重复这样的过程,但自己却没有丝毫接近目的地的迹象,周围的人只是麻木的看着我,明明此刻就有一个需要拯救的人,明明在这里就有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为什么他们却只是看着...
我好恨,我好恨这些冷眼旁观的人,我好恨这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我恨的想要把他们全都杀光,想要把这些以为与自己无关的家伙在此处全部杀光!
让他们后悔,让他们绝望,让他们明白自己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求救,自己到底是多么屈辱和无助...可是,我做不到,我只能继续无助的求救,我需要一个人的帮助,仅仅只是一句话就好,仅仅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就够了,给我指明方向,告诉我前进的道路,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徒劳无功,明明只要这样就好了啊!!!!!!!!!!!!!!!
只要这样...她就能得救,只要这样我就能重新获得活下去的希望...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你想要什么都行...求求你了帮帮我...就算是要我死也无所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神明,恶魔...就算是谁都无所谓,救救斯薇法...救救她...
“......爱...”
“坚持住!就快要到了!我们这就...”
我以为她是在叫我的名字...
“......爱你...”
“...不会吧......”
但那其实是遗言,爱你...爱你?她在说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为她做过...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说...为什么她要现在说这句话?
“......”
“喂...斯薇法?斯薇...法?”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斯薇法...爱到底是什么?我明明应该就是为了得到那个东西而努力到现在的...但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爱你’是什么意思。
但是,能回答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赫尔莫德妈妈死了,斯薇法...就连你也要离开我。
死的不是斯薇法,而是爱德华 泽尔...我曾经想要成为的爱德华 泽尔,我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成为的爱德华 泽尔。
*
明灭的光点,单一的节奏,空气中蔓延着一股化学物的臭味,大门之外无人的走廊。
“萝特...姐姐。”
当我再次见到她时,那位女武神已经失去了那份熟悉的清蓝。
如雪花般纯白的发丝和如同蜡像般惨白的肌肤,最最重要的是,那双被高高吊起...空无一物的双腿。
“你是她的熟人吗?”
“......啊,是的,没错。”
维斯光体(Visilight)的医生像蕾雅问道,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只知道一件事...
“多陪陪她,或许是因为受了什么刺激,也可能是因为受到了物理性的打击,总而言之她的血管里有一部分的血液出现了逆流,这部分逆流的血液使得脑神经收到了压迫,如果不是被人其他人发现及时送来治疗估计她下半辈子就只能当一个躺在床上的植物人了。”
“植物人...”
“虽说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你也看到了她的双脚都如同被锐利的刀具砍断,因为很整齐所以神经还比较完整,光是用义肢就能恢复到日常生活,但既然要用上义肢也就说明她下半辈子就只能在提图斯周边生活。”
毕竟就算找遍整个埃达,也只有提图斯的生产力能够维持义肢的长期保养和更替。
“啊...对了,她手里的那个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手术期间我们曾多次想要把她手里的东西拿出来,但她即使是失去了意识也不愿意放开这只手。”
“......”
那是一把美丽的蝴蝶刀,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辉,犹如月光般温柔纯净的银色上却带着一层淡淡的无法涂抹的血色。
“我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她拿着这种东西。”
“这样啊...那就算了,反正手术已经结束了,危险期估计也就这几天了,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吧,不过...”
“她的那份治疗费由我来付。”
“小妹妹你应该知道这里治疗费是什么意思吧?”
“如果我在这里逃避的话,我高尚的灵魂将会失去那份光辉,既然横竖都是受伤那么我宁愿让这份伤痛变得更有意义。”
构造物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次治疗赚大了。
*
黄昏落幕,夜帷盖天,一如既往的黑暗笼罩着这个神圣的地方。
但这一晚,伊克娜却听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沉重声响。
她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发出声响的庭院,在那里她只看到了在清冷的月光下,无数暗红色的污渍染红了大地。
地面如同海绵一般吸去了暗红色的水分,但那些没有被吸收的丑恶之物却在月光的描绘下露出了其可怖的面目。
那是被绳子捆绑的孩子们,他们被吊在了庭院的树上一个又一个被某种如同雷霆般恐怖的力道给打碎了他们那瘦弱的躯体。
噗咻!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伊克娜感觉世界开始倾倒,比起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感觉地面突然向她的身体袭来,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失去了平衡,为什么她会失去平衡?那肯定是因为这个声音的原因。
“真是狼狈啊,修女。”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这惨剧的庭院里响起,一个有着血红色发丝的男人拿着如同巨大的洛林十字架一般的武器对着我。
“您是?”
“你不记得了吗?哼...哼哈哈哈...你竟然不记得被你玩弄的人的模样吗!!!”
男人莫名的激动,我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他那么生气?
“...非常抱歉,但是先生请问您是叫什么名字?”
“......哈...啊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杰作!你竟然真的忘了我的名字...算了,我就再给你说一遍,我的名字叫爱德华 泽尔?这下子你总能记起来了吧!!!”
爱德华 泽尔...啊!是之前那位想要来领养斯薇法的先生,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那么难怪他会如此的激动。
“斯薇法死了...被杀了...因为你的错!”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斯薇法她死了啊...所以爱德华先生才会跑到我们这里来对着这群孩子和我们撒气对吗?”
“!”
“不就是这样吗?因为没法向杀了斯薇法的人动手,所以就拿其他人来出气,您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吗?”
伊克娜的声音却没有任何感情的浮动,就好像是在聊明天的天气一样,明明死了那么多人,但她却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别给我装蒜了!除了你!除了斯薇法自己!在这提图斯还能有谁知道我的秘密!!!能犯案的只有你一个人!只有距离斯薇法最近的你才有机会知道这一切!你还想要狡辩吗!!!”
“狡辩?我为什么要狡辩?这确实是我做的,我承认这个事实。”
少女毫不在乎爱德华散发出的那阵如同鬼气般的憎恶,在她看来这样的复仇实在是太可笑了。
“...去死。”
“死了,又能如何?我早就已经对活着这件事感到绝望了。”
没有意义,没有价值,没有必要,每一天都只是重复着确认绝望的生活,我早就已经累的不行了。
“你还真是不幸啊,明明活着但却知道了真正的绝望。”
“...给我闭嘴。”
“对于我们这些绝望之人来说,活着和死去没有任何区别,对...没有任何区别。”
“我叫你给我闭嘴!!!”
“但是,等到报完仇之后呢?绝望是不会消失的,他只会令人沉浸在孤独与悲伤之中,你的人生已经完了...和我一样。”
爱德华将克里斯卜洛林架到了伊克娜的头上,失去了下半身的美少女只是茫然的看着那散发着杀气的武器露出了甘美的笑容。
“真是遗憾啊,爱德华先生,明明是来这里求死的,但却不巧碰上了像我这样的人。”
“...去死吧。”
“嗯,祝您能有个好梦,爱德华 泽尔先生。”
噗咻!雷鸣轰散了少女美丽的肉身,挖出了她那肮脏的内在,就像是人皮包裹着的异物一般,丑恶的脏器和四散汁水,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骨朵一样顺着箭矢穿过的方向盛开。
那是爱德华这辈子看到过的最丑陋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