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居住的世界极为狭隘,只是一个圆柱,只是一个塔。
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居住在这里,每天都有人会给我来送饭和水,排泄物也是通过类似下水道的东西运走。
功能完备,机能优良,舒适到甚至能感到某种恶意的高塔,貌似是我父亲给我留下的。
没有任何办法,没有任何可能,我会死在这个地方,我会作为一个不存在的人死在这里。
但那一晚,在我的床上...有一个女人躺在我的床上,而且还是把整个身子彻底打开的大字型睡姿。
“......”
我想人类第一次见到外星人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吧,作为第三类接触行为我到底是不是该把她叫起来呢?
“总之先拿这个树枝来戳一下吧。”
直接开始第三类接触是很危险的,先从次级第二类接触开始吧。
戳了一下脸,意外的很柔软,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多么危险...
“呜...给我住手,狂章...嗯...不要用斧头戳我的脸......”
“这个女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惨烈的起床啊。”
拿斧头戳脸是什么鬼?这根本就是谋杀好不好!!!
“话说,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明明桥都没有拉下来,门也没有开锁,总不可能是从这个窗户进来的吧...”
看着透气性变好的窗户,我明白她大概率真的是从窗户进来的,明明这是距离地面有二十米距离的地方她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喂。”
“嗯?”
“你小子是想戳到什么时候。”
哦,看样子对面已经醒了,要开始第三类接触....但愿不会就这样直接发展成第六类接触。
“该死,要不是小孩我早就打死你了。”
“就算是大人也请不要随便杀人。”
“臭小子,你是叫什么名字?”
“里克,姐姐你的名字呢?”
“仞御策,在这个世界姑且算是个魔女。”
感觉看上去不想所谓的常人理解的魔女,不过既然是魔女就能理解她为什么会从窗户进来了。
“为什么仞御策姐姐会睡在我的床上?”
“刚‘生完孩子’累了,所以随便就近找了一个看上去很舒服的床休息了一下。”
“......您原来还是个孕妇吗?”
“啊,虽然说是生孩子但和你理解的怀胎十月不太一样,该怎么说呢...总而言之就是类似分身一样的事情。”
这个解释反而让我更加无法理解了,难道说是像病毒那样的自我繁殖吗?怎么办,感觉有点可怕了。
“这么说吧,小子你听说过尸解法吗?”
“完全没有。”
“简单地说就是通过分离肉身与灵体的方式成仙的方法,一般来说有剑解、兵解和火解,像是那些武士们的剖腹就是兵解法的一种。”
“嗯...也就是说姐姐你是自己给自己开膛破肚了吗?”
铿!被打了,好疼,疼的感觉要死了,为什么一个女人会有这么的力道?
“我再怎么说也是个专家,不要把我和那些外行当成一类的!就算同样是尸解法,我也有更优雅,更机智的做法。”
“话说,魔女姐姐你为什么要做尸解?”
“那肯定是为了延命啊,我的续命方式就是尸解法,总不能像伊万迪维亚那样整天憋在一个地方,也不能和格萝拉.罗蕾莱那样整天等着孩子觉醒,更遑论像是拉提姆那样的长期休眠那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就只能像这样不断的重复我一个人的生死轮回吗?”
“...这样啊。”
这个人一定也是和我一样,被囚禁在名为人生的高塔之中,面对着不知归途的旅程,最后什么也做不到的死去....总是这样,一如既往,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你不会觉得痛苦吗?明明活着不会有任何好事,为什么还要像这样不断的重复。”
“嗯?啊哈,我明白了,你小子看样子是误解了什么。”
“我误解了什么?无论是多么幸福的生活,无论是多么美好的回忆,都会因为仅仅一次的绝望而彻底瓦解,活得越久就越是容易遭遇那样的绝望...我曾经很多次想过去死,但我还是活了下来,这不是因为我害怕死亡,仅仅只是因为...我没有去死的理由,所以我才活下来了。”
“你果然是误解了什么啊。我从来没有觉得活着是什么痛苦,就算我从来没有畏惧过死亡,但我也从来没有畏惧过生存,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见证过无比绚烂的生命,我见证过那些被称作英雄的人们不断的上演以渺小的人子之身直面命运的壮举,你或许可以说他们最后的牺牲都是无谓的,但作为当事者的我必须要说。
“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也太可惜了!我还想活得更久,见证更多英雄的诞生!因为他们的活法是这么的有趣,是这么的纯粹,这么的...令人着迷。”
“...啊。”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了除了高塔之外的世界,那是一个极其宏大的史诗故事,那是一个尚在进行中的故事,宛若永远不会结束的神话。
被人类当作怪物般敬而远之的少年,一点一点的邂逅了各种神魔与人,并最终成长为了联系三界的君王,但这并不是故事的完结甚至只是宏大故事的开始。
斩杀魔王的勇者庚辰,因爱而死的女神瑶姬,寻找父亲的女孩可儿,有着多彩武技的狂章,经常赤身裸体在江河中帮助落水之人的黄魔,在远方观望着人世不停的嘲笑着人类愚蠢的云中君,古板不知变通的乌木田,整天想一些消极东西的童律,好色且单纯但却无比勇敢的大羿,被选作献给太阳的祭品少女仞,月宫中生活的女神们,为了拯救世人而变为怪物的梼杌,陪伴在少年身旁的谋士伯益(秦始皇祖先),政治的老师后稷(周武王祖先),与少年并列为上古四圣之一的皋陶(所有李姓的祖先),痴迷于星辰的火神之子殷契(商汤王祖先)......这是少年第一次知道在这狭小的天地间竟然存在如此波澜汹涌的生命之歌。
超越时间的命途之歌在少年的眼前展开,无趣的世界被那绚丽的色彩淹没,生活竟是如此悲伤...如此多彩的吗!
“好厉害...”
“少年,你的眼神变了呢。”
“变了?你是说我吗?”
“那是当然,直到刚才你还一脸活着真是无聊的表情,但现在的你却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就像是一刻都不能忍想要马上奔向这个世界的表情。”
从一个不懂装懂的小屁孩变成了一个跃跃欲试的小屁孩,真要说的话我更喜欢后者。
*
冰冷的空气刺痛我的肺部,白色的雾气朦胧着我的视线,孤身一人的魔女恍惚的漫步在熟悉的森林之中。
“结果...到这里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啊。”
启程时,芬里尔之子和萝特一起,到中途加入了爱德华先生,后来特尼尔带着其他的芬里尔之子离开了队伍,我们继续前进到了提图斯,然后萝特姐姐失去了双脚,爱德华先生也不知去向了何处。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只剩自己一人了。
拼凑而成的队伍,拼凑起来的人们,最后一刻分崩离析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啊...这是...”
美丽的十字架竖立在银霜点缀的森林深处,如同教堂中心的那个温暖的纯白,就如同那个少年灵魂的具现一般。
“师兄 里克 尼德兹之墓...埋葬的人是阿尔伯特哥哥啊。”
在十字架的下方的黑色大理石上刻着他主人的名字,在这冰冷的天地间只有这一点人类的色彩,该说是万幸还是可悲呢...
道路的尽头等待的是先人的墓碑,曾经的我不知道是否曾因此感到绝望,但如今的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感到悲伤,因为在这条归路上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的牺牲,承受了太多悲剧的摧残。
“伊克娜不知道怎么样了。”
或许还在森林深处的结界里生活着,毕竟她比常人要更加胆小,虽然坏心眼很多但常常因为胆子小而不敢将想法化作行动。
雷蒙斯哥哥经常因为老实而被她捉弄来着?真是怀念啊...
“...结果,到这里我也没有想起来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离开的啊。”
本以为只要回到这里,自己就能自然而然的想起过去的记忆,看来还是太天真了。
蕾雅失去的记忆非常的短暂,短到她本人都经常意识不到失忆的事实,对日常生活不会产生影响,也不会影响到自我的认知,但就是这样短暂的记忆缺失让蕾雅陷入了自问自答的漩涡。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离开的赫特密米尔?
里克哥哥是为了减少食物的消耗,阿尔伯特哥哥则是遵循这样的里克哥哥,但在失去了两个长辈之后,只凭赫特密米尔的产量养活雷蒙斯哥哥和我们两个小女孩应该是完全足够的才对。
想象不出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离开的,这么做的动机和这么做的理由都是未知,完全是反逻辑的现实,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但就是因为这场恶梦,我才得到了很多如果只是呆在森林深处一辈子也不可能了解到的东西。”
魔女不会过问政治,这也是最初吸引蕾雅的部分,但是实际过世间冷暖之后蕾雅却又有了新的想法,魔法应该是用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的。
正因为人世间存在这么多需要帮助的人,所以人们才会积累起智慧,创造出名为魔法的解决之法。
“我会成为魔女,但我也不会忘记曾经的一切,就是为了不再忘记,我才要成为魔女。”
魔法是另一种真实,这是罗蕾莱老师曾经说过的,而这种真实是只有人才能够明白的,才能够触及的真实。
名为爱的真实。
“啊!”
突然一阵强风从森林的深处拂过冰雪的大地,美丽的羽翼降临在了纯白的大地上。
“...魔兽。”
那是种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生物,有着狮鹫的前半身与马匹的后半身的魔兽,他的全身散发着一种格外的英气,那并不是如同巨龙般的霸气也不是巫妖那样不详的阴晦,而是一种纵横于天地间的机敏和潇洒。
宛若一位老绅士般的魔兽,但他却有着独特的强大,他高傲的向着蕾雅靠近过来,只身一人的魔女先是感到了恐惧,但她立刻摇了摇头将心中懦弱的想法赶了出来。
“这就是最后的一战...我必须要打赢他才行!”
金色的利刃从空中洒落,如同一个个身披金甲的战士围绕在公主的身旁。
“吾之剑在此列阵!”
金色的利刃在雪花覆盖的银色树林中显得格外亮眼,骏鹰只是不屑的看着被利刃包裹的少女,然后发出了人语。
“离开,此地不待见尔等。”
“...明明是只魔兽,竟然还会说人话吗。”
“魔兽?何以如此称呼吾辈?”
骏鹰歪着脑袋问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个反应让蕾雅感到有些莫名的熟悉。
但既然可以对话,那么通过非战斗手段进行交易也是有可能的。
“请听我说,骏鹰先生,我并不是来到此地的贼人,我只是回到这里寻找师兄弟的。”
“...胡言乱语。”
“我没有撒谎!”
“此地除吾,再无二人,何以为尔等寻人之所?”
那是因为有结界遮掩,蕾雅刚想这么说,就被一阵疾风堵住了口鼻。
树林间的枝干和雪花被这股风给卷起,向着骏鹰的双翼集中。
这并不是像萝特的飞燕四式那样的通过对物理法则的利用而产生的飞行能力,而是货真价实的‘飞翔’!
人类最大的梦想之一,可以在天际自由翱翔的能力,眼前的这只魔兽正在大方的展现着这种与生俱来的。
“离开,莫要再负吾言。”
“...”
应该在这里退下,等到这只魔兽离开之后,有的是机会偷偷摸摸的进去,正面对抗拥有立体机动能力的骏鹰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
“骏鹰,这是我要对你说的。”
利刃一个接着一个的立了起来,笔直的对准了眼前的魔兽,就像是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
“给我滚出这里,赫特密米尔的森林是属于我们的!”
不知道为什么,蕾雅不想对眼前的怪物说谎,而且无论是因为什么,她都做不到放任这个危险要素。
“...甚好!”
全长接近五米的巨大魔兽瞬间失去了身影,这样的体积却有着如同瞬间移动一般的加速度,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颗明星在天际翱翔,彗星追月或许就是形容眼前的场面吧。
蕾雅对着上空射出了金色的利刃,但在那不可思议的加速度面前,金色的利刃在他看来如同静止一般被不断的被其用华丽的身法闪过。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只是平白无故的浪费攻击方式。”
既然‘点’的攻击无法奏效,就要用‘面’来解决!
而且不能是在低空对高空的防空射击,而是在他下落瞬间发动攻势,无论怎么说面对高空的敌人我们的视野都是有限的,对方并不只是平面的闪躲空间,而是名副其实的三百六十度的活动范围,光是从地面的攻击很容易就会被其闪过。
“那么只要是在他没有那么自由的时候攻击就够了!”
对面不可能一直呆在空中,攻击也好,追击也好对面不可能一直守在空中,毕竟飞翔不同于飞行,对于能量的消耗和后者也是难以相提并论的。
“华斯(Huath,耐心、限制和欲望尚未实现),费恩(Fearn,是一座跨越深水的桥梁,是灵魂的存在),杜维尔(Duir,门的打开和力量的觉醒)!”
从背包里掏出了装有山楂树的枝干,桤木的干瘪的树叶和橡树的根茎,将他们重重的摔在地上敲碎,被解放而出的植物瞬间和念诵出来的咒文相互呼应,开始在地面延展形成了炮台。
“马尔斯的神像耸立在战车之上!他一身戎装,面目凶狠,如同一个发狂的疯子!他的头上闪烁着两颗星星!在古典之中他们被称作普厄拉和露白斯!公狗和**!卑微而又崇高之物!其名为哲人之石!调和四的法则,以此构造万灵之药!天之冥府,地之炎域!不断重复这个过程!以此身练就真理之炮弹!”
这是炼金术,准确的说是结合了炼金术理论的罗马系神话的应用,将人的性质转变为物质,通过射出一部分的肢体引发如同星体坍缩一般的破坏力!
用金色的利刃从手臂上挖下一小块肉片,将其放置在金色利刃和绿色植物构筑而成的炮台上!
“过来吧!怪物!!!”
这就是最后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