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翻涌起来,卷起一朵朵水花,一个庞然巨物从里面探出手掌,随即便是整个身子从里面窜出,盘于书院后山空中。
书院后山一时被这庞然巨物笼罩于身下,刹那间天黑。
只见得着其显露在云层外的赤红色鳞片,观得其身如蛇,不知全容,更不清楚巨兽藏在云层中的面容是一张人脸。
通体赤红,蛇身人首,烛九阴是也。
其名红烛,书院五先生。
红烛在云层里一阵翻江倒海发泄后,才化作人身落下,站于小木屋旁。
只穿着条红色短褂,上身坦露的精壮男子,活动了下筋骨,一拳便打在小木屋上。
小木屋周遭泛起阵阵幽光,千万道咒文浮现,挡住了这一拳。
见法阵浮现,精壮男子又是数拳,打得其晃荡不止、摇摇欲坠。
地动山摇的轰鸣声不断响起,震得人头晕目眩。
良久,法阵被精壮男子生生轰碎。
红烛双手一探,捏住木门侧框,一使劲,将其扯了下来。
手掌一抓,木门化成一片木屑撒下。
做完这些,红烛才舒畅的长舒一口气。
该干的事干完了,他也该归位了。
朱雀界本就无昼夜之分,是他将日月带来了这方天地。
金乌为日?
金蟾为月?
不过是某人的念想罢了。
为何无人能寻到蓬莱、方丈以及瀛洲的下落?
因为朱雀界根本没有这三座仙山。
归墟已回,七洲之地彻底归原。
七洲之外,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海,其名弱水。
某人曾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痴儿见痴儿,痴尽难却。
弱水生三千,三千化叁仟。
怎愁添愁,怨生怨。
他是红烛,持掌昼夜的烛九阴。
睁眼为昼,闭目为夜。
半睁半闭便是昼夜颠倒,乾坤不分。
归人已回,他也该了去。
红烛便合上了一半眼皮,身影消散于天地间。
人间再无红烛,唯留天边日傍月,好似一对双目凝视这方天地。
他只是一口怨气,日月坠陨后,两者凝而不散的怨气。
他恨那人,恨那人为何弃自己而去。
他怨这天地,怨天地坠陨不摔散他。
于是他被夫子镇压了,压在这兰溪下万年,并取名红烛。
直至今日,从束缚之地破出。
红烛才明白,才清楚。
那人并未弃自己而去。
天地舍不得自己,才让自己凝而不散。
恨却,怨消。
他便走了。
红烛,一点红色的烛火。
微小,却很明亮。
天地无他亦可,他无天地不可。
他本天上来,去也归天。
独留一盏烛火便可,好照亮那些浑浊的人心。
溪水重归宁静,竹林却又沙沙起来。
沙沙声中,青竹根根倒下,节节寸断,一只黑白两色,同团子一样的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
是头十来丈的食铁兽,其名执夷,书院二先生。
宛若小山的身躯渐缩,变得只有一臂长,仍是一副熊样,并未化成人形。
执夷抄起一根顺手的竹子,紧紧握在毛绒绒的肉掌中。
最后看了一眼小木屋,便往某处跑去,去向依稀是归位的上古战场。
木屋屋忽然冒出一抹嫩绿,随后便抽出了根绿意盎然的青草。
碧绿的草叶摊开,里面有一颗花芽。
花芽顺着叶茎滑落,摔进了兰溪中。
自那一株青草抽芽,木屋四周被绿意庞罩,遍地青葱,好似到了深夏。
花芽跌入兰溪后,溪畔一刹间便绽满了淡黄色的兰花。
而后半息,兰花纷纷枯萎,是暮秋那种败黄。
兰花枯萎后,溪流不再流转,止于一刻,被冰封住了,同晚冬时一般。
一地三景,尽却深夏、暮秋以及晚冬。
日月相傍后,便是四季同起。
三春树已出,剩下的便是三夏草、三秋花和三冬泽。
遍地青葱凝聚,青极为紫,一位款款的紫裙姑娘悄然现身。
三夏草,其名芊草,书院九先生。
败花凋零,瓣瓣周结,结成件苍黄色长衫,衫衣内浮现位婉婷姑娘。
三秋花,其名落泥,书院十先生。
兰溪凝实成镜,映出件羽衣,披在位傲痕姑娘身上。
三冬泽,其名寒泉,书院十一先生。
几人相见,互视嫣然,藕臂相挽,暗自相别。
寒泉拱手长揖,未言半句,身形如镜碎,川河止。
整个朱雀界的江海也在这一刹间猝凝,成了一条条“寒泉”。
“寒泉”止息,寒气却止不住从其内涌出,很快便将朱雀弥满。
寒来冬至,入冬了,晚冬。
落泥面色凄喜,哭着笑着,跳着唱着。
半哭半笑的声音唱出了最后一首小曲,微微颤抖的身子又跳出了最后一段舞。
曲尽舞完人别离。
落泥止住了身子,掩面而泣,在笑声中化作一摊碎泥。
碎泥陷入地里,依偎在那些败落的花根下,献出了最后的呵护。
天下花尽开,尽争盛。
落泥终有未,这漫天下的花儿,盛开一瞬后,在其最美的年华败落。
花开花落,已然暮秋。
芊草望着成了“寒泉”的溪统,又捧起一捧碎泥,将其撒向四周,把自己埋了下去。
芊芊小草,幽泽自生。
数不尽的葱绿小草,在各种无人迹的地方窜起,结出一颗颗硕果。
果出草泯,是为深夏。
候在上古战场外的锦茶,在感受到这些气息,满心欢喜,一步踏出。
终于到了这一天,她等得太久太久......
王啊,为你献上一切,还请你归来。
锦茶娇躯各处生出一根根藤条,相互交织起来,最后成了颗郁郁苍苍的参天大树。
参天大树扎根于归墟,树冠撑向天际。
郁树撑天,初春已来。
她们等了很久,久到忘了自己几近一切,只记得一个名字,以及迎回这片天地的王。
一切都是王给的,她们现在便将一切归还。
药田里低着头,屈着头的六先生参无,在播下最后一颗药种后,忽然泪流满面。
参无面前多了一个人,七先生当归。
看着当归凄楚的脸颊,参无哽咽道。
“终于来了,这些年我一直种补药,一直吃补药,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他能多几成胜算”
眼泪从两人脸上滑下,摔在药种上,让药种发了芽,很快成熟。
参无指着遍地刚刚成熟的药材,颤声说道。
“当归,等我......等我吃了这些,你再吃了我......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