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雷斯城中的一片荒地上,炸鸡和芳可并肩走在一条勉强可以辨清的小路上。
这里是莫拉家附近的荒地,之前曾被规划为贫民窟,之后因为一些原因一时被弃置了。也是因为弃置后的这里低价非常便宜,芳可才会把房子选建在这附近。
这里绝对不能算环境优美之处,昔日破旧的平房残骸堆起一个个小丘,颜色浑浊的土地上只有几处长着依稀可见的枯草,放眼望去基本能看到的只有荒芜。
跟着芳可一起走到这里来了炸鸡有些尴尬,之前在芳可家中,芳可说她与诺亚娜的记忆对调,随后她就不再说话了。炸鸡就那么看着她,过了会儿她就请求炸鸡和她一起走一趟,于是就出现了两人一起走在这里的场景。
炸鸡并不知道芳可把他叫出来到底要说什么,但是他很清楚这一定是件很重要的事,所以他没有把墨莲和青怡叫上,从芳可的态度来看,她只想和炸鸡一个人说话。
走着走着,身边的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似乎是来到了荒地的中央部分。
“你好不好奇这里发生过什么,会有这么大一片荒地?”
面对芳可的突然发问,炸鸡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不知道,因为战争?”
“猜对了一半。”
芳可蹲了下来,从地上挖出一小块土壤——
“是病毒。”
那有些漆黑的土壤下,隐约可以看到淡绿色的斑点痕迹。
战争,病毒,答案很明显了。
“是生化兵器?”
“没错。”
芳可把那把土撒回了地里,已经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那土壤中本应有的毒性似乎已经无法以通过接触就伤害人体了。
看着周围的土地,芳可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几份怀念。
“...你叫什么名字?”
“沐黎,你可以叫我炸鸡。”
“噗嗤...”听到炸鸡耿直地介绍芳可忍不住笑了出声,“行啊,那我就叫你炸鸡了。”
“炸鸡,你有去过诺提亚斯的其他城市么?”
“没有。”炸鸡心生疑问,不知为何芳可要问这个。
听到炸鸡的回答芳可则是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看起来异常落寞与悲哀。
“你是不是认为诺提亚斯的其他地方也是这么的繁荣?”
“...你不会要告诉我,诺提亚斯的其他城市里,到处都是这种因为生化兵器而留下的荒地吧?”
“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原因让一国公主住在这个城镇,而不是首都?”
芳可站了起来,牢牢盯着炸鸡,被那目光直视的炸鸡皱起了自己的眉头,嘴唇也不受控制地抿了起来。
“可是诺亚娜她告诉我她会回首都的。”
“她当然会回去,她还会先去一趟药剂店,询问关于荒地的救治方法。”
听到芳可的回答炸鸡心中一震,惊愕的语气词从喉咙口滑出,然后便不知该怎么接芳可的话。
芳可则是又笑了笑,看向了身后繁华的街市。
“你知道吗炸鸡,现在的加雷斯城有60%的人口都是外来的,属于诺提亚斯帝国的原住民屈指可数,除了一直守护的城镇的士兵们,他们全部都是真正的诺提亚斯人外,城中绝大多数居民都已经不算诺提亚斯人了。”
“...因为战争的原因,这里的人口都流失了?”
“是啊,而且不是流失那么简单啊...”
芳可迈开步子,再次向前走了起来。
“你不觉得这座城镇有一个东西你没见到过吗?”
“我对这里不太熟。”
“是么,那么你不妨猜猜看。”
芳可的语气在空虚中带着几分调侃,让炸鸡一时不知道如今的芳可内心到底是什么状态。
这个城镇中没有的么?现在她要带我去看,又在这荒郊野岭...
“...墓地?”
越过了一个小小的土丘。
那后面,是成百上千,如同垃圾一样被胡乱插了满地的石碑。
“回答正确。”
没有庄严,没有沉重。
在这乱石中,连对死者一丝的纪念都无法感觉到。
这些墓碑就好像是死者的尸体一般,被随意丢弃在这片角落里,把荒地染成苍白的灰色。
“...这个墓地真的不咋地啊。”
“是啊,这只不过是战士们堆出来的东西而已,但是他们也没有空,光是放这些东西都花了很多时间吧。”
芳可的语气里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但是看着墓碑,的确感受到了她的惋惜。
“如果在其他城镇,说不定连墓碑都没有人竖,到处都是被抛在地上的尸体吧。”
炸鸡无言,他发现与芳可对话自己似乎总会处于一种不知道该讲什么的状态。
他真的不明白,不是那种对这个世界奇怪设定的不明白,而是不懂,到底这个国家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芳可到底算是谁?当初的莫拉三兄妹后来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荒地?
毫无疑问,答案握在芳可手里,芳可必然知道些什么。
但是炸鸡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芳可的每一个问题都让炸鸡无法回答,而她说的每一句话,又都带着一股强烈的悲痛感。
那是一种不浮于表面的痛苦,就好像是把伤口隐藏在最深处一样。
“...炸鸡你有很多想问吧?”
芳可站了起来。
“是啊,不过,我感觉我都问不出来呢。”
炸鸡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感觉到几分恍惚,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违和感,从见面时就感受到了的,感觉这个成年女性的身体里面呆着的,是一个少女的灵魂,尽管每一句话都透露出淡淡的沧桑感,可那份骨子里的本能不会改变。
互换了记忆,指的就是这个么?
现在眼前的“诺亚娜”,满脑子只有芳可的记忆么?这也就是为什么当炸鸡叫她公主时,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吗?
无言的许久,炸鸡终于问出了一个问题:
“芳可小姐...你所说的交换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你对这个很好奇么?”
“是啊,非常好奇。”
“哦...”
......
决定人的性格的,到底是什么?
是出生以来父母赐予的本性?还是后天培养而成的个性?
如果说,要解析一个人的性格,那么,又该如何下手呢?问几个简单的问题?看一看生活里的小动作?
都不对吧。
能够最正确的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与成长的,只有“经历”吧。
人生来都具有相似的地方,纵然有所不同,也不可能全都表现得大不一样,那是极少部分人才会拥有的特质,那些人一般都会成为天才,就算不是如此,至少会在历史上留下痕迹。
那么,一个人可以被称为他自己的,就只有他的经历与记忆吧。
若非曾在万人之上,国王何以被称为国王?若非笔下镌刻而出的文字,作家何以被称为作家?
如果一个作家都不记得了自己过去的一切,那么他还能拥有属于作家的那份才能吗?
不可能的吧...当岁月流逝,本能与天赋就会与经历和记忆交错在一起,如果失去了记忆,那么与自己的过去刻在一起的一切都会一同失去。
就好像如果一个人彻底失去了一切记忆,失去了一切学习的技能,那么与出生的婴儿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一个婴儿拥有了属于一个人的全部记忆,原本脑内空空的婴儿与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是有区别,可是对于他们自己而言,这份区别毫无意义,你自己依旧是你自己,可是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证明你自己,就连你的大脑里,都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是你自己,却又不再是你自己。
......
“...好麻烦啊。”
“是吗。”
酒馆内,炸鸡与青怡坐在一张桌子旁,而墨莲则是在点餐。
炸鸡与芳可在回到莫拉家后,炸鸡就带着墨莲与青怡离开了,旋即来到了这家他们曾经来过的酒馆。
时间已经近晚,现在酒馆中的人数比上一次多了不少,吵杂的声音让酒馆内多出了几分派对一般的气息,而在欢笑声此起彼伏的酒馆中,炸鸡这安安静静的一桌看起来颇有几分怪异。
没多久,墨莲回来了。
“爸爸,点好餐了。”
“嗯。”
简单的回答后,炸鸡靠椅子上,沉默不语。
墨莲担心地看着炸鸡,可是又不敢开口询问,只能把求助的目光又投向了青怡,可青怡只是摇了摇头。
三人陷入了沉默的漩涡,没有一个人来打破这僵局。
等到酒馆的喧嚣声已经越来越大,墨莲点的菜已经逐渐端了上来时,炸鸡终于开口了:
“我给你们讲一下芳可对我说了什么吧。”
“嗯...”墨莲轻声回答,而青怡无声地点头。
然后炸鸡就把一切都告诉了面前的两人:诺提亚斯其他的区域可能都是废墟,这里可能遭受过生化武器的攻击,还有芳可和诺亚娜的记忆完全互换了......
炸鸡就那么讲着,墨莲与青怡则就那么听着。
没有像以往那样,露出过多疑惑的表情,她们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说出一句话。
在菜都已经开始凉了起来时,炸鸡长吁了一口气。
“呼...就是这样了。”
就好像是完成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炸鸡整个人都瘫了下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似乎这些事情并不能随意告诉别人一样,但是芳可并没有阻止他告诉别人。可是这件事在炸鸡的脑内不断回旋,这件事似乎成为了炸鸡心中的一个秘密,尽管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到底算不算秘密。
“爸爸你是不是觉得不应该告诉我们?”
墨莲的一句话,道出了炸鸡的心声。
“啊啊,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呢。但是说出来之后又觉得好多了。”
“嗯...是嘛,我觉得我不大明白,但是似乎可以理解爸爸呢。”
说着,墨莲站了起来,走到了炸鸡的面前。
然后,抱住了炸鸡。
“嗯?怎么了...”
墨莲笑了笑,用温柔的语气开口了:
“爸爸你要多相信一下我们啊,也许这份关系并没有那么牢固,但是对于我们而言,你的确是我们的‘父亲’啊。”
“其实我也知道,爸爸来到这个世界后会开始感觉到孤独,因为对于爸爸而言,‘我们’还没有成为你心中真正认可的人吧。”
“但是对于我们而言,爸爸是我们最重要的人,这件事存在在我们心里,但是却依旧需要我们一同努力才会真正刻在彼此心中啊。”
“所以啊,爸爸试着多依靠我们,多相信我们吧!”
听起来有几分沉重的话,从墨莲的口中轻易地被说出,那份话语间更是多了几分说服力,这也许就是笨蛋的力量?
炸鸡把目光投向青怡,青怡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墨莲,有一点不太对哦。”
“咦?”
炸鸡用双手把墨莲的身体微微推开,眼神中没有笑意,却给人以莫名的温暖。
“对我而言,你们的确是可以依靠与信赖的人啊。”
听到炸鸡的话,墨莲微微一愣。
旋即,笑容再次在脸上绽放而开。
“嗯!”
“那么...菜都凉了,赶紧吃吧。”
“哇哇!那么我开动了!”
吃着饭菜的炸鸡,脸上并没有以往那么多笑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比平时都要高兴。
在酒馆内就当吃完了晚饭,炸鸡父女三人直接回到了旅馆里。
就在各自准备回到各自的房间时,炸鸡突然叫住了青怡。
“青怡你稍等一下。”
“怎么了?”
“有件事要拜托你。”
“多亏了墨莲,我现在对这件事有了点主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