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方殊将饭菜做好后，方父和方母才堪堪从房中出来。
天色昏暗了下来，方殊一家人掌上灯火，围坐在桌前，方母在最小的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的声音中不停地夹菜拨到方父碗中。
“娘亲好偏心哦！”对于方母的行为虽说早已司空见惯，小丫头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抗议。
“就是，就是。”一旁的小胖子也跟风附和道。
方家的教育还是比较开明的，没有所谓的家主作风，对于方父来说，妻、子只要过的开心就行，而方母以前就在严肃、压抑的帝都生活的，她自然是喜欢自由一点。
方殊添完米饭，凳子还没有坐热，便看到了母亲睨过来的眼神，翻了翻白眼，夹了几筷子的鱼给两个小家伙。
“这下公平了吧。”方母笑眯眯的看着小丫头说道。
“嘻嘻。”方闻雪笑了起来，沾着菜油的唇瓣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转头就给她的阿哥和阿弟各夹了几筷子洋柿子，哼哼，谁让阿哥煮了鱼还要再弄个洋柿子出来。
许是父母遗传的缘故。三人有着许许多多的相同的地方，比如千里挑一的外貌，比如在学习这方面的天赋，再比如对于洋柿子的不喜。
其实洋柿子是做给方父方母吃的，不过三人或多或少都会被要求夹上几筷子。
看着方殊眉头轻皱着将碗里的洋柿子大口伴着米饭消灭掉，小丫头嘴角的笑容更甚，阿哥可是把她的份额吃掉了，那么她便可以集中注意力在鱼肉上了。
方闻雪正笑着将筷子伸到装着鱼肉的盘子里，一双夹着洋柿子的筷子快速的来到了她的碗中，轻轻的放下。
筷子还没够着鱼肉的小丫头脸上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洋柿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再抬头看了看筷子的主人——方母，小脸忽地就垮了下来，眼神中尽是幽怨。
“哈哈，阿姐，哈哈哈。”看着瘪着嘴的方闻雪，最先忍不住地是小胖子方闻学，其次是方父方母，最后，连端碗喝着汤地方殊嘴角也泛起浓浓的笑意。
“洋柿子有健胃消食、清热解毒的效果，偶尔吃一点也不错。”方父看着自己女儿可爱的模样，笑着安慰道。
“哼！”小丫头眼睛滴溜一转，看向第一个笑话她的人。
阿弟已经吃掉之前的一份洋柿子，碗里尽是鱼肉、豆腐，肉嘟嘟的脸上扯起大大的笑容。
“阿耶说的对，来，阿弟，咱俩应该多吃一点，挑食可是不好的习惯。”言语间，方闻雪弯起月牙般的眼眸，筷子已然夹起大大的一份洋柿子，想要拨到阿弟碗中。
“？”前一秒还在笑着的小胖子连忙将碗藏好，不过最终还是在自家阿姐笑眯眯的注视下，屈服了。
“嘶！”两张小脸皱的五官似都要堆在一起，一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两人分担一下就行了。
晚餐就在一家子欢乐的氛围中度过了，最终两人还是没有把碗里的洋柿子消灭掉，全都拨给了自家阿哥了。
······
饭毕，方殊领着两个小家伙去了书房中，带着他们写了会私塾先生布置的假期作业，便由着他们出去溜弯去了。
村子原先由三个大姓宗族组成，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有的人迁出，有的人迁入，就形成了如今的桐圭村。
村里面大都是熟人，多多少少带着点亲，真要扯辈分可能还得从祖辈那会算起，平日里就算彼此有点小龌龊也不会上升到家人层面，所以村里面的小孩大多晚饭后都会出门溜溜，既能消消食，也能让孩子们拉拉关系，大人们倒乐见其成。
书房，方父帮方母收拾了白天晾晒的药草便叫来了方殊。
“这本《白祝游记》可曾阅过？”方父将从书架上取下的书籍摆在桌子上，问道。
“略有涉略。”方殊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认真的回答道。
“里面记载的‘仙人’可还有印象？”方父将书打开，一页一页的翻着。
“举手抬足间可翻山覆海，弹指间摧毁日月星辰。阿耶，这不是传说吗？难不成世间真有仙人存在？”方殊自然是记得的，他第一次阅览这本游记时，也曾意气风发，也想着去成为那逍遥人间的仙，不过在多次独去山间寻求无果，随着为人成熟些时便渐渐放下。
“是真的。”方父背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天上的点点繁星，眼神逐渐迷离，回想着自己年轻时的一些经历，“以前我在帝都为宫里那位治病，也遇到过一种奇病，当时那位心脉渐弱，脸上死气已显。
我与几位老太医手段全施，却也只能克制一二，非人力能救。
后来，后来啊。
呵呵，那人被请来了，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指，青芒闪过，病入膏肓之人瞬间就痊愈了。”
方父自嘲道：“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一度很迷茫，苦苦学习的医术竟不及人家动动手指。
后来想要去找那人求教，有一位好友拦下了我，告诉了我一些秘闻。那人是仙人！那是自我大卫建立以来就庇护着我们的仙人。
后面我渐渐想明白了，仙人那种存在岂是我等可以企及的，何必在这件事上作茧自缚，心中看开了，于是就走出来了。
而受我那段时间的影响，你娘亲决定，跟我回到这，放弃了那繁华的帝都。
对了，那还有一处我们留下的宅子，以后你出去了，可以去那看看。那里有我和你娘亲的很多回忆，所以没卖，交由你舅舅打理着。”
方殊看着方父的背影，想说些安慰的话，张了嘴，又觉得自己此举明显是多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阿耶我啊，已经放下了，那个领域的人比不了就比不了吧，把自己的本事学好就行了。”方父看到方殊那副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你说这些，其实还是因为这次的病。”
“阿耶的意思是，这乃是仙所为？”方殊捕捉到了方父话中含义，自家父亲从不会说些无厘头的话，行医做事条理性、目的都拎的清。
“说不准，也有可能是我学艺不精。”方父摇了摇头，他的心中还抱有这次是他医术水平不到位的侥幸。“这次的病已经上报给城中了，估计这几天便会派人来调查了，到时候我会再跟着去看看。”
方殊看着方父，眼里满是不解，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在与不在已经并无太大作用。
“殊儿可曾记得你蒙学结束后，阿耶问过你的话？”
“不曾忘。”
“之前阿耶教你如何治病，今日阿耶再教你，医者仁心，悬壶济世，行仁爱之举，求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内心，无愧于所学。”
看着方父抚着祖传医书，嘴里的话语轻轻响起，重重击在方殊的心里，脑海中的一幕幕放映而过。
那时他五岁，因天赋异禀，早于同龄人完成蒙学，方父带他到书房，桌上左边是一封县城中书院的推举信，右边则是祖传的医书，方父问他，他想要什么。
他只思考片刻便对着父亲行了拜师礼。他不愿读经书，愿学岐黄之术。
之后几年里方殊不断钻研医书，上山采摘药草，跟着方父出门行医。
如今，村里的一些小病多数是他看的，‘小方郎’便从此叫得开了。
“我记下了。”平日里，就算是小病，治好了，看着病人安心的笑容他心里也会有淡淡的成就感，虽然不能完全理解父亲的话，方殊还是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再聊了一些家常后，方殊就出了家门，今日要早些歇息，他得把两个小家伙叫回来了。
交界的月光下，路的轮廓一清二楚，一户一户的灯火，再加上吃完饭坐在外边交谈的人声，晚上的村子倒也显得生气盎然。
径直穿过半个村子，来到村口大树的另一边，果不其然，方闻学和方闻学两个人正蹲在树根下，戳戳弄弄的玩着什么。
走过去，方殊才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少女身着粉色长裙，手里握着一卷书坐在阴影下的石凳上。少女看见方殊后，站起身来，迎着方殊走去。
少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样貌秀丽。她是村里私塾先生之女----方荪，也算是他的青梅，很小的时候便跟在他身后跑。只不过后面长大了，懂了些男女有别，便渐渐有些距离了。
“殊哥哥，晚上好。”方荪率先打了招呼，其实方荪比方殊要大上几个月，只不过儿时跟在方殊屁股后面跑的小孩都叫他殊哥哥，方荪加入了进去自然也不会例外。
“嗯，晚上好。”方殊点了点头，似乎全然看不见少女眼中的爱慕。
“该回家了。”方殊对着两个小家伙招招手。
“哦。”
“好。”
方闻雪和方闻学乖乖的走到自家阿哥身后，礼貌的跟方荪说了句“荪荪姐再见。”
“再见。”方荪笑着回答着。
“谢谢你照看他们，给你添麻烦了。”方殊礼貌的笑了笑道。
“没事，没事。”方荪摆了摆手回道。
“那我们先走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好。”
看着逐渐走远的三人，想起自己曾做过的努力，最后回应她的只是疏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干脆到不给她一丝希望。
方荪轻咬粉唇，眼里的爱恋与失落交织，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