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我们得走了。”方殊背着阿弟来到厅内,却见方母还在执笔书写着什么,轻声催促道。
“好。”方母把纸一扬,铺在桌面上,再用砚台压在上面,就利索的带着几人向后门走去。
纸上的墨很稀,是匆忙中用干涸的砚台调水制成的,所以墨直接沁透了纸张,但字还是能看清的,字不多就几句话,交代了他们一行人的去向,是方母留给方父的。
方殊小心翼翼的从门缝中探出脑袋,左右张望了会,外面路上空荡荡的,安静的可怕。
收回脑袋的方殊冲方母她们点了点头,一把接过方母怀中的阿弟,背在背上,轻轻大的推开两扇木门,方殊率先走了出去,其后三人紧着。
这条路笔直的通向村外的山林,沿途的住户寥寥无几,方殊一行人压抑着呼吸,谨慎而快速的行进着,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时不时还得防备着偶尔路上出现的房屋。
一路上安静的环境营造的却是压抑到极致的氛围,一行人精神紧绷着,终于来到了村子边缘处的一座石亭。
“呼!”几人纷纷松了口气,停下了脚步,打算在此歇息一会,长时间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步行让他们精神和身体都十分疲惫,尤其是一直背着个人的方殊。
“跟话本里的情节一点都不符......唔!”这时,方闻雪的稚嫩的声音响起,话还没说完便自己捂住了嘴,随后在几人的注视下乖乖的吐了吐舌头,试图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来蒙混过关。
“呸呸呸,乱说什么呢。”
很不幸,即使及时住嘴,但还是被走过来的方母敲了敲脑袋。小丫头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脑瓜子,不敢露出委屈的表情,谁让自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一直都很喜欢她阿哥,不仅平时爱缠着他,就算在方殊学习时也会拿本母亲床头的话本靠在他身上,遇到看不懂的便让方殊念给她听,所以一些故事里的桥段她是清楚的。
本来稍稍轻松一点的氛围瞬间又压抑起来,其实,方闻雪说的话是几人一直所心中担忧的。
这一路上真的太过于顺利了。
“人生可不是话剧,没有推倒给你重新来过的机会。”方荪幽幽开口道,显然她是想起了那具被丢在她面前的尸体,“有时候,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
方殊将看了看靠坐在石栏上的少女,少女玉面微仰,眼中描绘的是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方殊微微一愣,随即赞同道,“确实如此。”
说罢,将靠在他身上的方闻学放平,使其枕在自己的腿上,看着阿弟平静的睡脸,笑着开口道:“正是因为这般,我们才更得珍惜眼前的一切。”
方荪闻言抿着唇,望向此刻的少年,他微微低着头,眼睑低垂,余给她的眼眸只有小半,即使如此,她也看见了,看见了那一如往昔的坚定与柔情。那是少年第一次抱着妹妹炫耀的眼神,也是少年向他父亲跪师发誓的眼神,更是令她深陷其中的眼神。
她展颜一笑,明眸皓齿间是少女的期盼与祝愿,方殊没有看见,方母与方闻雪也没看见,“嗯。”这是她的回答。
没有休息太久,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几人便启程了。
他们的人生不是话剧,进山的途中没有发生任何危险,而且在有些陡峭的山路上,他们遇到了另一拨逃生的人,也是这个村的。
大概有十来人,是住在村中另一角的人家,姓吴,是建村那会的三大姓之一,里面半数都是健壮的男人,手里还有鱼叉、锄头之类的武器,剩下的则是妇孺。
因为方医师的缘故,平日里上门拜访的人不少,这些人正是其中一些。受过方医师的恩情,这些人对方母几人很热情,拉着他们加入了队伍,接下来的途中更是照顾颇多。
人多了,气氛就松了不少,一路上交谈的声音便时时响起。这座山上是有一座土地庙的,不大,却够一行人暂做安身之地,不然这满是积雪的山上,就算有被褥也挨不住。
因为降雪的缘故,外面拾捡的柴火不适于引火,没有办法,他们商量了一下便是决定把一些蒲团和窗帘扯下来引火,当然这之前还是向土地老爷征求过意见,一言不发的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方殊取出火折子,熟练的吹着气,不一会火焰就燃起来了。
添了些柴,因为有些湿气,起初还是有些烟雾缭绕,呛人的很,后面火烧得烈些了,便好多了。
吃了干粮,又一起聊了会,因为明天还要赶路,便在安排了守夜的人之后早早各自睡去了。
方母与方荪、方闻雪一个薄被,方殊带着阿弟一个薄被,隔得不远。
夜深人静,天上盖着乌云,所以外面是一点光亮都没。
不知是茅草铺地太硬,还是薄被不抗冷,总之方殊睡的不踏实,后面醒来便是再睡不着了。
方殊轻轻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俯耳听了会方闻学安稳的鼻息,再给他掖了掖被子,就独自走到火堆旁,小声的唤了声守夜的人,表示让他去睡,自己看着。
吴姓家人没有安排过方殊等人守夜,只是方殊实在睡不着,便想着替他们一下。
那人小声的道了声谢,便去睡下了,整个庙中除了柴火燃烧时不时的啪啦声,就再无任何响声。
方殊走到门前,往外看了一眼,由于光线问题什么也没看清。
只得回身走到火堆旁,双手抱膝的坐在旁边,眼睛呆呆地盯着明亮的火焰,心中暗暗的消化着这两天发生的事。短短两天内,本该坐在家中温习医书的他现在已经为了逃生跑到庙中来了。
“阿耶那边有秦叔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阿弟的病现在倒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暂时昏睡过去,以后他就算走遍大卫也定要治得。所以,如今的处境倒不算太糟糕是吗?”
“自己一家人,只要走远一点,去帝都,那所谓的仙应该也不敢在那肆意妄为。”
......
方殊脑海中念头一个又一个浮过,直到一道身影坐在的自己的身旁,他才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少女。
少女脸上有睡觉时压着大概是衣服之类的东西印出来的红痕,她本人大概不知晓,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方殊。
“我......”方荪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睛,鼓起的勇气瞬间又消失了,原本到嘴边的话也改了,“能借殊哥哥的肩膀靠会吗?”
说罢,看着少年犹豫的点了点头,她的身子便缓缓的靠了过去。
这是她一直羡慕渴望的,少女靠在少年肩膀上,脸上流转着淡淡的笑意以及一丝幸福。
方殊的身子先是一僵,随后在少女淡淡的体香中逐渐放松了下来,对于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他有喜却没有爱,他是大概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