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兵们离开了。走的时候,他们顺便把能看见的值钱的小玩意儿也都给带走了。瑞克尔夫妇平时并没有买什么珠宝存起来的习惯,因此宪兵离开时带了一丝失望。
看着离去的宪兵们的背影,爱丽丝感到一阵头痛。他感到自己的记忆如同炸开的烟花,在脑海中乱窜却难以抓住。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对包括刚刚几人在内所有的塞维尔纳宪兵都充满了敌意。
“夫人。”蕾西亚走到露米卡妈妈身边。“刚刚的那名哥哥难道也是工团的人吗。”
“不是,我从没见过他。”露米卡妈妈摇了摇头,否认这一点。
“诶。”蕾西亚略显惊讶,她问到:“那为什么,那名宪兵会愿意给我们说那些...”
“这是一笔交易,小蕾西亚。”妇人摸了摸蕾西亚天蓝色头发的脑袋。“他希望找一条退路...也就是说,尽可能地通过我们跟反对国王的势力搭上联系。”
“为什么?他不怕被揭发吗。”
“因为马上就没人能揭发他了,从他的话里能听出来,现在的国王政府实际上摇摇欲坠。”
“他暗示在全国范围内国王政府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支持,但我们并不知道,更不知道爸爸的情况。作为掌握这些信息的人,他告诉了我们爸爸的消息,并且愿意约束宪兵不来骚扰我们家。”
“那爸爸他现在在哪?”听到提及父亲,露米卡焦急地询问道。
“不用担心爸爸,他现在很安全。”瑞克尔夫人安慰道。“刚刚我看到地图,他应该是及时转移出塞维尔纳城,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着呢。”
“那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笨蛋。”蕾西亚说。“叔叔回来的话得有多危险。”
“我想应该不久,塞维尔纳的和平应该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爱丽丝却这样说道。“既然宪兵都已经不再对自己的效忠对象抱有信心,那么也就说明实际上塞维尔纳的王政随时都会崩溃。”
他看着窗户外面的天空,那是即将落下去的夕阳。
“小爱丽丝真是成熟了不少。”露米卡妈妈夸赞他,然后接着说道:“但是这段时间塞维尔纳依然很危险,动乱应该会持续很久,所以你们能不出去尽量别出去。”
“可是我在咖啡厅还有工作...”爱丽丝想起来自己在咖啡厅打工认识的女仆同伴,她们现在不知道安不安全。
“爱丽丝,咖啡厅那别就先别去了,工作丢了也没关系,安全更重要。”
“我并不是因为工作什么的才想过去...”爱丽丝撇过头,嘟囔着。
但他声音越说越小,似乎逐渐想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我就先呆在家里吧。”
自身难保的前提下,无法再考虑为她人提供庇护。就算去咖啡厅见到了那些女仆们,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学校呢?我们还要去吗。”露米卡问。
“费雷德先生上次上课就说过,那是最后一次来着。”蕾西亚告诉露米卡。
“他这样说过吗。”露米卡呆住了,他没有认真听,完全没记起来。
“笨蛋。”
“但,未来还会去学校的吧。”蕾西亚用更小的声音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
那种印象里传统的学校,会有专门的校服,上课用的教学楼,每间教室里都会给学生们配一把凳子和桌子,墙壁上挂着滴滴答答的钟。
如果工团的叔叔姐姐们赢了的话,是不是就能去这样的学校上学了呢。
他们说过在未来,我们会建立更多自己的学校、医院和房子,到时候每一个人都能...
“蕾西亚。”
看着陷入思绪的蕾西亚,爱丽丝突然叫住了她,并握住了她的双手。
“一定会的,这次一定会的。”
不知道为什么,爱丽丝的情绪突然显得有些激动,他的眼睛里充盈着泪光。蕾西亚完全不明白爱丽丝为什么会这样,仿佛自己被看穿了内心的想法。
“你怎么了,爱丽丝。”
“不,没什么,只是...有些难过,突然地,莫名其妙地...真是奇怪。”
他用袖子擦了擦突如其来的眼泪,略带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刚刚脑海过闪过的画面,是蕾西亚在给自己诉说愿望的场景。在冰天雪地中,在炮弹炸出的弹坑里,在污水与血泥汇聚的堑壕,在阳光明媚的麦田农场...
心情愉悦的蕾西亚,满身鲜血的蕾西亚...
记忆越来越混乱了,就像现在的塞维尔纳城。爱丽丝觉得,他或许是不是生什么病了。
明明空气中充斥着愈发浓郁的火药味,但自己的感知却变得越来越不真实。就好像已经经历过许久许久,早已习以为常了一样。
“我想先去休息一会。”爱丽丝说着,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安德森·伟兹。】那是刚刚从家里离开的宪兵的名字。
爱丽丝在心中反复默念这个名字,试图从记忆碎片中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不然自己不可能在刚刚那一瞬间升起如此剧烈的憎恶。
【他到底干了什么呢,他究竟会做什么,他是不是我们这一边的。】
爱丽丝一直、一直盯着窗户外面火红的夕阳,直到逐渐变成深紫色的暗淡天空。那就像是翻滚的漆黑乌云,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
更为猛烈的狂风即将席卷这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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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计划第二步兵师将掉头转向攻击塞维尔纳,但军队组织上出现了混乱,导致其比预定的就位时间晚了一天的时间。
塞维尔纳城内的暴动也被以比预想更快的速度镇压,宪兵队、这一被证明是完全忠于皇室的部队展现出超乎想象的效率。
内部和外部的计划双双失败,首都塞维尔纳被暂时稳固在了王政手中。但由于尤金国王被刺杀,并且第一继承人王子殿下在前往森普兹的第一皇家步兵师尚未归来,而索菲公主年龄太小无法承担责任,于是最高权力由临时组建的贵族议会所掌控。
财政部长斯维登,同时也是一名跟皇室有着深厚渊源的老贵族,担任了贵族议会的领袖。
虽然首都地区的控制重归于保皇党的手里,但是在全国范围内则又呈现出不一样的情况,许多驻扎部队失去了与首都的联系,不同派系的将领之间互相争夺部队控制权,甚至是士兵委员会与军官争夺控制权,暗杀与哗变在各处上演。
无可否认的是,除了部分常备师,革命军与国王政府都暂时失去了对全国大部分地区的掌控力,不过这样混乱的局面不会持续多久。
塞维尔纳的全面戒严已经开始,宪兵队将对参与叛乱的家庭一家一家地审查甚至清洗。夜晚的深处时不时会响起隐秘的枪声。
停靠与塞维尔纳军区的装甲列车,也是与莱明特战争后卡沙尼亚全国仅存的唯一一列装甲列车———A01号,逐渐从站点驶离,在夜幕的掩护下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
真正的内战马上就要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