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在教室外响起的时候,我正准备动手把作弊的晓涵抓个现行。但却被那突如其来的警笛声扰乱了计划。估计是职业病使然吧,那急促的声音竟让我感到一阵心慌和不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晓涵这孩子竟然正怒气冲冲地盯着我。
我干嘛了要这样瞪着我?想造反啊臭小子!
就在我打算上去给他一拳的时候,突然教室外有人喊我的名字。
“许老师!”
胖乎乎的王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稀稀疏疏的刘海沾在满是汗水的额头上。
“死人了!”
或许是之前的职业素养还有些许残存的原因,当我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竟感到一丝激动,近乎条件反射一般。但我仍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什么情况啊王主任?”
他咽了咽口水,总算是艰难地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警察说什么我们学校死人了。”
“哦……”
果断的是骚扰电话,很明显,是想浑水摸鱼,趁火打劫啊!
视线再次望向晓涵,他背对着我,鬼鬼祟祟地扒拉着自己的袖口,我当然知道他打算干什么,就等着他把藏在袖子里的手机抽出来,我就当场抓他个现行。
“麻烦你去应付一下吧许老师!”
“谁?我、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视线离开鬼鬼祟祟的晓涵,转向了站在门口,双手紧握着捧在胸前的王主任,我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是我啊?”
“老张听到那些警察谈话提到说是认识你,估计是你当警察时候的同事吧!”
“……万恶的熟人社会。”我捂着额头轻声嘟囔着,“可我还在监考啊主任!”我用力地瞪着晓涵的背影,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来震慑住他,阻止他作弊。
不过主任的这个请求显然是不好推脱,眼下就只好先下手为强,抢先一步把他袖子里的手机给掏出来。虽然这么做肯定会让他挨个处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向前跨了一步,左手掐住他的肩膀,右手迅速塞进他的袖子里。
软软的,暖暖的,滑滑的……我直接摸到了这孩子的肌肤,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摸到。
“搞什么你!非礼啊!”晓涵突然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叫声,用手肘一把撞开我。
“手机呢?”我感到自己被戏弄了,很是生气地望着他,“肯定藏……”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只感到自己的左手肘被人用力给挽住,巨大的拉力把我拖离了那孩子身边,“许老师!会有别的老师来帮你监考的,你先把那几个警察打发走吧!”
“不是主任!许晓涵他!”
“你弟弟不会丢的啊!”王主任一脸的无奈,“你就放心去应付那些警察吧!”
主任根本就没打算给我解释的机会,硬生生把我往教室外面拖。明明就是一个又矮又胖的小老头,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我几次想出招将其一招击晕,但实在碍于自己还是学校老师的身份,也就在这犹豫间,我已经被他拖出了教室。
教室从我的视野中彻底消失的前一刻,我看到晓涵从裤子里掏出手机,挑衅般地朝我晃了晃,满脸是一副胜利者的得意表情。
他的嘴型拼凑出:“谢谢姐姐!”四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那四个字和他开心的表情,让我莫名失去了对付他的欲望。
我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就这么任主任拖拽着到了学校门口。
一辆警车停在大门口,“呼呼”的警笛声刺耳而急促。两个便衣模样的男人正在和门卫师傅交涉着。
“大爷!我再说一遍!”一个留着大背头的男人用力地朝门卫师傅晃着手里的证件,“我是警察!接到报案说这里发生了命案!我现在要进去搜查你明白吗?”
五十过半的门卫张大爷用力挺起了佝偻着的背,手里倒拄着他平时扫地用的大扫帚,摆出一副人在门在的气势,“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学生今天考试呢!警察怎么了啊,警察也是人民公仆啊!人民公仆就能打扰学生考试了!人民公仆就能随便进学校了啊!”
我不得不为张大爷那认真负责的态度鼓掌,也就在这时候,我看清了大背头男人的脸并第一时间喊出了他的名字,“裤头!”
那家伙一惊,转过脸来正对上了我的视线。
“师姐!?”他似乎完全没料想到我会出现在他面前,嘴巴张成了夸张的“〇”字形状,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我的穿着,“可以啊师姐,之前他们都说你在这儿做老师,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还真成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了啊!”
虽然明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嘲讽或是戏弄的话语,但我还是觉得听起来非常的别扭。我挥了挥手,指向那个不停鸣叫着的警笛,“给我关了!学生今天考试呢!”
裤头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对不起啊师姐,这个开关坏了。”
“……”我一脸无语地看了眼一脸尴尬的裤头还有他身边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两眼放光地看着我的小平头。
看来是指望不了这两个家伙了……
我箭步上前,整个身子从车窗探进车里,所有人都惊愕地关注地我的一举一动,倒也没人上来阻止。我趁机一把拔掉了驾驶室里连着警笛的那根电线,整个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
“太吵了不好说话。”我把自己的上半身从驾驶室里面抽出,裤头一脸无奈地看着我,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说什么。
“说吧裤头,到学校来干嘛。”
原本还满脸懒散表情的裤头突然捋了捋自己的大背头,向我摆出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我们接到报案!”他边说便朝我用力挥着手,似乎想通过这样的动作来增强自己的气势,但我看得实在心烦,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手背上。裤头安分地把自己的手放下紧贴着裤子,声音也变得柔软了许多,“我们接到报案,报案人说学校里发生了凶杀案,而且凶手还没跑,所以我们就赶紧过来了。”
学校里响起一阵考试结束的铃声,可恶,看来晓涵那臭小子肯定是得手了。
我懊丧地捂着脸,实在是不想再说什么了。裤头悄悄地看了看我,“师姐。”
“干嘛!”我没好气地回应道,显然把他吓了一跳,裤头战战兢兢地用询问似的语气轻声念道,“那个,能让我们进去瞅瞅不,师姐?就瞅一下就行!”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让我想起了当时他刚进局里时候,整天笨手笨脚做错事,只好向我求助时的模样。我有些于心不忍,我转过脸用目光征询着王主任的意见。
王主任显然是也看出了不让警察进去转一转是不可能把他们打发走了,再加上考试已经考完,于是也就顺水人情地点了点头。
“可以是可以。”我转过去对着裤头继续道,“但我有两个要求。”
“师姐,要和警方谈条件,这不太合适吧!”
我点了点头,“这样啊,那我就先回去了。”
“不不不!师姐的要求我们肯定尽力满足!”
“第一,只准你一个人进去;第二,从头到尾,我都要和这位王主任陪着你。”
裤头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我这才和王主任一起,陪着裤头,按照他的要求前往他所说的那间储藏室。
“讲真裤头,你肯定是被报假警的恶作剧给耍了。”在路上我忍不住对他这么说道,见他一脸的费解,王主任也凑上来解释道,“那储藏室都快一年没人去过了,而且就一把钥匙在老张那边,我刚才去拿的时候老张也找了好久才找到。”
“难道你们没听过什么叫密室杀人吗?”裤头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上嘴唇,一副垂死挣扎的不甘心态度,“我跟你们说,这样的房间才最容易出事!”
我直接白了这家伙一眼,从警也快两年的他竟然还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让我觉得这家伙的心智两年来绝对是没长过。
“师姐,能问你个事不?”
“说。”
“你为啥要来做老师呢?”
我一愣,脚下的步伐停住了。王主任见我们不走了也停了下来望着我们,脸上是“你们做啥呢”的表情。
“师姐明明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警察。”裤头望着我,一脸严肃,“但是为什么要来做老师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发晕,赶紧伸出手,支住了裤头的胸口。他似乎在琢磨着我这个动作是否有什么深刻的含义,两眼呆呆地望着我。在确定自己不再发晕后,我轻轻给了他一拳。
“因为老师赚得多啊!”
“啊!真的吗?!”
“真的啊,你不知道吧!老师赚得可比警察多多了!关键是还不用加班!而且还有寒暑假,要你你干不干?”
裤头傻傻地看着,好像真的被我说动了心。我再一次伸手捶了他一拳,“抓紧去看完赶紧滚回局子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望着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过身继续朝这既定的方向走去。裤头在我背后停留了一小会儿,低着头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转而也跑了上来,跟上了我的步伐。
虽然脚上的步子走得很快,脑子却还是昏昏沉沉的。
——但是为什么师姐要来做老师呢!
裤头的话重现在我的脑海里,我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头有些发紧。
是啊,我究竟是为什么要来做这个老师呢?
那样的原因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啊。
不经意间,我们已经走到了那间储藏室门口,主任掏出钥匙,用力撬动那老旧的门锁,发出咔咔的响动。
绿皮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半开的门缝间冲出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和裤头彼此看了眼,在同一时刻皱起了眉头。
尸臭……
裤头熟练拔出腰间的手枪,警惕地朝黑乎乎的房间探进了身去。
“灯在哪儿?”黑暗中传出裤头的声音,王主任在外面将具体的电箱位置告诉了裤头,大约半分钟后,他打开了电闸。
一排排许久未打开的日光灯由内向外的依次亮起,照亮空间中弥漫开的尘埃,闭塞的房间笼罩在一片暗沉沉的灰白之中。
就在我紧张地考虑是不是该报警请求支援的时候,裤头却一脸尴尬地走了出来,“警报解除。”他望着我,把手枪关上保险,塞回到自己的腰间,望着我动了动喉咙,僵硬地吐出了两个字,“死猫。”
我听到站在我身边的王主任长长松了口气,口头禅似的说了句,“瞎搞。”
“其他没什么吗?”我追问确认到,裤头望着我摇了摇头,“都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你的密室杀人呢?”我朝他打趣道,裤头涨红了脸,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嘴里则嘟囔着“报假警真可恶”这样抱怨的话。
一阵上课铃响起,王主任把房门的钥匙塞进我手里,“许老师,你陪这位警官看完后记得把钥匙给老张送回去。马上要开年级会议,我就先走了啊!”王主任把粘在额前的刘海往头顶捋了一把,有意用那一小撮少得可怜的头发遮挡头顶那块巨大的地中海。他向裤头道了一声失陪,转过那又矮又胖的身子,急匆匆走掉了。
我和裤头一起站在那间弥漫着恶臭的房间里,那是一间不到二十平的小房间,被一排生锈的置物架将整个房间围拢成一个“回”字形。架子上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从沾染的灰尘来看,应该有好长时间没人动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某处地方感觉很不和谐,但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师姐!”裤头突然喊了我一声,彻底打断了我的思路,“给你添麻烦了师姐。”他朝着我点了点头,就像是日剧里的那些警探一样,一本正经的庄重。
“另外,有个很冒昧的问题想问一下师姐。”他严肃地望着我,深深吸了口气,内心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果然啊……
我困扰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家伙果然没被我的什么“教师赚的更多”这样的说辞给糊弄过去,毕竟是学过刑侦心理学的警探啊。我正想着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裤头却悄悄压低身子,轻声问道,“那个,教师赚的真比警察要多么?”
我望着裤头诚恳而单纯的目光,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