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如果是在平时的话。
我独自一个人站在许梓烟之前呆过的那间拘禁室,看着她贴在墙上的纸,上面写着“通风口”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没想到字那么丑还能当老师。
我觉得有些热,解开了衣领上的扣子。虽然门打开着,但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胸口也闷得很。
“裤哥。”
佳馨和小刘出现在门口朝我敬了一个礼,他们都穿着警服,虽然只是刚入职不久的新人,但是此刻却表现出和年纪完全不符的老练感觉,这让我感到很惊喜。
“找到了吗?”
两个小家伙相互之间看了一眼,虽然没有摇头,但我已经猜到了答案。
“他们肯定回过小区。”小刘开口道,“小区的监控被人剪了个彻底,什么都没拍到。”
哎,那毕竟是许梓烟啊……
我这么想着,揉着发疼的脑袋,如果许梓烟真想要躲起来,就算动用全荆溪的所有警力找上个一年也未必能找得到吧。现在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跟在她身边弟弟会拖累她,多少能给我们留下些蛛丝马迹。
许梓烟啊许梓烟,你这一逃究竟要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啊!至于给你自己带来的麻烦,那更是想都不能想。
背负命案嫌疑,强行袭警逃脱。这样的罪名可真是一点儿都不轻!
我长吁短叹地走出了拘禁室,“伤还好吧?”在看到小刘脖子上绷带的那一刻,我忍不住问道。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绷带,“没啥大问题,不过那个许师姐下手还真狠啊!”
“你之前不还说她像一只小绵羊吗?”我打趣地问道,小刘的手移到了自己的后脑勺,“谁想到搞了半天,她竟然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这么说着,朝我和边上的佳馨露出了很是不好意思的笑容。
就在经过转角处的时候,一队全副武装的队员从我身前急匆匆地跑了过去,我下意识抓住了跟在队伍最后面,正往身上穿戴着防弹衣的老牛,“怎么了啊老牛,这么兴师动众的,有恐怖袭击啊?”
“差不多吧!”老牛把笨拙的钢盔套在了头上,将带子收紧,“南区那边有一家地下网吧出事了,报案的人现场还有枪声。”
“开枪!?”
在天朝,出现开枪这种情况往往会格外受到重视,也大多意味必然不是什么小事件。
老牛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是有好几个家伙,穿的跟电影里的黑衣人一样。明天上头有巡视组要来市里,这个时候要出了什么差错,大家可都得完蛋!哎对了,裤头,听说梓烟那丫头跑了啊!”见我点头,老牛嘴里发出了“啧啧”的声音,我原以为他要安慰我,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来了一句,“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刑侦女神许梓烟啊!这胆识这魄力这想法,我跟你说除了她没谁了!”老牛的脸上露出一副既尊敬又崇拜的表情,搞得我实在是有点儿哭笑不得,他拍了拍我的肩,“不和你吹牛了,我要抓紧去现场了,你自己也当心点儿。我总感觉啊,最近这荆溪很不太平,说白了就俩字:邪乎!”
老牛说完,转身小步快跑着跟上了前面的那一大队人马。
邪乎……
我低着头反复琢磨着老牛说的这两个字,的确,老牛说的真的很对,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真是太邪乎了。
三中发生的一起密室杀人,许梓烟成为嫌疑人然后越狱,现在市区又发生枪击事件……
实在是看不懂到底是怎么搞的,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真是邪乎得吓人。而且又偏偏在巡视组要到进驻到市里这个关键点上,不能不让人起疑。
“小孙!”我听到背后有人喊我,回头一看,正是容局,他面色沉重地朝我招了招手,“你来下我办公室。”
我的心里抽动了一下,在局里呆了两年多了,还真是从未见过容局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我支走了小刘和佳馨,快步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把门锁好。”
我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在自己位置上落座的容局就急匆匆地让我把门锁好,虽然觉得非常奇怪,但我还是尊崇他的指示,仔细将屋门给锁好并特意检查了两遍,“怎么了容局?”我既紧张又困惑地问道。
容局望着我,脸上的表情僵硬无比,让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病了,“你看看这个。”容局面无表情地打开自己的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了我,“今天早上在我挡风玻璃上发现的。”
我有些不解地拿起信封,在跟容局确认了一遍可以直接打开后,我从信封中抽出了那张纸,在看到纸上内容的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消失掉了。
——亲爱的容局,我为这座城市乃至于这个国家奉献了自己的青春,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年。但得到的回报却是怀疑和诬陷,我很生气,也很伤心。那天在局里听说明天中央会有巡视组下来,您放心,我知道您向来廉洁奉公,所以我不会去诬陷你。而且作为回报,作为学生的我有一个大礼要送给您——巡视组遇刺案。
我感到自己拿着信的手在发抖,虽然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落款是谁,但“许梓烟”这三个字却不受控制地往我的视野中挤了过来。
邪乎!
老牛当时说的那个词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太邪乎了!
“这不可能的!”只觉得自己的精神似乎正在暴走,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连说话的音量都不自然的大了起来,音调好像也有些跑调,“这完全不像是师姐!肯定是有人在陷害她!”
“我也不相信这丫头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容局双手支在桌子上,他的视线紧紧盯着我手里的那封信,将其从我手里取了回去,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好久,无奈而焦急地叹了口气,“但是这字迹的确很像她的字迹。”
“肯定是有人模仿!”我笃信地回答道,并不是出于个人的情感,而是直觉告诉我,这一切绝不可能像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是要害师姐!是要陷害她!”
到底是谁要陷害师姐,还要如此不遗余力地去陷害师姐?我实在是想不通,也完全想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原因究竟何在。
容局将手里的信塞回到了信封里,将信封重新放回到抽屉中,“现在不管这封信是不是她写的,当务之急是必须把这丫头给找回来!”他用手朝我指了指,“这局子里除了我和凌逸那小子之外,就你和那个丫头最熟。我要求你,无论如何,必须在明天下午三点前,也就是巡视组到达荆溪前把这丫头给找回来!不然真要出了什么岔子,神仙都救不了她!”
虽然我实在是不想点头,或者更严格的说法是我压根儿就不敢点头。许梓烟究竟在哪儿,甚至于她还在不在荆溪市,我一点儿思路都没有,让我说明天下午三点前要把她找回来,这绝对是强人所难!
虽然如此,但这一刻,面对容局那严肃的表情,我能做的,只有点头并敬礼,“你放心容局!无论如何!明天下午三点之前,我一定会把师姐她给找回来的!”
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嘴里说出来的语气反而透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我知道,那是我自己在麻痹自己。
真能找回来吗?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质疑着我所说的一切,额头上的汗珠正在一点点儿渗出来。而对于那份源自内心的质疑,我实在是没勇气去回应。在从容局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觉得整个人都萎靡了,刚才在容局面前的气魄瞬间不见了踪迹。
质疑、动摇、紧张、害怕,还有莫名其妙的抱怨和厌恶。
各种各样的负面情感向潮水一样的朝我的心头涌了过来。
我伸手扶住了墙壁,瓷砖上的寒意沿着我的手臂朝我的胸口袭来,简直就要将我胸口的情绪彻底冻结。我用力地吐了几口气,想借此来让自己振作起来。
我究竟该去哪儿找许梓烟这家伙呢!
不甘心地捶着墙壁,从警两年多来,我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甚至于在刚进局子里的时候,我都没这么手足无措过。
“孙队,有人要见许梓烟。”
“小孩?”我直起身子,向那位朝我通报的同事追问道,“什么小孩?”
“男孩子,穿三中的校服,说是要见许梓烟的。”那个同事把手里的文件夹往腋下夹了夹,低着头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是不是许梓烟她弟弟啊。”
他后面好像还念叨了两句,但我完全没心情听下去了,不顾一切地冲到门口,我看到了同事口中的那个穿着三中校服的男孩子。
“你是?”那显然不是许晓涵,虽然昨天见他两次都是在夜晚光线不好的环境下,但我肯定还是能区分出眼前这个男孩和许晓涵的明显区别。首先,他比许晓涵要高,感觉都快超过我的身高了。其次,从身形上来讲,这个男孩应该比许晓涵要壮一点儿。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个人气质,眼前的这个男孩看起来很有英气,是一种像军人一样的气质,这一点和许晓涵完全不同,许晓涵明显就是一种还没长开的孩子气……
和师姐一样的孩子气,真不愧是亲姐弟!
一想到师姐,我就觉得很头疼,“你找许梓烟干什么?”
“我是她的学生,想来看看她。”他朝我淡淡地笑着,然后向我伸出了他的手,“我叫徐祥荪。”
说实话,这名字有点儿熟悉,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我的父亲是……”
他说出了一个更加熟悉的名字……但很可惜,我就没想出来这个名字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而对于我的反应,这家伙似乎非常的惊讶,但很快,他反倒露出一种很是释怀的表情啊,“你只要记得我是许老师的学生就行了。”他朝我重重点了点头,不管是语气还是举动,都是很有教养的感觉。
“你们的许老师已经不在所里了。”
他一愣,用有些僵硬的语气追问道,“是放出来了吗?”
我摇了摇头,“她逃走了。”
他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视线向我脚下的地面落去,额前的刘海垂落下来,在他眼上画出碎碎的阴影。
“蠢货……”
他突然这么开口说道,声音很低沉,而且还在隐隐发抖。
我正想追问他这两个字是在说谁的时候,这家伙却迅速转身,快步走向马路对面的一辆奔驰轿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而也就在他要上车的时候,他突然抬起身来朝我喊了一声,“你们还没抓到是谁杀了颜卿卿吧。”语气间充满了挑衅和不屑的味道,我正想用最强硬的口吻来斥责他,他却只是笑眯眯地朝我挥了挥手,“可以给你们透露点关键线索啊。”用修长的手指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那家伙的笑容变得更加不屑起来,“颜卿卿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没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已经钻到了车里,而也就在轿车拖动烟尘融入绵延车流朝远处开去的那一刻,我才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一个很重要也很尴尬的事实……
那是省国安厅厅长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