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阴自然是没有的。
因为上界古神还未修炼出实体。
所以在屋内独自修炼了三天的暮云，只是与怜清欣签订了『主仆契约』后，勉强搞清楚了她的过往身份，究竟是个什么。
说白了就是和自己别无二致的逗比。
上古真神、天界主宰、六道至尊，不论哪个身份赐给暮云，都足矣让他逍遥快活一辈子，而就是这样蛮横不讲理的身世，竟然也能被她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想想也是有够好笑的。
不过这个笑话他没打算跟怜清欣说。
自从上次暮云当面点破了系统有人为操纵的不真实性，她就已经破罐子破摔，开始蛮横不讲理。
颇有一种本大爷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对，可你就是要让着我的意味。
而且关于这份莫名其妙的傲气，在地球经常上网冲浪，逛各种心理学论坛的暮云，并不觉得哪里正常。
怜清欣还作为灵体寄宿在他丹田内就这样能装，那要是哪天给她修炼出了无上肉身……还不得让自己给她当牛做马？
沐雨鸢一个控制狂已经够他受了。
“摆子姐，你不是说你是为了众生平等的重任，看不惯上界人作为弱者便被神祇低声下气的使唤，才在神界掀起那场改变旧有格局的血雨腥风吗？”
【怎么了？你有意见？】
怜清欣清清冷冷的声音总是这么冰凉，像是在他的心口处悄无声息种出了一株野菊花，然后又被她冷着脸默默摘下。
除了……那次她没忍住暴露了xp，不知不觉管他叫了那个。
而暮云并不会忘记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在地球，身边的朋友有多少真心话是以玩笑的形式说出的？
无心之举，才最痛人。
索性暮云早已经躺平了，如今也不会纠结过去那些看似难以忘怀、实则无法触碰的回忆。
于是他不忘摆烂的初心，毫无顾虑地反驳怜清欣。
“老子当然有意见了，凭什么同是弱者你还能区别对待的，难道就因为本小爷愿意举案齐眉体谅你的难处，所以你就欺负我是吧？”
【你你你......】趾高气昂的怜清欣一下子萎靡下来。
【反正举案齐眉不是这么用的！】灵体形态耷拉着脑袋的她弱弱反驳。
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委屈究竟从哪里来，失落又将到哪里去。
或许真的是自己太习惯了俯视一切，导致哪怕是稍微正常的平起平坐都会让她感觉不适应。
难以释怀的怜清欣只得在无限纠结中转移话题。
【嗯....问你个正事啊，他心通好用吗。】
“我能不能不用啊？也太寄吧诡异了。”
暮云借助怜清欣赐给他的上古秘术『他心通』，观测了沐雨鸢整整三天，然后……
他似乎从未听闻过，一个修仙少女的内心竟然可以如此污浊不堪。
她的脑子里好像除了涩涩和为达涩涩不择手段这两个指标，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之前派发的任务是让你打她们师徒的脸了吧，我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懂不？】
怜清欣顺势而为，邀功讨赏。
“是不是还要我给你磕两个啊？”而暮云也没计较，随手捏碎一颗下等灵石，便放在丹田处供她吸收炼化。
怜清欣默默感受灵魂传来的淡雅生机，撇撇嘴。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这样，哼哼。】
虽然这点灵气对于怜清欣重塑肉身没什么太大用处，但聊胜于无，总好过一点都没有。
暮云对待穿越到修仙界的自己，自然是没任何人生目标的，无非是满足一下前世暮云的遗愿。
可如今他又背负了怜清欣的生死，不知怎么，暮云总觉得世界可以对他不公平，但这个不公平也只能对他，如果非要让别人在他面前受苦……
那也请允许他闭眼。
怜清欣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万灵敬仰的日子，只是如今比起程璧辉煌的往日多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她谈不上更喜欢现在的安逸还是过去的纵容，但这种依赖别人却又不被贪图回报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倒是暮云没在意那么多，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我就随便问问啊，摆子姐，你不会真以为我讨厌那个满脑袋双修的小姑娘吧。”
【闭嘴啊你，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怜清欣觉得，如果再这么磨叽下去，沐雨鸢都快要办完事回宗门了。
那自己的下一步隐居苦修的计划就要寄了。
【绿水马上就要来长春宫见你了，你怎么看。】
这三天沐雨鸢天天都在叨咕某位山下女子，但暮云只是有个略微印象，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那位打小陪伴他的青梅竹马究竟是谁。
只是隐约觉得，她似乎对他非常重要，重要到了不可割舍的地步。
【害，看来还得再借你一个宿命通，不过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感受丹田内怜清欣得意忘形的笑意，暮云也笑了笑。
“免了。”
思绪万千后，听着耳边沐雨鸢对他跌宕起伏的种种羞耻念头，暮云终究还是回忆起了绿水，不是他忘记了关掉『他心通』，而是一脸恶趣味的怜清欣不肯。
十年前。
十七岁的暮云少年心气，初次踏入江湖，便立志要打山野间最狂的狗，饮江湖内最烈的酒。
但是当他真正涉及到武林内部的辛酸苦辣后，才明白山底江湖并非坊间小说与市井说书人扯得那样，一人一马浪迹天涯，快意恩仇风流倜傥。
其实它的内部充满了蝇营狗苟与郁郁不得。
就像是武林人最喜欢说的那句话。
“江湖没什么好的，也就酒还行。”
等等，不是这句。
而是：“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世故人情。”
没错，江湖是一座大染缸，待久了难免庸俗市侩。
可暮云讨厌这样，他觉得人生就该放荡不羁，怀抱最心爱的姑娘一剑劈开夜云眺星星看月亮，俯视围剿而来的仇敌御剑飞行，大喊一声剑来，然后“唰唰唰唰”——人头如雪花般落地，他比金榜题名的状元还要逍遥。
可江湖不是这样的。
功夫高强的武林中人也是人，他们也会有七情六欲，他们也会为了生活折腰。
那里的仙子也没他想象的那么美，她们也会拉屎也有汗臭，甚至运气不好赶上不景气的季节，还会接连几周都洗不上一次澡。
于是暮云突然觉得她们也没那么好，甚至还不如绿水，不如那个整日饮泉喝露却从不吃谷稻上茅厕的少女。
但偏偏这样的武林也有人喜欢，那些武林中人或许都练功练到走火入魔，搞瞎了眼睛，才会为了那些斤斤计较不怎么浪漫的老婆娘奉献一生。
第一次闯荡江湖，暮云就大失所望，可能是心底对于江湖的完美幻想实在强烈，他当时还沉浸在自己无法自拔的金灿世界里，并没觉得人有三急哪里正常，书上都说谪仙人长生客不会撒尿。
所以暮云紧握手中锋利无匹的铁剑，直直指向茅房外那名急不可耐寻找坑位的江湖女子，跟她说。
“不许拉，不能拉，挺一挺你就羽化飞升当仙女了。”
结果女子翻了个有损贞淑的白眼，还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暮云原本以为面对这种无能为力的生理屈服，她会羞愧不堪承认自己的脏秽。
但没有。
非但没有，暗处不知埋伏跟踪了多久的江湖高手还一下子跳到他面前，使出『一阳指』啪叽就砸烂了暮云的剑。
“让她拉，让她拉。”
他们欢呼雀跃，觉得这是真爱，他们连喜欢女孩的屎都敢吃，还怕什么能不能拉？
是人都会拉屎，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爱情就该是这样的，包容彼此的不足，却又在吵吵闹闹中逐渐升温，像是一对对欢喜冤家，你欠我的，我也欠你。
没有争吵就见不到降温后的冰霜，没有缺点就看不清人性中的圣洁。
可暮云觉得这样不对，公猪看到腿粗腰肥的同类，会以为身边出现了西施，但当真正身为人类的西施走到猪圈旁，那些个视野狭窄的东西，可能反而会觉得这位貌若天仙的西施，根本不如他家那头又蠢又笨的妻子好。
暮云觉得江湖中人就像是一头头摇头晃脑的猪，整日做着无可理喻的春秋大梦，或许等哪一天幻想破灭了，他们才能明白自己为了所谓虚情假意的爱恋，蹉跎了多少岁月光阴。
可人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因为你多么优秀多么卓越就暗生情愫，就像暮云瞧不起庸俗脂粉的山下武林一样，女子也看不惯自以为是却平凡至极的他。
她愤懑难平让他滚出武林，走之前还不忘嘲笑，那么看不起山底就别来武林，跑到山上找个宗门清修啊。
也就是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暮云侠客幻想破灭后的憧憬火种，没错，他要劈开云雾看星星看月亮，要御剑飞行游山玩水，不要碌碌无为蹉跎一生，死化白骨。
所以暮云见识过了江湖的种种百无聊赖，没有灰心，而是再一次燃起斗志，开始追寻山顶修仙的逍遥快活。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怀揣少年心气。
再往后的未来，暮云醉生梦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