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一丝骚动，伴随着高跟鞋哒哒的声音。
罂粟花小姐站了起来，迅速跑到角落，用右手牵住了莉莉。然后，她用眼神给了我示意，我们迅速从后门离开了。
教室里已经没有剩下几个人，孩子们都在回过神之后迅速逃走了。莉莉被牵着，磕磕绊绊地边跑边哭。
我们冲到了走廊尽头，用可以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跑下了楼梯，随后按照之前过来的路跑了回去，无视门卫的呼声冲出了校门。
一直到我们跑到了这条街道的尽头，拐过了弯，又穿过了一条小胡同，确定身后没有人追过来，才停下了脚步。
“哇----”喘了几口气之后，莉莉终于大哭了起来，紧紧抱住了罂粟花小姐的右手。我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她们。过了一会儿，罂粟花小姐抬起头看向了我。
与平时一样的温柔眼神。几秒之后，她忽然笑了起来。
“好险啊！差点就被抓住啦...”
“开什么玩笑。”我打断了她。
没想到哽在喉咙里的话语最后变成了这样的形状。我的声音好像不属于我。沙哑，干涩，而颤抖。
“我们...我们之前说好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她的左手还在流血。白色的卫衣上此刻已经满是深红的污渍。血迹从袖管里渗透出来，与莉莉的眼泪一起落在了地上。
伴随着终于出口的话语，我的眼泪好像也不再受我控制，颤抖着从眼眶里涌现出来。看到我的样子，罂粟花小姐似乎也慌了。她的嘴唇嗫嚅起来，半天也没能说出话。
我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已经握成了拳头。闭上眼睛，我努力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拉住了她的右手，另外一只手牵住了莉莉。
“现在立刻去医院。”我尽量用能控制的、最平静的声音说道。
医生检查了她的伤口，说要立刻缝针。因为是被小刀划伤的，所以还需要打破伤风。
“怎么弄成这样的啊...这得多痛啊，啧啧啧...”
无视了面前医生皱起的眉头，罂粟花小姐在此后一直一言不发。
我和莉莉也没有说话。我们沉默着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直到一切结束后，她从里面走了出来，左手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此后，一直到上出租车、回到小区，把莉莉送到她家楼下，我们都身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姐姐...”在罂粟花小姐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上楼去的时候，莉莉终于没能忍住，带着哭腔喊出了口。
她紧紧抱住了罂粟花小姐，断断续续地呜咽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我弄伤自己啊...是不是很疼啊...姐姐好傻...”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小手不住地颤抖。“我吓坏了...我真的没想到...早知道就不要姐姐过来了...他就算像以前那样欺负我也没关系啊...”
罂粟花小姐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傻瓜。姐姐没关系的，一点都不疼。真的。”
“我觉得他以后应该不会敢再欺负你了。你才是小笨蛋呢。我就受一次这么小小的伤而已，可以换你之后都不被欺负，多划算啊。”
“快上去吧，爸爸妈妈该担心了。老师那边要是问起来，你先说什么都不知道，之后再和姐姐打电话哦。”
又安慰了好一阵，抽抽答答的莉莉才慢吞吞地上楼了，一边还不住地回头。罂粟花小姐露出了可爱的微笑，不断朝她挥着右手。
离开了莉莉那一栋的单元门，又往前走了很长一段，我都没有说话。直到走到了小区的门口，罂粟花小姐才小声地开口了。
“那我先回去了...”
“回什么回。你这个样子谁给你做饭？谁照顾你？”
大概是没想到我一开口就是这么凶的语气，她好像有些被吓到，身体轻轻抖了抖。
此后她便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跟在了我的身后。
我们一路缄默着走到了家门口。才刚敲一下门，罗小萍就开了，满脸阴云地站在玄关处。
“你胆子挺大啊？第一个星期就逃课？打了你十几个电话也不接...”她一看到我的脸，就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直到她注意到了我身后低着头的罂粟花小姐，在看清楚她沾上血的卫衣和包着绷带的手臂之后，罗小萍的声音“忽”的止住了。
“我的天，这是发生什么了...”
我把罂粟花小姐从身后拉了出来，从门口推了进去。“你自己说吧。”我对她说道。“钥匙给我，我打车过去把可可接回来。”
罂粟花小姐低着头，没出声，从包里默默掏出了钥匙。
之后我便离开了，把解释和交流的环节交给了两个女人。
丝毫不知情的可可似乎正盼着主人回来。听到开门声，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看到是我，它似乎有些疑惑，歪起头看向了我。
“你的小主人闯祸了。接下来几天就住到我们家去吧。”我叹了口气，明明知道它听不懂，还是向它解释道。
想起来了什么一般，我给罂粟花小姐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带换洗的衣服过来。那边的解释似乎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罂粟花小姐小声地告诉了我不同的衣服放在了衣柜的哪个位置。
等我带着可可回到家，天已经全黑了。罗小萍刚好在炒最后一个菜，看到我回来了，便招呼我们去吃饭。
今天的晚餐气氛似乎有些沉重。我和罂粟花小姐谁也没有先开口。虽然感受到了她朝我投来的目光，但我刻意地避开了。最后，罗小萍叹了一口气，打破了僵局。
“那个...今天的事情我也差不多都听说了，虽然小罂的处理方式可能有...嗯，那么一点点不成熟，但是还好没有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现在只能希望学校那边别把这件事情闹大了。等过一个周末，看看莉莉那边的反映吧。”她转向了罂粟花小姐，温柔地说道：“在伤好之前都先住在这边吧，给工作的那边说明一下情况，他们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罂粟花小姐点了点头，低下了脑袋。“谢谢阿姨。”她小声说道。
罗小萍看我还是不说话，又叹了口气，给我夹了一块肉。“你也表个态啊。小罂说你从下午到现在几乎就没和她说话。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吧。”
我放下了筷子，做了个深呼吸。
“我确实很生气。”我抬起头，迎上了罂粟花小姐的目光。她有些怯怯地别开了脸。
“我们之前商定好的计划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个部分。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带了小刀。你为什么事前不告诉我？如果发展到这个地步，你就会自残，这也是你之前就预料到的吗？为什么不和我讨论一下就决定？这不是我们两个人的计划吗？”我向她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没...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她急急地解释道。“小刀是我出门前在餐桌上看到了，才临时决定带上的。当时就像有什么预感一样...觉得我应该把它放到口袋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对不起嘛...我确实有点意气用事了，当时听到他那句话，我就急了，怕他真的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伤害到莉莉，就没想其他的，只想着只要能吓住他怎样都好。我知道这样不对了...”
我叹了口气。“这下估计确实是吓到他了，但你这个举动可能给全班小朋友都吓到了，指不定他们会有什么心理阴影。之后还没准会和家长反映，给这件事弄得越来越难收拾。”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蛋。“但是这些我都不想管。你自残是个什么事儿？你真的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早知道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我肯定从一开始就不答应这个什么计划。”
罂粟花小姐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她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说：“是莉莉。”
似乎老师现在还不清楚情况。赶到现场之后，小胖子只说是自己流了鼻血，其他的事情一字没提。其他的学生好像也没敢说，莉莉就按照我们教他的说了不知道，还从老师那边打听到了这些。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松了口气。好歹是没把事情闹得更大。
莉莉他们这个年级的教室似乎还没装摄像头。所以老师对今天下午的事情也无从查证了。这么看来，小胖子似乎也没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师和父母。如果过了周末之后没人再提起这件事，也没人再欺负莉莉的话，说不定这个棘手的问题还真的用罂粟花小姐这种错误方法顺利地解决了。
这个电话打完，我一肚子没说完的说教也只好憋了回去。罂粟花小姐好像还挺高兴，摇头晃脑地笑了。“嘿嘿，老师既然查不到，那就让他的暴发户爸妈赶紧给学校装摄像头吧。”看到我瞪了她一眼，她又赶紧吐了吐舌头，开始扒拉自己碗里的饭。
“呼，还好还好。现在没准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了。”罗小萍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算啦算啦，那就也不再多提了。只是小罂，以后不要再这么意气用事了哦，不止是他，阿姨也会很担心的。”看着罂粟花小姐，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商量，不能让家人担心啊。对不对？”
罂粟花小姐抬起了头，与罗小萍温柔的眼神碰撞了。
过了几秒，她的眼眶红了。
“从来没有人把我当成家人...”她吐出了呢喃般的字句。
有些沙哑的声音。伴随着话语，她的眼眶里涌出了大滴的眼泪。
这是今天这件事情之后我第一次见到她哭泣。
“我好开心。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哽咽着，拿手背抹了抹眼睛。
“傻孩子。”罗小萍心疼地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住了她。“我以为你都知道呢。我们早就把你当成这个家的一员了啊。”
像是感受到了这样的气氛，可可在我们脚边转起了圈圈，还轻轻叫了几声。罗小萍赶紧又接上自己的话：“对，对，小可可也是我们的家人！别急别急。”
听到她这句话，罂粟花小姐破涕为笑。我也没绷住，轻轻笑了起来。
算啦。
毕竟我们是家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