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那只气球的错。
监控摄像的19：30pm。罂粟花小姐从橘红色的小面包店右边的那家餐馆走了出来，用手拢了拢耳畔的发丝。
她走路的样子蹦蹦跳跳，似乎每一步都带着开心与期待。用这样的步子，她走到了拐角的十字路口停下了。那里是红灯。
在她的右前方，站着一个穿着黄色上衣的小女孩，看起来大概四五岁。她扎着两根羊角小辫，正在兴高采烈地和她身边牵着她的母亲说话。
罂粟花小姐注视着她的背影。从黑白的屏幕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感觉那应该是温柔的笑脸。
那个女孩的背影，和莉莉很像。
那只气球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从她们的后方。不知道是谁没能拉住它的线，那只心形的氢气球，摇摇晃晃地飞了过来。
“啊！”小女孩顿时欣喜地挣脱开了母亲的手，蹒跚着朝那个气球跑了过去。
她没有看到，有一辆轿车正冲她的方向驶了过来。她也不会知道，那里面坐了一个酒驾的司机。
可是罂粟花小姐看到了。
“如果方便的话，请尽可能把您所了解的信息全部如实告诉我们。目前来看大概率是一场意外事故。但遗体还是要先去法医那里进行例行的鉴定。请问你们知道她的家属信息吗？”
眼前的警官的嘴一张一合，像一条无法呼吸的鱼。我茫然地看着他，看着身边已经哭成泪人的罗小萍，却完全没有理解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我为什么在这里，是怎么来的这里？又是谁通知的罗小萍？房间外的凳子上抹着眼泪的那对母女是谁，审讯室里正在被拷问的醉酒司机是谁，我的大脑还没有能力去接受与处理这些信息。
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嘈杂，嘈杂，嘈杂，这些来源不明，意义不明的声音把我团团包裹住，让我不断下坠。
我应该正在前往她家的路上，带着玫瑰、蛋糕与礼物。
我应该正在期待着她的表情。那张美丽的、温柔的，带着明朗的笑容的脸。
她马上就要17岁了。
她马上就要17岁了。
我一言不发，罗小萍哭得颤抖，外面的母女什么也说不出。
就在面前鱼一样的警官扶着脑袋叹气的时候，另一个警官从门外冲了进来。“部长，通过她的身份证查到她的家属信息了。她目前的法定监护人是养父，养母在四年之前去世了。她养父现在住在xx县，在本省东南部。刚刚已经打过电话了，说有事情无法脱身所以过不来，但我们可以明天去拜访。”
这一段话让我有些恍惚的意识稍微动了动。
养父。
那个糟糕透顶的男人。
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他们便只能从那个男人口里了解她。
“...我说。”
沙哑的、破音的，疲惫得像中年男人的声音。那个声音居然来自我自己。
“我知道的所有信息，我都告诉你们。”
在我讲述她的过往的过程中，除我以外，所有人都未发一言。
面前的警官表情凝重。罗小萍只是抽噎。她居然有那么多眼泪。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警官按停了录音笔，合上了面前的本子。结合法医的报告与司机的供词，已经排除了意外伤害之外的可能性。
第二天他们将前往那个县城。既是与家属确认遗体的情况，也是去调查我所言的真实性。我问是否可以同去，他们说那样最好。罗小萍也会一起。
从那个逼仄的小房间出来后，我问是否可以带走她的背包，警官默默点了点头。里面有那个家的钥匙。来到派出所的门外，看我朝右侧转了弯，罗小萍叫住了我，肿着眼睛问我要不要她一起去，我摇摇头拒绝了。
她有些担心的看了我几眼，但最后还是默许了我的决定。我知道她目送着我走到很远。
提着那个纸袋。在之前的路途中它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玫瑰已经被丢到了不知道哪里。蛋糕店的人给我打了电话，我按了挂断。
那个小小的，被特意制作的，芒果、蓝莓与香草味冰淇淋夹心的生日蛋糕。不会有人去把它带走了。
她的家。
可可焦急的迎了上来。它已经等待了很久。
主人的气息，抚摸，一起趴在地毯上的夜晚，它已经等待了很久。可今天甚至没有人给它准备晚餐。
它疑惑地看着我。看着我沉默着，一个人进来，关上门，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
过了几分钟。或许几年。闹铃响了。
零点。
在这一刻，她本该1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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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忘录--罂粟花小姐的生日计划时间表】
2018.6.15
21：30 从家中出发，去蛋糕店取冰淇淋蛋糕。因为之后还要过很久，让店员在盒子里多放一些冰袋。
22：30 来到罂粟花小姐家的楼底下。用仙女棒摆好爱心。准备点燃烟花。
23：30 给她打电话，让她看向窗外。
23：40 送出玫瑰和礼物。用力拥抱她。
23：45 在家里用玫瑰简单布置餐桌。打开蛋糕，点好蜡烛。唱生日快乐歌。
00：00 吹蜡烛。想与她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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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来到她的房间。可可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垂下尾巴，有些胆怯地跟在了我身后。
她的气息。这个空间，全部都是她的气息。
我打开灯。突然的光亮让我久处黑暗中的眼睛有些生疼。我没有闭上，让轻浅的痛觉与我融为一体。
她的床头，还贴着我们一起去海洋馆时的照片。她对着镜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做着鬼脸。
在她的书桌上，摆着一个天蓝色的本子。它还摊开着，上面写了小小的字迹。我走过去，拿起了它。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她写日记。
2017年11月25日 星期六
今天被陌生的男孩子发现了！在秘密基地完成例行仪式的时候。
吓我一跳！可没想到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女鬼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也太逗啦！
去便利店买了包子和牛奶。最近不太想做晚餐，连着吃了一个月。
最近的客人有些粗暴，身体有些难受。打算明天去和姐姐请一小段时间的假。
好久没和同龄的男孩子交流过了。感觉很新奇。他说，下个周六还会过来。
…
2017年11月29日 星期三
最近每天都在看书。没有去工作。
姐姐不太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书店老板说我喜欢的书可以送给我，但是我还是买了下来。他给我打了6折。
2017年12月2日 星期六
其实我并没有想过愿望清单。
他问我的时候，我有些诧异，但没有表现出来。
他好像是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我没有讲明。就让他这样觉得，或许也挺好。
不知道为什么就去了冰淇淋店。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野餐。明明不想出门。
心脏跳动的频率有些奇怪。
我有点紧张，但感觉并不坏。
...
2017年12月9日 星期六
我从未想过真的会有人愿意。
我可以对他绝对信任吗？
2017年1月5日 星期五
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受。
夹杂着不安的幸福。感觉有一种新的、未命名的情绪从我的身体里长了出来。我仿佛不再是自己，而是像在阅读小说。
似乎突然，我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有可可，还有他在身边。
可是这反而让我有了一种不习惯的恐惧。
很快乐，也很悲伤。
明天上午，还是要去进行例行仪式。
2018年1月6日 星期六
看着阿姨，我有些想哭。
如果那个男人没有拿起酒瓶的话。现在的我，也不会是这样吧。
即便痛苦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可是妈妈也不会那么快离开我。
阿姨好温柔。如果能有这样的家人的话，我或许还能够找到的吧。
停留下来的理由。
在说什么呢，我。怎么能自顾自的就想去和别人产生连接呢。会成为他们的负担的吧。
我太贪心了啊。
...
刚刚接到了电话，关于温泉与雪。
只在小说里读过的情景。当时这样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便随口说了出来。没想到他真的记得。
翻了翻最近的日记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写的都是他了。
我好像有些想...去做出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