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黑暗中无比平静的河流。只是希望渡到对面的桃花山去。
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常理上讲,人们认为什么也听不见的、寂然无声的河流,一定是一条平静的河流。
我试图向前踏一小步,然而脚尖踏破水面的那一刻,太阳忽然升起,河流再次汹涌起来。它向我叫嚣,似乎是笃定我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我再次退回。
...
我一次次看见它发怒,它只以水之汹涌示人,然而周围依旧寂然。我并没有勇气踏出完整的一步,那波涛汹涌似乎随时可以掀翻我。
可是我踏出一瞬,它便叫嚣一瞬,我再踏出一瞬,它又叫嚣一瞬,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寂寥的世界。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去踏破那波涛汹涌的假象!”
“这世上哪有寂然无声的波浪!”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心中的声音还没落地,一只脚掌已踏破水面。随之而来的是一层惊涛骇浪。几乎逼近我的眼球。这时我意识到河水其实非常浅。我并未后退,而是继续向前。与我所想象的不同,那并非虚假的波浪,它切实存在,结结实实地拍打着我的身体...一层又一层,它只是反复地拍打着,使我浑身湿透寸步难行。我暂时驻足,希望它能消停一会儿,可是这只让它更加嚣张地拍打着我。
如此重复许久,白日看起来并不宽阔的河流,此刻只如同海一般广阔。
但我已不打算后退。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隐约看到一层巨浪袭来,这次的浪花比前面的每一层都要凶狠。但我已不打算后退。
在眼睛一睁一闭之间,那层巨浪消失了。浑身的水骤然间消失,仿佛从未有什么巨浪。我双脚踩在平静而浅的水流中。
那是一条平静的河流。
那的确是一条平静的河流,可是当我回望它时,它已变得无边无际,看上去,这时我就算想要后退,也绝无可能了。
我无奈地转过头,看见的却不是桃花山,而是一片桑林。
“桑林?难道是...”我暗自想。
“年轻人,许久未曾见面了吧。”那是一个粗气的声音。
我心想这番地方竟然还有人,先是一阵惊奇,然而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当年桑林外那位和蔼可亲的农夫。许多年过去,他的面相可是一点都没变呀。
“怎么?认不出我来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起来。
“哪里哪里,老人家,我可是一阵惊喜呀。您当年讲的那些故事,我可是一点没忘。”
“没忘是最好,我教我女儿引你到这里来,你可知道是什么缘由?”
脑中忽然飘过云墨的倩影,然而来不及多想,我愕然地询问:
“我可是一番茫然,可方便询问这是何处?”
他思索片刻,有些圆滑地讲:
“你不必多想,我引你来这里,只是要告诉你最后一个故事。至于如何处理这个故事,由你自己定夺。”
他没等我回答,一把推开桑林的大门,我跟着他走进桑林,不敢有一丝怠慢。
细看叶片,已是黄绿相间,我心想这里或许已经立秋,时间过得实在是飞快。
“老人家,这里可是秋分时节?”
他默然不答。
一路走着,最初树叶还算青绿,然而不一会儿,身边的树叶转为黄色,最后又变为枫红,仿佛一路走完了秋季。我只是愕然,又问:
“这里为何树叶急剧变化,是什么光景?”
“从立秋走向深秋罢了,不足为奇。”
我似懂非懂地随他走着。我见他并不烦我一问再问,就直言道:
“恰好在这时候找我,可有什么要事?”
他突然停下,很严肃地讲:
“明年正月初一,就是十二年一度的海神祭,你可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战战兢兢地回答。
他引我走到一座山门前,这门并不宽,大约一丈有余,门上牌匾清晰地写着两个大字:
“青龙”
一眼望去,上山的路曲曲折折,虽不能说是曲径通幽,但也带给人神秘之感。
“去吧,你想知道的都在此山中,我就不便陪同了。”老人庄重地说。
“老人家,我不怕你笑话,我之前孤身走来,吃了不少苦头,还望您陪我一起上山。”
“我该出现时自会出现,你该独自看的故事,旁人若在场,恐怕不好遐想吧。”
我谢过老人,他沿路走回桑林去,而我独自上山去。
上山的阶梯一尘不染,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本想向上看,然而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只能埋头呆看着阶梯,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如此看来实在是枯燥无聊,我心想不如数数走了多少步,以斯消遣,然而才数了不到20步,老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看吧,那座洞就是这段文明的开始。”
我猛地回头,却没有看见老人的身影,迷雾突然消失了,眼前是一座山洞。走进一看,柴火极为漠然地燃烧着,一旁并没有人,只有令人骇然的人骨,还有零星的兽骨。在柴火旁,分散着及其粗简的石器,我猜想这时远古时期的山洞文明遗迹。
此时我望向山洞外,散着一堆茅草,然而凑近去看,茅草却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洞。一旁的巨石上刻着看不懂的文字。
此时的我已经完全清醒,既然是故事,我是绝不怕品读的。耳边此时又传来老者的声音:
“袋形穴罢了,别有洞天的世界,请跳下去吧。”
我毫不犹豫地照办了,重重地摔在地面上,等我缓过神来,竟发现那座山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山门上的牌匾清晰地刻着两个字:
“青龙”
那两个字似乎不由分说地劝着我再踏上同样的山路。
迷雾在意料之中袭来了,唯一不确定的是...
这座山真的没有变吗?
“还记得上一次你走了多少级阶梯吗?”那依然是老者的声音。
“二十来级级阶梯吧。”
没有人在回应我。
“四六,四七,四八,四九,五十”
话音刚落,眼前出现两根直柱架着一根横楣,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老者忽然出现在一旁,我吓的一哆嗦,他倒是不紧不慢地说: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哪里清楚,只有对他摇头的份。
“这是建筑。”
“这哪里是建筑?”
“它虽然很简单,但可以稳立于大地之上,这就是建筑。”
“只有这些?”
“没错,足以让他成为建筑了。”
“那房屋宫殿你要如何去形容?”
“那些东西也可以稳立于大地之上,所以也是建筑。只是立得更稳。你不妨踢一脚它试试?”
我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说道:
“这样简单的建筑,若是碰上地震洪流,怕是没有抵抗的本领吧。”
然而老者已消失不见了,原来是我自言自语呀。
我没得选,只能一脚踹在“建筑”上,可随后便一脚踩空,忽然跌倒了。
我再次缓过神来,已又是在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