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深渊(八)

作者:SG风会停 更新时间:2022/12/10 0:30:35 字数:3643

又到了一天之中最重要的时刻了。

冗长的交谈实在无趣,兰斯洛特依旧谦卑有礼,高文仍旧单纯如初,九烛还是害怕自己,萨麦尔与阿卡兰,双子依旧留在那间冷清的病房。

阿兰沙,那个一心想要成为第一的孩子,似乎还是没能改掉一身恶习。

等到后半夜,给她没人熬上一碗粥吧,阿兰沙讨厌绿豆,那会让她发吐;九烛喜欢红豆,因为阿兰沙喜欢;或许因为曾是军人,兰斯洛特似乎什么都能吃下。高文,高文喜欢煎蛋,那是她被制造出来后品尝的第一份食物;至于阿卡兰和萨麦尔,也许因为她们都是贫民窟出身,所以食欲总是十分旺盛,或许需要十份才能满足她们那似乎永远填不满的胃。

对了,还有波奇,它喜欢萝卜。

现在想来,以前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照顾好她们的。

推开门,无视身后跟踪的高文——

亦或是希望她继续跟踪下去,房间不大,破旧纱布缝制的人偶安静地坐在角落排成几列,摇晃着尾巴的小土狗欢快地叫上两声蹿进怀里。

分针停在六的位置,时针停在十,秒针“滴滴答答”,昏暗的房间没有亮光,皎皎月色荡在窗外,很快便被乌云隐去。

房间隔音很好,这里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声音传出。

来到凸起正方形台阶上,看着下方双眼无神,破旧不堪的玩偶,心里一阵悸动。

吉他崭新依旧,架子鼓安静地躺在角落,话筒就在眼前,似乎等待着自己的光临。

这是属于亚瑟的秘密,她之所以平常不太说话,也经常将自己隐藏在厚厚的风衣之下,完全是因为她害怕与陌生人交流。

只有在这里,亚瑟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

拨动琴弦,吉他声音依旧,波奇坐到玩偶之中,摇着尾巴,歪着头,浑圆的眼瞳倒映出此时的亚瑟。

褪去风衣的亚瑟,戴上一顶黑色棒球帽,穿着印有骷髅头的黑色卫衣,漆黑的喇叭裤上别着一串银色的钥匙。

“波奇,准备好了吗?”

“汪!”

“观众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不需要回答,抬起手,伸出食指与小指,低下头,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

空气从屋外灌入,那个熟悉的窥视者如同往日一般站在门外。

(好久不见了,或许一会儿该问问她的近况了)

“开始咯!!!!!”

灯光猛地铺开,颜色各异的光芒舞动,吉他的声音炸裂,音响也随之高喊——

那才是真正的亚瑟

充满活力,激情四射,没有风衣之下的冷漠,没有刘海之下尴尬的微笑,只有放纵的高歌,只有有力的舞蹈。

台下的玩偶与小狗就是观众,亚瑟扯开喉咙,用自己的母语高唱着年代久远的摇滚乐。

高文很早之前就听过亚瑟唱这首歌了,她似乎很喜欢这首歌,就连白日无人的时候也会偷偷哼唱。

这个东西是什么?

高文一直搞不懂,曾经她有很多次都想向亚瑟提出这个问题,不过因为害怕被自己的创造者知道自己偷窥她从而销毁自己,高文从来没有问过亚瑟。

制造出来的工具如果产生了自己的思想,对于亚巴顿大人来说无疑是一种亵渎。

那是在战斗演练吗?不,不像是,战斗演练从来都是用刀,用枪,是在锻炼“殉道者”化之后的防御力吗?也不像,那种训练基本都是寻找“神子”为对手,只有成功活下去的才有资格继续训练。

那么,亚瑟到底在干什么呢?手上拿着不认识的武器,做着不曾见过,在战场上没有任何作用的动作,到底是在做什么?

献祭?但那需要活着的人类作为祭品,而且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仪式完全激发出人类的恐惧与绝望才行。

残忍而血腥的仪式哪怕是作为长老的高文也无法忍受——

但不知为何,亚瑟的这些动作从未让高文感到不适,她只是觉得听着亚瑟高喊,扭动身体做出那些华而不实的动作足以让自己热血沸腾。

真是奇怪?难道是什么古怪的仪式?

高文一直抱着这个疑惑,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

问兰斯洛特,兰斯洛特认为那可能是什么锻炼方式,问阿卡兰和萨麦尔,她们只会给出各种不着边际的答案,问九烛,她那装满**的脑袋认为那是在自卫,问阿兰沙……

不,高文可不喜欢和阿兰沙吵架,教育雌小鬼很累,她没那么多精力。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亚瑟高歌着,她的舞台已经不止局限于那块正方形的小场地,现在,整个房间都是她的舞台。握住话筒的手因太过用力而隐隐作痛,歌唱的同时舞蹈也不落下,是故淡绿色的长发布满汗水,她偶尔会将话筒放到波奇嘴边,每当这个时候,波奇就会“汪汪”叫上两声,抬起腿做出滑稽的转圈动作。

“波奇小弟!我听不到你的声音!观众们!欢呼声再大一些!”

亚瑟将话筒放到人偶嘴边,尽管人偶沉默着无法开口,但亚瑟依旧笑着拿回话筒继续高歌。

不在乎是否有人回应,也不在乎这是否只是自己的自娱自乐,亚瑟依旧高歌如旧,做着夸张的手势,握住话筒来一段太空步,然后摘下帽子扔上半空看波奇一个跳跃衔住,再之后喊上一句“大家的声音再大一些!”

这就是亚瑟的乐趣,这就是真正的亚瑟。

“波奇小弟!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汪汪汪!”

“很好!!!!!”

滑跪,光滑的地面让亚瑟前进数米,玩偶与波奇的簇拥中,她就像是被人们拥戴,行走在T台上的巨星,每一个动作都如此完美,每一声歌唱都如嘹亮,她此刻就是世界的主宰,是完美无缺的偶像——

“Woohoo——”

礼花爆开,丝带飞舞,俏皮的口哨声后便是仰起头,亚瑟闭上眼,似乎真的在倾听“观众”们的欢呼。

“真好啊……”

“那是……”

那是什么?如此具有感染力,如此欢快,如此震撼,无论多少次,高文都是这样的感受。

灯光暗下,丝带不再飞舞,亚瑟依旧跪在地上,闭着眼——

“高文”

清晰的喊声

“抱歉,我打扰到您了吗……”

“这叫摇滚”

女人如此说着,睁开了眼睛,高文握住门把的手顿了顿

“摇滚……”

这个,是叫摇滚吗?

“抱歉,我不知道”

“神降之后,人们就没有这些东西了,音乐,美术,小说,动画,这不怪你。人们都只想着活下去,能有一顿饱饭就是幸福,所以,就再也没有了这些东西。”

“音乐……美术……小说……动画……”

全都是新鲜的词汇,高文不知道,那扇半掩的房门早就被她推开,只不过因为沉浸于亚瑟的演奏,所以才一直没能发觉。

“我想起来了,您曾经说过,希望亚巴顿大人净化世界之后,能让您拥有一支出名的个人乐队”

“没错”

“不过很抱歉,我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乐队是什么”

“没关系,总会有机会的”

“总会有机会的……”高文揣摩着亚瑟这句话的意思,却未发现亚瑟已经站起了身,摇滚结束,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总是挂着微笑,却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僻学者。

“有机会的话,叫上兰斯洛特吧,最好能把大家都叫上,或许大家可以一起来,你就能理解什么是乐队了……”

亚瑟微笑着,随手拿过一件风衣。

“现在,先和我去为大家煮一锅粥吧——”

——

“非常感谢,亚瑟小姐”兰斯洛特面对着热腾腾的小米粥,双手合上,头顶的吊灯摇晃着,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有劳您了”

“不用如此拘谨,兰斯洛特大人”

亚瑟穿着围裙,又点起一支烟坐到窗口,外面下雨了,冷风敲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

高文豪爽地喝完一碗粥,手背一抹嘴

“呼,真暖和啊”

阿兰沙今天似乎也没有了以往凌厉的气势,安静地坐在角落捧着粥,一直不愿喝下去。

“总觉得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阿卡兰和萨麦尔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个字,一直在专心吃饭,狼吞虎咽的速度哪怕是高文看了都自愧不如。

只是,阿卡兰吃的总比萨麦尔少,她一直不断在往萨麦尔碗里添菜,自己碗里的食物总是只有那么点。

九烛黏住亚瑟

“奶奶,母亲她不愿意替我给高文小姐说亲,您帮帮我嘛~”

亚瑟看了看当事人,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阿兰沙,地抖去衣服上的烟灰,嘴唇张了张,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吞没了亚瑟的回答。

尽管作为感染者中的佼佼者,兰斯洛特她们根本不会畏惧寒冷,但亚瑟依旧在众人睡着后为每人铺上了一条毛毯。

她没有困意,只是坐在床边,听着大雨敲打窗棂

这是她的习惯,纵使过去了几百年,但很多事情依旧不能忘怀。

“我要彻底杀光感染者,她们不该存在”水泽曾经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作为曾经的同僚,自己却选择了一条彻底背叛人类的道路。

亚瑟远没有水泽那样的坚强,那个男人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不惜将自己也变为感染者的一员,用尽全力去猎杀感染者,保护人类。

亚瑟曾经听水泽身边的那个白色长发的少女说过,水泽从来没有战友,人类排斥他,因为他是感染者,感染者想要杀死他,因为他猎杀感染者。

尽管是完美的感染者,但在一开始,水泽的进化历程很慢,这也导致他的每一次作战都是以身体被打到残废,不得不休养数个月来结束。但是话虽如此,除了昏迷,水泽几乎从未休息过哪怕一天,他一直都在猎杀感染者的路上,伤痛没有一天离开过他——

被感染者的毒羽刺穿心脏,独自在荒漠挣扎了十个月才被少女找到;被砍断双臂,在人类与感染者的追捕下苟活两年等到断臂重新长出;被病毒感染的妹妹在自己眼前被人类处决,甚至最后连尸体都无处寻觅……

哪怕他尝过了所有痛楚,失去了所有亲人,都没有动摇过信念。在一次又一次与死神的搏斗里,水泽杀死了数不清的神子与感染者,从废墟之中建立起伊甸,作为流亡人们的庇护所,时至今日,也没有忘记初衷。反观自己,作为人类时坚定地拥护处决感染者,而当真的被感染,侥幸存活下来之后,却反而开始动摇,甚至加入感染者一方……

“那些失去理智,疯狂杀戮的都是E7因子感染者,和自己没有关系,我是被亚巴顿病毒感染,可以保持理智的,之所以猎杀人类,是因为他们想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亚瑟低下头,习惯性地低语着被她复述了千百次的谎言—

“我们不是E7因子的感染者,我们是被亚巴顿因子感染的,我们也有生存的权力,不是吗……”

狂风呼啸,吞没了黑夜里的最后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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