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夏启的提议，陶德神色一怔。
“你……夏先生，你说……什么？”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觉得自己幻听了。
“我是说，如果你有维系贸易渠道的打算，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和我长期合作。”
陶德一脸懵逼。
他刚刚才做过“和夏启长期合作”的美梦，结果梦明明都醒了，却听到夏启主动提起了这茬。
啊这……
只能说，哪怕真的被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给砸到了，陶德也没那个魄力立即接受。
他不由自主地就往“不好”的那一面脑补了起来。
“你……你是指……和你们玛琳卡之间签署长期合作合同吗？”陶德问。
“啊？”夏启迟疑了片刻，点点头笑着说，“也……算是吧？”
他觉得自己毕竟是玛琳卡的员工，吃独食总不太好，真找到了长期委托挣到了钱，自然是得给玛琳卡一些分成的。
反正瓦西里娜不像是缺钱的主，估计也是只抽一成。
然而，陶德听了夏启的这个含糊的回答后，心中却是暗道了一声“果然”。
结合上夏启刚刚说的“贸易渠道”一词，他立刻就想明白了这之间的细节。
陶德对这种商业模式再熟悉不过了。
马琳卡这个帮派，按照夏启的措辞习惯，应该就是旧黑泽最大的“渠道商”。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找那些没有店面和摊位的商人签订合同，帮他们出货，并按照一定比例和商人分配赚得的利益。
虽然模式上听起来没什么问题，甚至隐隐有种“扶持新入行的商人”的感觉，但在类似的情况下，提供货物的商人普遍是弱势的一方。
因为没有销售渠道就意味着，手里屯着的货物是有“过期”的风险的——尽管也有先接订单再进货的选择，可那样的效率非常低下，往往赚的都不够维持生活的。
陶德是卖水果的，就算合理保存，水果的保质期也很难超过一个月，有时候可能超过一周没有零售商愿意要了。
在这种情况下，由于他才是着急的那一方，所以在最终利益分配上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以陶德过往接触“渠道商”的经验来看，如果签订合同，自己和玛琳卡之间能有个三七分成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的。
如果旧黑泽是座移动城市，那么这个分成陶德是可以接受的，因为移动城市里的水果定价相对高一点。
可旧黑泽毕竟是座“监狱”，不可能卖那么贵，再考虑到三七的分成，平均一磅水果能得到的利润恐怕连半便士都没有。
想到这，陶德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犹豫中。
他很想把握住机会，也知道起步期是个花钱赚名声的阶段，少点利润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如果连爷爷的药都负担不起怎么办？
尽管夏启不知道陶德究竟在想些什么，可见他半天一声不吭，眉头也越皱越深，便明白了他有苦衷，于是思索片刻，主动提道：“陶德先生，如果我们之间能合作的话，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呃……”陶德闻言，颇有些尴尬地说，“也不是要求，只是……”
“没关系，我们可以商量着来。”夏启听出了他的难以启齿，露出了一个平易近人的营业式笑容。
虽说他的话就是字面意思没错，可在陶德听来，却是另外一种含义。
“他可以代表玛琳卡直接和我谈？”陶德心想，“嗯……也合理。”
他对这个倒不怎么意外。
“既然夏先生你这么说了，”陶德踌躇片刻，说，“我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想知道我们合作后的分配占比是怎么样的。”
“啊？”夏启愣了愣，“……分配占比？”
“唔，就是……”陶德解释道，“我和玛琳卡之间以什么比例分配赚得的利润。”
“啊这个……”夏启微微有些发懵。
他之前还以为，陶德的水果就是卖给玛琳卡的，可现在听来……
考虑到自己很需要和陶德之间的这份合作，夏启决定了解一下他的生意。
“咳，陶德先生，我先问你几个问题行吗？”
“当然。”陶德连连点头。
“货车后面是拉着水果的，对吧？”
“对，一共三千多磅。”陶德说。
这就是他最后的积蓄。
“你是要把这些水果卖给玛琳卡吗？”
“……什么？”陶德先是有些懵，然后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你们、你们能直接收下这些水果？”
他这个回答也算是一种否认。
“咳咳，老板没有跟我说这个，”夏启如实相告，“她只让我把你带过去，再送回绝务市。”
“啊，是这样……”陶德脸上闪过了片刻的失望，“不，没关系，等到地方后我再和贵社社长详谈……”
他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既然玛琳卡没有让夏启负责谈判，那他说的“合作”指的是什么？
“陶德先生，我觉得你好像对我有些误会。抱歉，是我刚刚说的有些含糊。”夏启听后，干笑着解释道，“我不是在代表玛琳卡跟你谈合作，而是以我个人的名义。”
“……个人名义？”陶德顿了顿问，“你是说……你愿意接受我的雇佣？”
“是的。”
“可是我——”
我也雇不起你这个术士啊……
陶德没好意思立即把这话说出口。
他稍微侧脸看向了夏启，发现后者从口袋里摸出了三枚5便士的硬币，说：“这次的委托，我们就按照来之前说好的4先令为准，刚刚下车时你给了我5先令，这是找零。”
夏启说完，把三枚5便士硬币放在了驾驶台上。
陶德怔怔地看着他，一脸的不明就里。
“陶德先生如果定期往旧黑泽送水果的话，大概是多久一次的间隔？”
“呃，要是这次把我车上三千多磅都出手了的话……大、大概一到两周？”陶德想了想说，“我之前也没跟旧黑泽做过生意……这个不太容易估算。”
“也就是说，如果顺利的话，你一个月至少要来两次旧黑泽？”
“……差不多。”陶德点头。
“如果你每次都雇佣我护送的话，你的预期支出是多少？”
“这个……”陶德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尴尬地笑道，“夏先生，实不相瞒，我真的已经破产了。要不然我也……我也不会想着来旧黑泽做生意，对不对？”
见他有了倾诉的意图，夏启便收声当起了合格的听众。
“我之前是和新黑泽的一家水果店有合同的，虽然也是三七分账，但好在省心稳定，我一个月只需要回来两次就行，也不用我亲自送货，他们会派人来取。可惜……”
“那个水果店长的名字你可能已经在报纸上看到了，叫加德纳，这家伙……不知道往水果里加了什么东西，虽然让水果的色泽和香气都远超普通品种，可偏偏吃起来臭的跟——跟……嗨，别提了，加德纳这混蛋已经被抓起来了，而且据说，新黑泽里有一百多个人因为吃了他的水果而住院。”
“在加德纳事件的影响下，我的水果是不可能再卖进新黑泽了……不对，以现在的新闻速度，应该说，整个絮关夏郡内估计都没人愿意收……我总不可能拉着水果出郡去卖吧？”
“……明明我的水果没有问题，我发誓！我自己把所有种类都试吃了一遍——我这几天连饭都没吃，一直在吃水果！”
“可……唉！也怪我自己不自量力，玩货币把自己这么多年的积累全扔进去了，还差点还不上债，要不然，也不至于被区区一家水果店的失利搞成这样。”
“所以，夏先生，抱歉，我真的……雇不起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