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里娜拎着那瓶尚未开封的“生命之泉”上了三楼。
三楼的格局相当简单:
一条走廊,两个房间,分别在走廊的两端。
瓦西里娜走向了距离楼梯更近的那间房。
房门上挂着店内的统一制式门牌。
上面写着,“2020”。
瓦西里娜抬起手敲响了门。
门里面没有回应,像是空无一人。
瓦西里娜很有耐心,只是在门前安静地等着。
直到十多秒后,屋内才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回应:“……谁?”
这声音隔着门听起来,像是没睡醒的人在迷迷糊糊地说话。
“是我。”瓦西里娜道。
“……老板?”
“嗯。”
“咳——”屋内的声音停顿了好几秒,才说,“……请进。”
瓦西里娜没有推门。
“吱呜呜呜……”
门发出了宛如小孩子闹别扭一般的声音。
房间里的照明不太好,虽然有扇巨大的窗户,却被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投射进来的光。
瓦西里娜迈步走进房间。
“咔嚓咔嚓——”
她踩到了一些细碎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些细小的玻璃碎片。
碎片旁边,是一个碎了一半的空酒瓶。
空酒瓶周围,还有更多的空酒瓶。
圆形的、柱形的、方形的、三角形的,各种样式的都有。
昏暗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个空酒瓶。
瓦西里娜眯了眯眼。
她看向了距离房门最近的那张床。
床上有一个蜷缩着的、不住哆嗦的身影。
那人正是阿尔。
他面色苍白满头冷汗,憔悴得几乎没了人形。
明明从门外进来的光芒不算强烈,甚至可以说十分温和,阿尔却还是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挡在眼前。
“老、老板……”他气若游丝地问,“有、有酒、酒吗……”
瓦西里娜走到了阿尔床边,将手里的“生命之泉”开了封,递给了他。
阿尔见了,无比艰难地撑起身体,迫不及待地接过酒瓶,仰起头就是一顿“吨吨吨”。
可还没等他喝几口,瓦西里娜便伸手把酒瓶夺了过来。
“咳!咳咳咳……”阿尔随即开始了猛烈的咳嗽,像是被呛到了。
他趴在床沿,鼻涕眼泪不住地往外流。
“……这是烈酒。”瓦西里娜说。
阿尔干呕了几声。
他什么都没吐出来。
瓦西里娜看了眼阿尔的床。
床单上、枕头上、被子上,包括阿尔的衣服上,都沾有不同程度的血迹。
阿尔混杂着胃酸的口水滴在了地上。
他哆嗦着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重新躺回床上,继而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好些了吗?”瓦西里娜问。
“唔……嗯……”阿尔又发出了那种迷迷糊糊的声音,“不那么……不那么疼了……”
瓦西里娜看了眼阿尔血肉模糊的左臂。
他的小臂临近肘关节的部位,有数个肉眼可见的结晶化增生。
它们有些只是一个带血的小黑点,有些则如同骨刺般直接把阿尔的手臂戳了个皮开肉绽。
除开这些,阿尔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牙印。
从齿痕的分布角度上看,显然,这些都是他自己咬的。
感染者们大多都有这个“毛病”。
他们只能用痛楚来缓解痛楚。
“……再坚持一下,”瓦西里娜说,“这次已经长了这么多了,最多明天,就会结束。”
“嗯……”阿尔虚弱不堪地应了一声。
瓦西里娜拧好了手中的“生命之泉”瓶盖,俯身把它放在了阿尔床边的地上,说:“酒我放这里了,疼了就喝两口……尽量不要再咬自己了。”
阿尔张开了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睡吧。”
瓦西里娜见状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这个昏暗的小房间。
“吱呜呜呜……”
房门关上时,又发出了那种类似小孩子难过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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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止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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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启听到了孩子们的悲鸣。
“不要!我不要!呜哇哇哇——”
“为什么只有他有?!为什么只有他有……”
“……大哥哥,没有妈妈给我的信吗?”
夏启张开嘴,又闭上。沉默几秒后,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说:“我这次走得急,只带了这几封,以后会慢慢都送过来的。”
“——真的吗,大哥哥?”
那个佩洛小女孩听后,立刻抓紧了夏启的裤腿,仰着头,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他。
“嗯。”夏启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是真的。所以,你们也不要因为这次只有他收到了信就欺负他,知道吗?”
“我、我知道了,大哥哥。”佩洛女孩摇了摇尾巴说。
她郑重地点了下头,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和认真,像是在立一个神圣的誓言。
“乖。”夏启重新给她理了理刘海。
随即,他又看向了其他几个没收到信的小孩。
“你、你保证!你保证会给我送信!”那个哭得最凶的鲁珀小男孩见夏启看向了他,顿时嚷嚷着要“立字据”。
“好了好了,我保证,别哭了。”夏启哭笑不得道。
“可万一……万一妈妈不愿意给我写信呢?”一旁的菲林小女孩耷拉着两只兽耳,一脸沮丧地小声嘀咕。
“不会的,大家肯定都有,你们不要着急。”夏启用非常笃定的语气说。
“你、你不要骗我!”菲林小女孩急急地追问,“那、那你说,你什么时候把妈妈的信给我?”
“我当然不会骗你,可……”夏启沉吟了片刻说,“我也不能确定啥时候能把信给你啊。”
菲林小女孩一听,立马眉毛一弯:“……你你、你还说不会骗我……”
只一个噘嘴的动作,她的眼眶中就凝结出了大量绯红的水雾,眼瞅着一不留神就会化作露珠落下。
夏启见了,赶忙解释道:“你们想想看,我一天最多也就只能送几十封信对吧?可绝务市的邮局里堆了好几百封送往旧黑泽的信呢,我就算每天都送,也要十几二十天才能送完对不对?反正你等着就是了,最多二十天。”
听到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解释,菲林小女孩反而怔住了。
她的小脑瓜还容纳不了这么“大量”的信息铺陈。
其实,也不仅仅是她,这些平均年龄不到十岁的孩子们都差不多。
在没得病之前,他们的“生存经验”基本上可以用一句话总结:遇事不决喊爸妈,一哭二闹三上吊。
尽管在来了旧黑泽以后很快就认识到了这招根本不好使,但……
只能说,他们还没来得及学会其他方法。
所以,菲林小女孩并不知道夏启说的“对不对”,她只知道,夏启说的不是她想听的。
于是她很快便回过了神,眼眶里也逐渐泛起了层层涟漪。
种种迹象都表明,菲林小女孩下意识地又想使出“传统艺能”。
佩洛女孩见状,转过身张开双臂,用小小的身躯挡在了夏启身前,道:“你们几个,不要吵了!”
她的话刚好打断了菲林小女孩的“施法前摇”。
“你们要相信大哥哥,他既然可以离开旧黑泽去绝务市,就一定可以把信带过来!”佩洛女孩无比认真地说。
这位小姑娘的逻辑简直满分,夏启听了都忍不住想给她点个赞。
或许是因为佩洛女孩那萌萌的萝莉音很有威慑力,又或者是,孩子们真的都很想相信夏启,总之,听了她的话,大家都相继消停了下来。
见他们停止了哭闹,夏启这才舒了口气。
他看向了那个收到信的小男孩。
男孩是位卡普里尼,俗称,羊。
这孩子看起来还不到十岁,可夏启刚刚找到他时,他已经满嘴酒气醉得连话都说不好了。拿到信后,更是直接发起了呆,像是压根没在状况中。
不过,休息了这么一会儿后,他似乎也回复了一点理智。
男孩看着手中的信,喃喃道:“……是我的名字……这上面写的,真是我的名字……”
夏启闻言,笑着说:“你要是有不认识的字,唔,单词,可以让小伙伴们帮你看看,然后找来纸笔,尽你所能地写封回信,明白吗?”
男孩听后猛地一个激灵,用泛红的眼眶笑着地看向夏启说:“我我我知道、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呃,还有。”夏启迟疑了几秒,问,“……你喝的,是酒吗?”
“啊,是、是的。”男孩点头如捣蒜。
佩洛女孩听后,跟夏启解释道:“大哥哥,他这几天发病,身上疼,只能多喝酒多睡觉。”
夏启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哦、噢!原来是这样……”
等于说,酒对他们来说只是……止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