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启的半哄半忽悠下，这帮孩子很快便平复了情绪。不仅如此，一个二个还都非常主动地说要帮忙写回信。
夏启见状立马夸了他们几句“懂事听话真乖”，然后又叮嘱说最好在明天早上之前写好回信。
听到孩子们齐声应下后，他便以之后还有工作为由麻溜地润了。
两人走出这个专门收留孩子的大院，一直没说话的小无总算是忍不住揪了揪夏启的衣角：“……夏启。”
“嗯？”夏启扭头看向她，“怎么了？”
“万一他们……他们的父母没有给他们写信，怎么办？”
“……啊？”夏启眨了眨眼。
然后他注意到，说着这句话的小无正耷拉着眉毛，满脸的于心不忍。
她好像连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都会觉得难受。
“你——”夏启忍俊不禁道，“你一直在担心这个？”
“……嗯。”
“好吧……”夏启叹了口气，“唔，这么说吧，‘那些孩子每个人都能在未来二十天内收到父母来信’的概率，比万分之一还低。更何况……”
更何况，还是我这个老倒霉蛋帮他们送信。
“咳！总之，他们的父母不写，我代他们写不就得了。”
小无听后，一时之间连难过的情绪都凝固了。
夏启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问：“你觉得我是在骗他们？”
“不、不是！”小无慌忙摇头，“只是、只是……”
她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
夏启见了，笑着问：“你把《泡泡之梦》看完了吗？”
“啊？”小无有些猝不及防，怔怔地点点头道，“呃，看、看完了。”
“书里的结局你还记得吗？”
“唔，最后两页被撕掉了，我只看到沃特雷姐妹来到了在那扇银色大门之前。”小无说，“根据前面的铺垫，门后应该就是他们的父亲。”
“……什么？”
夏启也有些意外。
他很清楚，自己“记住”了全部的剧情。
结果搞了半天，书压根就不是完整的？
呃……行吧，不愧是“量子波动速读”，缺页的书也能补完。
夏启并未纠结太久，说：“那你……想让我把结局告诉你吗？”
“嗯。”
“其实沃特雷姐妹的父亲并不在那扇银色大门的后面，那里面只存放着一堆半透明气球——像是泡泡一样，和一把银质的钥匙。”
小无听后略微皱了皱眉。
见夏启似乎没了下文，她才错愕道：“就、就这样？”
“对，”夏启点头，“就这样。”
“所以……”小无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所以她们根本没找到父亲？”
“唔……这确实是事实没错。”夏启沉吟片刻，说，“当然，换个角度看的话，其实早在沃特雷姐妹遇到阿米蒂奇博士后，她们的目的就不再是单纯的寻找父亲了。”
显然，小无听的懵懵懂懂的。
她并没有什么高超的阅读理解能力。
无奈，夏启只得苦涩地笑了笑说：“呃，那……我说一些自己的理解？”
小无连忙点头：“嗯、嗯！”
“咳咳！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沃特雷姐妹的母亲在弥留之际告诉她们的话，其实是个谎言。”
“那么，她之所以要说谎的动机或许是，她不想让两个女儿过分沉浸在悲痛之中，因为那样她们可能连农场都保不住了。”
“事实证明，母亲的‘计划’很有效，沃特雷姐妹想要寻找父亲的初衷也是出于对他抛妻弃女的愤怒，因此两人没有伤心太久，很快便化悲愤为力量，主动寻找起了她们的父亲。”
“姐妹俩走出农场，进入一个个繁华的都市，遇到了许多心怀叵测的坏人，也遇到了许多和蔼善良的好人。”
“但，无论是与什么人相处，都会让姐妹俩感觉，她们似乎并不属于这里。”
“她们的穿着打扮、口音学识，都和城市里的大家格格不入。为此，姐妹俩还闹了不少的笑话。”
“所以渐渐的，姐妹俩意识到了，她们就像是两棵没有根的植物。”
“她们本能地渴望着土壤，渴望着大地，渴望一个能为她们提供安全的地方。”
“故此，姐妹俩心中才开始慢慢放下了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的‘仇恨’。”
“为了找到父亲，她们开始主动学习、适应这个世界。”
“也正因为她们会偷偷地去学校‘偷师’，才会遇到善良的阿米蒂奇博士——说个题外话，你应该知道吧？阿米蒂奇博士不单单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图书馆馆长，他在整个阿卡姆学术界都是非常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样的他，如果只是想在城市里找个人，其实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对吧？”
小无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夏启的语气像是个语文老师。
“唔……”小无皱眉苦思冥想了好一阵，“……我、我不知道……”
“那么我们假设，阿米蒂奇博士已经找过了姐妹俩的父亲。”夏启说，“只不过，出于某些原因，他没有立即告诉姐妹俩结果，而是告诉姐妹俩，她们父亲所在的地方，需要先掌握一定量的知识才能进去。”
小无安静地听着夏启的“剧情解读”。
“于是，沃特雷姐妹便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里开始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系统性的学习，而且是在阿米蒂奇博士这个德高望重老学者的亲自指导之下。”
“他们一边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学习，一边是享誉整个教育界的泰山北斗。”
“从这个角度上想，姐妹俩可以只花一年半的时间就凭实力考入密大——而且还享有全额奖学金——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拿到入学通知书后，阿米蒂奇博士便把沃特雷姐妹父亲的‘住址’告诉了她们俩。”
“之后，她们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那扇银色的大门前。”
小无听到这，恍然大悟般地喃喃道：“……所以，她们的‘父亲’其实是阿米蒂奇博士？……不、不对，应该说是……知识？”
事实证明，小无不仅不笨，还相当聪明伶俐。
就像故事里的沃特雷姐妹一样。
“嗯，你的理解非常正确。”夏启夸赞道，“在这个故事里，‘父亲’这个概念既提供了希望和安全感，同时也是知识的化身。作者想表达的无非是，你要正视自己、接受自己、训练自己、掌控自己，只有这样，你才能成为自己的依靠。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在那些美丽的诱惑……咳！才能在那些绚丽夺目的泡泡中维持自我，安然做梦。”
说完这些，他忽然感觉有点没来由的尴尬。
只能说，九年制义务教育果然名不虚传，夏启这通解读一听就是老阅读理解了。
没上过学的小无差点没遭住这番信息轰炸。
她愣了几秒，然后突然问：“那、那那把银色的钥匙，究竟是干嘛的？”
夏启闻言又‘逐字回想’了一遍全文，说：“那应该是密大图书馆的钥匙。”
“密……大图书馆？”
“嗯。阿米蒂奇博士把这个交给沃特雷姐妹俩，想必也有让她们当接班人的意味，毕竟遇到姐妹俩时他已经73岁了。”
“原来是这样……”
此时此刻，小无像是受到了醍醐灌顶般的巨大启发，整个人都呆住了，连脚步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夏启没有打扰她对思绪的梳理和整合，也悄无声息地停下了脚步。
待小无怔怔回神，他才轻咳了一声，转过身面向小无，把话题歪回了这番对话的主旨，问：“你觉得，沃特雷姐妹的母亲，以及阿米蒂奇博士，是在骗她们俩吗？”
小无眨了下眼。
她的眸子里已然没了起初的迷茫。
“我——”小无看着夏启的眼睛，说，“我会帮你一起写信给他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