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夏启逐渐远去的背影,托马斯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至今还不太明白这小伙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薇薇安见托马斯一脸狐疑地盯着夏启,不由得有点心虚:“爸爸?”
“嗯。”
“那个……”薇薇安犹豫了一下,说,“我已经帮你把信件分拣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你等等。”托马斯转身看向女儿。
被他冷不丁这么一瞪,薇薇安差点脚下一软没站稳。
小姑娘毕竟心里藏着事儿,而且还是不想被老父亲知道的那种,因此,纵使托马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都让她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你——”托马斯沉吟了片刻,道,“先别急着走,帮我写几封信。”
“什、什么?”薇薇安有些莫名地眨了眨眼,“……写信?写给谁?”
“收件人照着这些信上抄,”托马斯把夏启带来的回信重新放在了办公桌上,“至于内容,就写——我们是绝务市的邮局工作人员,由于旧黑泽没有卖信封和邮票的地方,所以他们的回信实际上都是在绝务市的邮局封装的,只不过,封装时出了点小意外,导致我们无法确定里面的信件是否与收件人一一对应,因此,希望收件人能给绝务市邮局写封回信,绝务市邮局会承担此次邮费。”
薇薇安听完托马斯的话,皱起眉头问:“……你不相信刚刚那个人?”
托阿尔的福,薇薇安对夏启是有几分“自来熟”的。
所以,即便她眼下有些理亏,却依然不自觉地想要维护朋友。
“还‘那个人’,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托马斯若有所指地看向薇薇安。
被父亲这么一提醒,薇薇安顿时感觉有些尴尬。
由于太想和阿尔弗雷德见面,导致她连最基础的礼节都忘了。
眼见自己女儿的思绪只停留在了“尴尬”上,托马斯又道:“他叫夏启。”
“夏,启?”薇薇安顿了顿,恍然道,“他是外国人?怪不得……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和我们不太一样。”
“所以你觉得,这个外国人为什么要管维多利亚感染者的事?”托马斯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引导薇薇安思考。
只可惜……
“还能为什么?他不是说为了赚钱嘛?”
薇薇安似乎对这种“思考”不感兴趣。
托马斯听后,被薇薇安的天真给逗乐了,笑道:“赚谁的钱?感染者吗?”
薇薇安有些语塞。
她很想说夏启这么做是因为心地善良、想帮助感染者,可踌躇半晌她才发现,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那、那你说是为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托马斯摊手耸肩,“我只觉得,他的主要目的好像不是钱,而是……”
“……是什么?”
托马斯又看向了夏启离去的方向,一边回忆着后者的言行,一边再次露出了不解的表情:“这小子比起钱,似乎更想让别人相信他。当然,货币本身也是相对成熟的信任凭证之一,如果从这个角度理解,他的目的还是和行为以及身份相符的,只是……”
他的这番话,既像是在复盘自己思考时的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刻意说给薇薇安听。
然而,薇薇安对老爸讲的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她很清楚,自家老爸总是这样,经常毫无预兆地就开始长篇大论,作为唯一的听众,她早就习惯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老爸貌似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准备出城的事。
他怎么会察觉到呢?
我和夏启都没有当着他的面说过话。
想到这,薇薇安渐渐平复了一开始的心虚。
她随即从抽屉里拿出几张信纸摊开,默默伏案奋笔疾书,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托马斯交代给她的话术誊了七遍。
论写字的速度,在校学生还是挺专业的。
“邮票你自己贴吧,”薇薇安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而后站起身道,“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哎等等——”托马斯一听,下意识地就伸出手。
可他却没有真的抓住女儿的肩膀。
薇薇安看着父亲停在半空之中的“挽回”,纳闷道:“还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托马斯顿了顿,说,“你、咳!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不是说好了今天来帮我分拣信件的吗?”
“都快九点了,你说我为什么这么着急?我不用上学的吗?”薇薇安稍显莫名地看着托马斯,“再说,我已经帮你整理到这个月1号的信件了,剩下四天的一共也没多少,花不了多少时间。”
她不是没有看出父亲的异样。
她只是一时间“无暇”顾及。
托马斯张了张嘴,却总是欲言又止。
薇薇安见他不一直说话,便从办公桌里绕了出去。
眼瞅着女儿走出了邮局大门,托马斯这才出声唤道:“薇薇安。”
“又怎么啦?”薇薇安略感不耐地转过身。
其实,从托马斯张嘴的流畅度来推测,他大概率是有腹稿的。
薇薇安只是看着他的“施法前摇”,就下意识地觉得老爸又要长篇大论一通。
可不知为何,这会儿的托马斯却像是失了声一般,半天也没能挤出一个字。
直到最后,他也只是憋出了一句简短的话。
“……路上小心。”
“哈啊……”薇薇安闻言,不免有种浪费表情的感觉,朝托马斯挥了挥手道,“我知道啦。”
托马斯见了,只是一脸忧愁地站在原地。
他目送女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视线一瞥,挪到了办公桌上。
办公桌的一角,没有信件堆积的地方,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中,是托马斯一家三口的合影。
合影里的女儿还很年幼,她站在两人中间,拉着两人的手,笑得非常开心。
“你长大了啊……”
托马斯低声自语。
他很想欣慰地笑一笑,却总是不得其法。
如今看来,照片中的自己和女儿都显得有些陌生了。
托马斯滞顿片刻,又看向照片中的第三个人。
斑驳的晨光映在光滑的晶体相框上,使得她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有些模糊,又有些恍惚。
托马斯看了她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总算是没那么僵硬了。
良久,这位老父亲轻轻叹了口气,说:
“……她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