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致异常的模糊。晃动了好几下脑袋,双眼的焦点都无法凝固。
这股昏昏沉沉的感觉让我异常难受。
挣扎着直起身子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睡在床上。眼前是已经因为长时间没有输入操作指令而自动陷入待机状态的电脑,黑色屏幕的边框反射出透过窗帘洒落的些许晨光。
“这样啊……我昨晚在桌子上查资料,然后就直接伏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随着我在座位上坐直,一条粉色的毛毯从我的肩膀上滑落。
刚起床无论是意识还是身体都处于低性能状态的我迷糊地把它捡起来叠放在床上,然后站起来努力伸了个懒腰。
能感受到因为不恰当的睡眠方式而没法放松的肌肉在发出“抗议”,那股酸涩的感觉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消去了。果然,人还是应该睡在软绵绵的床铺上才能恢复体力呢。
稍微舒展了几下身体后,我拉开窗帘,推开窗子,初夏清晨那令人愉快的空气在一阵凉风的吹拂下渗进了房间,驱走夜间沉淀的杂气。
脑袋终于开始清醒,用于思考的神经组织各行其是,开始分析现在的情况。
晃动鼠标,将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打开,右下角显示了现在的时间。
2015/6/9 05:43
这个时间段,我一般来说都会在睡觉,难得在这个时间醒来,也因此见到了平日里见不到的景致。
绘乃的家在离文京区主干道只有几条小巷的地方,从二楼往远处眺望,能够看到那些熟悉的高楼大厦的模样。
从错落的房屋中宛若笔直的尺子一般直立,一层又一层不断向上堆积,比这个时间点尚未升起,还在地平线中浮沉的太阳还要高的建筑群,那数百扇宛若要包裹住这擎天巨柱一样的窗户都因为反射晨光而显得熠熠生辉。本来平静的阳光在那里仿佛变得明亮了起来一般,刺目的反射出赤红的光来。那宛若在刚刚苏醒过来的世界中展露自己的姿态一般的雄伟壮观,让人心神摇曳。
远处有着云。云高高地飘,不与世俗衔接,只在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径自逍遥。
能听到鸟儿的鸣叫,能感受到灰黑的羽翼铺展开来滑过天空的声音。
这就是此刻我所感受到的世界。
疲惫的精神得到了舒缓,我深吸几口气,终于变得振作起来。
电脑萤幕下方,我的社交软件开始嗡嗡地响动。
这是昨天睡觉之前的成果,从一些好学生不会知道的门路入手的有关最近的校园欺凌事件的情报。
虽然对于把自己假装成那些家伙的同类去套取情报有些抵触,但还好是在网路上,我勉强还能忍受。
“熟络”起来之后,那些家伙就像是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做过的坏事有多么多一样,稍微一问就和盘托出。
嘛,不过这倒也能理解就是了。
对于那些欺辱人的家伙来说,这种事情就像是游戏一样。正是因为对于过错毫无自知,才能这样自然而然地做出残酷的事情吧。
不查不知道,原来就在我的身边,就有着那么多的欺凌事件存在。
不同学校,不同学年,不同境地的学生,只因为一些微小的理由,就受到了排斥与欺负。程度有大有小,欺凌有轻有重,不可一概而论,但只是那几乎要将我的邮件挤爆的触目惊心的数目,就已经让人十分震惊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件……其实并不难以解释。
日本人最看重“气氛”这个词了,谁都不会去随便破坏气氛,因为那样子会被当成异类而遭到排斥。只要形成了无法开口求助的氛围,那些欺凌行为就会像是自然而然的日常一样,由不得那些学生不接受。
别的学生会漠视,会害怕因为牵扯进去而自己也受到欺负。
当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止一件两件,而是成为一种常态之后,学校这个社会就会变成“出现欺凌也不是什么怪事”的场所。
大家都默认了这样的事情存在。
从最开始某个人的欺凌,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被制止,到潜移默化地让别人也有了欺凌并不会要紧的念头,再到欺凌变成社会常态……这其中的时间其实并不需要多长。
只是一个人,就能改变一所学校。
如果最开始那个被欺凌的人能够反抗,这个学校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风气。
人都有欲望,青春期的学生无法扼制自己的欲望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会通过欺负别人来满足自己,其实是很平常的事情。当遇到不好事情的时候,大家都会期望有比自己更悲惨的人出现吧?欺负者与普通人的差距,只不过在于前者是主动制作,后者是心怀期待罢了。
通过破坏别人的人生来获得自我满足,无疑是恶行。人性自然有纯洁正直的一面,但是在日常生活中,更多的都是扭曲错误的思想。大是大非可以轻易地定义,但是日常小事,人脑中每时每刻略过的繁杂思想,自然不可能完全统御。
这不是讽刺,也不是猜测,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会被欺凌的,大部分都是那种看上去阴沉,朋友很少的人。因为没有朋友,即便被欺负了也无法抱团反击,在集团中,个人反抗多人的成功率是相当低的。
像是原先的我这样,一个人也要慢慢复仇达成目标的,终究是极个别的例子。
从第一个人的被欺负,到欺负成为一种众人默不作声的潜规则……可能只需要一届学生,几个月的时间罢了。
在这之前,我从未真切明白到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直到我调查了这片区域的欺凌事件。
“浩大的工作量啊。”
本以为可以通过自己的情报收集来获得线索,但是看样子,靠我是做不了了。
社交软件的跃动一直在继续,邮箱中已经有着数十封未阅读邮件了。而这还不是整个东京,只是东京的一个区域罢了。
我就读于文京区的高中,对于这一片学生的隐秘论坛和社交方式有所了解,至于别的区域……我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高中生,虽然给我一段时间肯定还是能调查出来的,但是对于这次的事件则已经来不及了。
“看样子还是只能期待竹内警部那边的档案资料了。既然和灵有关,那必然是因为欺凌事件而去世的人,或者他们的家人。从这方面入手的话,应该要轻松一点。就是不知道,警方的资料能够全面到什么程度。”
不是我瞎担心,欺凌这种事情本来就没办法摆到台面上来说。若是家人未能察觉到死者被欺凌的事情,而死者的死亡又是意外事件,那么这就是一宗很普通的事故,不会在档案上加诸“曾被欺凌”这样的标签。
若是恰好,这次的灵就是因为乱七八糟的原因死去,然后想要复仇,那可就难办了。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开始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