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战锤带着凄厉的风声,一下又一下地轰击在眼前金属制成的标靶之上。
“当——当——当——”
塔楼尖顶沉重的吊钟用力地摆动,庄严的钟声响彻大骑士领的上空。
“当——当——当——”
刀剑与甲胄在挥砍中碰撞,骑士的荣耀于血与火的战争中熔铸,金光闪耀的库兰塔少女向着擂台上的敌人冲锋,在万众瞩目中举起代表冠军的奖杯。
“当——当——当——”
金币与珠宝在铠甲上滚动,高尚的尊严在利益的冲刷与纠缠里窒息,阴影中潜伏的刺客瞄准高处的身影放箭,恶毒的源石箭头贯穿了少女高洁的躯体。
骑士离开家乡,荣耀染上尘垢,阳光般闪耀的少女被卡西米尔所驱逐,连同他们早已忘却的荣耀一起离开了这片曾经荣誉的土地。
“当——当——当——”
罗德岛的训练室里,名为玛嘉烈•临光的少女扔下手中的战锤,面对卡西米尔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叹息。
当、当、当……
…………
缇坦妮娅正坐在罗德岛休息室宽阔的沙发里,头顶安装的大屏幕中正传来主持人激动的播报声:
“一年一度的卡西米尔骑士锦标赛已经进入了倒计时阶段,据卡西米尔官方的消息,组成【大骑士领】的三座移动城市正在进行最后的接驳程序,来自商业联合会与监正会的赞助商与裁判员们也已经各自就位,这场让整个泰拉大陆沸腾的视听盛宴已经进入了开幕的最后时刻……”
“emmmm……‘骑士锦标赛’?”银骑士小姐回忆起了自己曾经参加过的【太阳骑士锦标赛】,来自各个骑士团的【骑士】们会为了争夺【太阳骑士】的荣誉称号而在擂台上相互厮杀,通过运用自己所学的一切本领,包括战技,魔法与75mm自行榴弹炮来赢得战斗的胜利。比赛的前三名将分别获得【烈阳】、【太阳】与【朝阳】的荣誉称号,但缇坦妮娅已经有接近三个千年没有参与过这项锦标赛了。
毕竟,就算有重重护盾与铠甲的保护,被尾翼脱壳稳定穿甲弹直接打中依然很疼。
“话说【泰拉】上的骑士锦标赛啊……老实说有点好奇呢。”缇坦妮娅把自行火炮与主战坦克的身影甩出脑海,“应该不会像我们那么离谱吧……要不要去看看?”
话虽这么说,缇坦妮娅却完全没有从身下的沙发上起身的打算。从阿戈尔回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在这段时间里,银骑士小姐每天的生活都与今天相差无几,据说凯尔希医生每天都要处理不下三封举报她“扰乱岛内正常工作秩序”的信件,来自凯尔希的严厉警告时使得缇坦妮娅现在只想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休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道金灿灿的身影走了进来,端起自己的水杯痛饮了一口,人影身后金黄的大尾巴一甩一甩。
缇坦妮娅撇了对方一眼。
那是一位披挂着铠甲的金发女孩,有着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精致而英气的五官分布在她小巧的脸上,眉眼之间有着贵族般的坚韧与忧郁。长柄的战锤悬挂在她腰间铠甲的锁扣上,随着她的动作而不断左右摇晃;库兰塔族特有的长尾巴在她的身后缓缓摇动,为这位英气十足的女骑士增添了一抹俏皮可爱。
单从外表上来说,绝对是位少见的美人。缇坦妮娅在心里默默给对方打上了一个标签。
临光放下水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这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打量自己的女人身上。
一种没来由的预感告诉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并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样简单与随意。
她在缇坦妮娅的身边坐下,向眼前的女人伸出右手:“您好,我叫玛嘉烈•临光,来自卡西米尔的耀……不,独立骑士。很高兴在这里遇见您。”声音沉稳悦耳,用词得体庄重,将临光家严格的家教与临光本人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体现的淋漓尽致,堪称骑士进行自我介绍的典范。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与临光握在一起,一道同样沉稳得体的回应传来:
“您好,临光小姐,吾名缇坦妮娅•古曼诺夫,与您一样,也是一位骑士,很荣幸能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日子里与您相遇。”
临光一边惊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在一秒之内把自己从一团乱躺的咸鱼收拾成了一位端庄的女性,一边对对方话语中所蕴含的信息感到震惊。
“骑士?您也是卡西米尔人?”临光惊讶地看着眼前那位面带微笑的女子,自己手中的那只柔荑似乎并不像握惯了刀剑与盾牌的那般粗糙。那只手白嫩纤细,怎么看都应该属于一位著名的学者或者堂堂贵妇,而不是需要长年累月与武器打交道武器的骑士们。
“不,不是卡西米尔。”缇坦妮娅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一个不知名的小组织里的小人物罢了,不值一提。”
话虽是这么说,缇坦妮娅身上突然绽放的自豪感却逃不过临光的眼睛。
“是类似于隐修兄弟会这样的组织吧。”临光在心里暗自想到,这种小规模的地下骑士组织在过去的卡西米尔并不罕见。
电视里的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谈论着关于卡西米尔骑士锦标赛的事情,临光头顶的耳朵竖立起来,显然这件事情吸引了她很大的注意力。
缇坦妮娅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没有打扰全神贯注的临光,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诶……”
一道悠长的叹息从临光嘴里发出,遗憾?眷恋?愤怒?亦或是哀伤?缇坦妮娅不确定自己从这道叹息中听出了什么,但那个所谓的骑士锦标赛想必对眼前的这位少女意味着很多。
金发的骑士少女收回自己的目光,缓缓地低下头去。
“缇坦妮娅小姐,我记得您说过,您也是一位【骑士】,对吧?”低沉的声音从临光低下的脑袋发出,比起之前似乎少了一分元气,多了一丝迷茫。
“那您觉得,对于一位【骑士】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呢?”她抬起头,稍显黯淡的金瞳直视着缇坦妮娅的眼睛。
“换句话说,您觉得,是什么东西将【骑士】与【平民】这两者区分开来的呢?”临光缓缓地坐直身体:“我在之前听到过许多人的答案,现在,我想听听您的见解。”
“呵。”缇坦妮娅发出一声轻笑,她眯了眯自己细长的眸子,临光看不清她眼里的颜色。
“这是一个好问题,临光小姐。我在像你一样,年轻的时候也曾对这个问题产生过相当的疑惑。”缇坦妮娅微笑着说道。
像我一样年轻?临光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缇坦妮娅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青春靓丽的年纪,怎么会说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话?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临光压下心头的小小疑惑,等待着缇坦妮娅塔的回答。
“带着这些疑惑,我去咨询了我的导师。”缇坦妮娅稍稍放松,将后背靠在了背后沙发的靠垫上。“猜猜他对我说了些什么?”
“……别与常人的力量?”临光试探着说道。
“不对。”
“直面强敌的勇气?”
“不对。”
“那…判断拔剑与否的智慧正义?”
缇坦妮娅摇摇头:“很遗憾,还是不对。”
“那我洗耳恭听。”临光放弃了继续猜测。
“信条(TENET),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道’。”缇坦妮娅收起了自己的笑脸,“对自我的判断与约束决定了你是一个合格的骑士或者仅仅是一个怀有骑士梦想的普通人。你拔剑挥砍,持盾冲锋,每一个动作都应该行走在你为自己所划定的‘道’上;恪守信条的人才被称作【骑士】,无法无天的,我们一般叫做暴徒。”
“不过每个人的信条各不相同,所行走的道路也万千不一,明确你为谁拔剑,向谁效忠;什么东西该做,什么东西不该做;何时使用暴力,何时运用礼仪。除此之外,别让任何东西束缚你践行自己的信条。”缇坦妮娅停顿了一下,“我的导师教会了我这个道理,我一直践行至今。”
临光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缇坦妮娅,之前岛内部分干员对于银骑士小姐的评价她也略有耳闻,临光从未想过像这样一个整天在岛内乱逛的家伙嘴里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篇浩荡的雄文来。
“信条么……”临光咀嚼着缇坦妮娅话语的含义,若有索思一般的喃喃自语。
缇坦妮娅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少女,不知在想些什么。
“受教了。”临光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向着银骑士小姐微微鞠躬:“我回去后会认真思考您的观点,感谢您的指教。”
缇坦妮娅摆摆手。
“嘭!”
休息室的大门打开,一道风风火火的声音传了进来。
“临光前辈,缇坦妮娅小姐,凯尔希医生让你们去会议室报道啊!”来者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是从会议室一路狂奔过来的;灰白的头发垂下,挡住了来人小小的脸庞。
“我明白了,谢谢你,格拉尼。”临光用随身携带的手帕帮名为“格拉尼”的库兰塔少女擦了擦汗,将头转向了不远处的缇坦妮娅,发出了同行的邀请:
“要一起去么,缇坦妮娅小姐?”
缇坦妮娅好奇地打量眼前着名为“格拉尼”的库兰塔少女,少女穿着一身维多利亚的骑警制服,制服所带来的威严感很好地弥补了一部分少女矮小的身材在与外人交流时的劣势,让她看上去显得气势十足。
“嗯,走吧。”随口答应着临光的邀请,缇坦妮娅收回了放在格拉尼身上的目光,与临光一起走出了罗德岛的休息室。
罗德岛说大不大,从休息室到会议室的路程也仅仅只有短短几百米,这点距离对于两位脚力出众的骑士小姐来说也就只是一分多钟的功夫。
所以很快,两位骑士小姐就已经站在了凯尔希的面前。
今天的凯尔希依旧穿着她的身白绿相间的大褂,坐在罗德岛办公室靠窗边的椅子上翻阅着手中的文件。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舷窗洒在她的身上,将她脸上那座仿佛万年不变的冰山也融化了些许,变得柔和起来。
“啊,你们来了。”凯尔希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向站在桌前的两人。
“哟,凯尔希医生,最近过得怎么样啊?”缇坦妮娅热情地对着凯尔希打了声招呼,得到的却是来自对方的一个白眼。
“我过得很好,缇坦妮娅小姐。如果没有来自杜宾教官和人事部各位干员们的举报信件,想必我会过得更加舒适。”凯尔希没好气地盯着对面的缇坦妮娅说道。
“我希望你至少在罗德岛上的时候稍稍尊重一下罗德岛的干员守则,不要整天到处游手好闲地乱逛,打扰其他干员的正常工作。”
无奈地叹了口气,凯尔希转头对站在一旁的临光说到:“临光小姐,你应该知已经看过最近的新闻了吧?”
“我每天都有收看新闻报道的习惯,请问您说的是哪一件,凯尔希医生?”金发的骑士少女皱起眉头,凯尔希理所当然的提问方法并不令人感到舒适。
“当然是卡西米尔的骑士锦标赛了,临光小姐。作为一位地道的卡西米尔人,我想您应该不会不对这场全泰拉闻名的盛事不感兴趣吧?”凯尔希眉头一挑,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缓缓抽出两张门票。
“恰好,罗德岛最近收到了来自卡西米尔商业联合会派发的两张入场门票,邀请我们派出两名干员前往欣赏这场盛大的比赛。这是一份沉重的邀请,可罗德岛如今百废待兴,急需人手来帮忙处理各种事物,实在是抽不出多余的人手来回应商业联合会的【好意】。在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我们还是准备派遣两位拥有丰富本地经验的干员前往参与这场盛大的活动。”凯尔希将门票递出:“找遍整个罗德岛,还有谁能比【耀骑士】和【银骑士】更适合参加这项属于骑士们的盛会的呢?”
“很抱歉,凯尔希医生,我并不打算回到卡西米尔,也对商业谈判之类的活动一窍不通,还请您另找他人吧。”临光摇了摇头,没有接过凯尔希手中的门票。
缇坦妮娅撇了一眼身旁的临光,一位不想回到祖国的【封号骑士】?还真是稀奇。
“真的吗?”凯尔希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可我听说,今年这场锦标赛的夺冠热门里,可是有着一位与您同样来自临光家的【独立骑士】,似乎是叫玛利亚•临光来着的人哦,您真的不想去看看自己的亲人在赛场上奋战的英姿吗?”
“嘭!”木质的办公桌被钢铁包裹的拳头捶出一个大洞,临光一把抢过凯尔希手中的两张门票,缇坦妮娅从未在这个彬彬有礼的骑士少女身上看到过这样失态的举动。
“玛利亚?她发什么疯?我不是告诉过她不要参加什么骑士锦标赛吗?!”临光抬头看向办公桌后面的凯尔希,带着怒火开口道。
“well,看来临光小姐的事情解决了。”没有回应临光的怒火,凯尔希看向一旁看戏的缇坦妮娅:“那么您呢,缇坦妮娅小姐,您的意见是什么?”
“我当然没什么意见咯,炎国不是有句老话,叫“客随主便”嘛?我这个整天游手好闲的“客人”好不容易能为您这样操劳的“主人”做些什么,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咯。”缇坦妮娅撇撇嘴,阴阳怪气的话语让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好,那么就这么决定了。”
凯尔希并未被缇坦妮娅的垃圾话所影响,她拍了拍手,站起来对着对面的临光和缇坦妮娅说道:“根据罗德岛现在距离卡西米尔的距离,两位一天后就要出发,请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不要到时候又突然掉链子。”
“现在,各位可以回去准备了。”凯尔希重新坐下拿起文件,“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临光和缇坦妮娅沉默地走出会议室,方才的失态让临光在缇坦妮娅的面前稍微有些尴尬,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缇坦妮娅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缓缓拍了拍临光的肩膀:“看来我们会有很多时间来讨论之前的话题了,临光小姐。”
临光生硬地笑了笑:“看来确实是这样的,缇坦妮娅小姐。”
“放轻松,临光小姐,我又不吃人。”缇坦妮娅对于库兰塔少女的尴尬感到十分不适,“不如我们先各自回去做一些微小的准备如何?”
“好。”临光巴不得赶快脱离这尴尬的场面,飞快地答应了一句,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宿舍。
缇坦妮娅看着临光笔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也转身离开了会议室的门口。
她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回去了也只是在罗德岛内闲逛,但她就是闲得无聊。
“【卡西米尔骑士锦标赛】么?……希望能给我带点乐子来吧……”
缇坦妮娅的身影从会议室的门口消失,只有这句话还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