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斯特紧盯着缓缓逼近的玛利亚,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撇了一眼一旁高高悬挂的倒计时。
还有十九分钟,在此之前,泰斯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往日里稀松平常的十九分钟,现在却变得宛如一个世纪般漫长,泰斯特一步一步地缓缓后退,持枪的左手还在微微颤抖。
这颤抖这倒不是因为紧张或者恐惧,作为多年的老手,这点心态泰斯特还是有的,这阵无法抑制的颤抖来源于生物特有的神经传导与金属盔甲物理性质的相互作用,奇迹带来的雷电经由自由电荷的定向移动而转移到毫无信仰的人体身上,短时间内的大量电子所形成高压电流轻易击穿了厚重盔甲的防御,这套帅气有型又实用的盔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背叛过泰斯特。
简单来说——电麻了。
泰斯特甩甩持枪的左手,在心底暗暗咋舌。
“嗖!”又一道雷枪从远处飞来,泰斯特警惕地侧身躲过,依然被划过空气的电流电得一阵酥麻,他抱有一丝希望地看向玛利亚的手中,却只见到又一柄阳光之枪从空气中凝结了出来。
“怎么还有啊?!”泰斯特感到一阵冲击世界观的眩晕感,要知道,源石技艺的释放可不是没有代价的,按常理来说,法术的威力越大,相应的要消耗的体力也就越多,那些威力极高的源石技艺往往只有一次释放的机会,一击不中,施法者就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可这已经是玛利亚使用的第三发阳光之枪了,而且看样子还远远不是极限。
结果就是现在整个竞技场内都是空气电离的味道。
“喂喂喂,适可而止好不好啊……”
泰斯特缓缓后退一步,已经有细微的电流在他的头盔上亮起。他抬头一看,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如果拖到那个时候的话,以他的攻击得分,这场比赛的胜利者最终还会是他。
可他等不下去了,再等下去,且不说玛利亚会不会给他进行拖延时间的机会,即使真的拖到了战斗结束,他的自尊与骄傲也不会接受这份施舍一般的荣誉。
泰斯特放平手中的长枪,后退的脚步猛地一顿。
“哦?不躲了吗?”玛利亚看着停住脚步的泰斯特,将手中的阳光之枪在空中帅气地挥舞了一下,从这个小动作就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把金光闪闪的奇迹之枪。
“十五分钟前还躲在盾牌后面的人可不是我,临光家的小姑娘。”泰斯特回了一句,把长枪插进了身后那片仅存的黑雾之中,在枪尖接触到那片黑雾的时候,黑色的雾气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向着枪尖的锋刃汇聚,泰斯特将武器抽回手中,身后的雾气消散一空,只剩下隐没在黑暗之中的枪尖还在顽固地抗拒着雷光的吞噬。
源石技艺的使用方式从来不止一种,只要愿意挖掘,“诅咒”这一效果可以拥有很多种不同的表现方式,附魔在武器上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附魔么?我也会哦~”玛利亚看着泰斯特的动作,笑着将手中的雷枪消散在了空气之中,她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长剑,彭湃的雷光顿时照亮了半个赛场。
“怎么样,比你那黑不溜秋的东西帅多了吧?”玛利亚很是得意地用雷电剑空挥了几下,对着泰斯特挑了挑眉。
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骑士们特有的乐观精神所感染,总觉得在掌握了太阳的奇迹之后,玛利亚的性格也跟着变得更加……开朗了起来。
“帅不帅什么的,可不是由卖相决定的啊,小姑娘。”泰斯特绕着圈子缓缓靠近玛利亚的位置,手中的长枪如阴险的长蛇般紧紧抵在地面上,随时准备着暴起突刺,将对手与铠甲一同惯穿。
“想不到,最后还是要用剑与枪来决胜负啊。”玛利亚淡淡的感叹了一句,“不过这样也好,你不用你那什么诡异的黑雾,我也不用阳光之枪,大家各凭本事,也算得上公平公正。”
“我们难得意见一致。”
两人再无言语,剑锋与长枪彼此碰撞,雷光与黑雾相互撕扯,彭湃的战意已经点燃,唯有一方的败北才能冷却。
与此同时,观众席上的观众们也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躁动。
近几年的骑士锦标赛上,像这种放弃了一切花招,仅凭骑士自
身实力战斗的比赛已经寥寥无几,越来越多的骑士开始依靠科技与公司的支持,而不是自身的锻炼与武艺,就像一位评论家在观看比赛后在某家报刊上所写的那样:“资本的阴云笼罩在卡西米尔的天空,扼住了骑士精神赖以呼吸的咽喉。”
在这之后,他又感叹道,“而唯一短暂照亮过这一切的骑士,也已经被人放逐出了卡西米尔。”
而今天的这场比赛却仿佛将他们带回了十多年前,那个卡西米尔尚未沦为资本掌控之地的时候,在那时,骑士们就是像这样用手中的剑展示他们的荣耀的。
临光听着周围传来的讨论声,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而慢慢的,场上的两人已经逐渐分出了胜负。
“滋——”雷电流过钢铁的声音刺耳地划过耳膜,锋利的长剑劈在被放平架起的枪杆上,顿时发出尖锐的振动声来,泰斯特用颤抖着的左手格开玛利亚的武器,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发出痛苦的悲鸣,他无力地摊倒在地上,勉强驱动着自己麻痹的颈部肌肉看向缓缓迈步走来的玛利亚。
与之前相比,如今的玛利亚也显得十分的狼狈,整齐的铠甲上多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划痕,其上几处触目惊心的伤口证明了这件精工定制的装甲所承受的可怕对待,四周斑斑的血渍更与破败的骑士甲形成了视觉上的完美和谐。
少女原本光滑的盾牌已经不在她的手中了,它现在正凄惨而荣耀地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一道贯穿整个盾面的裂痕证明那面绘有银枪天马的盾牌已经尽到了它的职责。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站在那里,朝着他慢慢走来,灿烂的金发与剑刃上跳动的雷电都是那么显眼,仿佛天神下凡。
泰斯特慢慢闭上了眼睛,场外经纪人高举的大屏幕上,鲜红的字体还残留在他的脑海中。
“01:06”
一分六秒,这场漫长的比赛最后的时间。双方在刚才的战斗中基本算得上势均力敌,只要再过上短短一分钟,胜利就将再一次属于他。
只要再过上一分钟。
“……哈。”泰斯特将手中已经扭曲发红的长枪轻轻放下,这柄陪伴他走过无数战斗的武器也已经来到了它生命的尽头,狂暴的电流与外力破坏了它的内部结构,漆黑的电镀层也已经脱落大半,露出了下面惨白的金属光泽。
它也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远处那块破碎的盾牌与那边那位“女武神”身上的伤痕就是它最后的杰作。
玛利亚走到双眼紧闭的泰斯特身前,却并没有着急挥下手中的剑刃。
“…你还在等什么?”泰斯特睁开眼睛,这个轻松的动作却让他感到一阵眩晕,“我是不会对你说出投降两个字的。”
“我知道。”玛利亚回答道,她似乎并没有多少马上就能摘到胜利果实的激动,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雷光,仿佛若有所思。
“那你还不动手?”泰斯特瞥了一眼时间,“你只有四十秒不到的时间了哦,还是说你想体验一下在最后一秒赢得胜利的感觉?”
“不……我并没有这种奇怪的想法。”玛利亚看了一眼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我只是在想,要用什么结束语来结尾比较好。”
“……那你想好了吗?再不快点我就真的赢了哦?”
“嗯,想好了。”
玛利亚举起手中的长剑,上面萦绕的光芒让泰斯特下意识地浑身一颤,就在长剑挥下的那一刻,他清楚地听见了玛利亚口中所说的“结束语”。
她说——
“赞美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