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黄泉全身一震,猛然回头。伊凡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瞳望向他,哪怕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黄泉也能感受到那股平和但是坚定的视线。
伊凡对于目前这种仿佛飘浮在空中,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但是又能感知到周围事物的状态十分新奇。他“看”着那位自称神明的黑发少女和一位无比熟悉却又陌生的少年,内心感叹,原来黄泉长得也如此消瘦,和自己……一样?
“看来,少年你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呢~”楚清影眨着墨玉般的深邃眼眸望向少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我也做好了付出代价的觉悟。所以黄泉,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黄泉定定“望”着伊凡,他有种强烈的既视感,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只是不愿回首的记忆连他都有些模糊了,除了那三场改变他人生的暴雨……
“希望你不要为此而感到后悔,当有一天你无法守护重要的事物时。”
伊凡看不见面前和他样貌相同的少年眼神中的一丝悲凉,没有过去记忆的他此刻的想法很简单。
“至少,现在的我需要力量才能守护。”
想着希薇儿和茉莉,以及和敌人激战的卡尔、凯茜、水银,蓝眸少年眼中尽是决绝。
“……”
黄泉没有再言语,而是又深深“看”了一眼外表是黑发少女的神明,接着伸手握住了那如星辰般美丽的蓝色光点。
“那么,奇迹上演了~接下来,你们的命运也将与我赠予的奇迹相连,是抵达童话般美好的结局,还是以坠入地狱的世界结尾,无论是哪个咱都很期待哦~”
一条只有少女能看见的丝线从黄泉的掌中延长,分别连接上了伊凡和少女,形成了符合这个世界规则的实体。
“命运已经将我们相连,虽然不是姻缘,但还是很高兴你能做出这个选择~”
少女的身影缓缓虚化,如泡沫般消散在空气中,最后她挥挥手,展露出平凡少女一样的笑颜。
“清影小姐,谢谢你。”在少女即将离去时,伊凡认真地对她说道。
“不客气~再见,伊凡。”
作为伊凡醒来后唯一能“看见”面容的存在,名为楚清影的少女始终没有半点神明的威严,她就好像在童话世界里拿着故事书为他人讲述的旁白,用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恬静笑容注视着事情的发展。
但至少到目前,伊凡还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对方给予的帮助的。
这样想着的伊凡在下一秒便被砍飞,胸口传来的剧痛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温热液体也从伤口处涌出,真切地提醒着少年被刀刃斩中的事实。
痛,好痛,痛死了!
……
当黄泉触碰到蓝色光点时,他就明白了这份力量的使用方法,于是,他在内心轻声呢喃:“让我能够为自己应该守护之物而战,无论生死。”
奇迹,出现了。
时间再度流动,飘浮在伊凡身侧蓝色光点幻化成一个人影,伴随着天空惊雷的闷响,黄泉提剑刺出,挑开兽人那致命刀刃的同时向对方发动了最凶猛的攻势。
“伊凡!”
佣兵最先反应过来,几步上前接住少年,并急忙查看伤口。确认不是致命伤后,才松了口气。
希薇儿和妮可围了过来,看到被平放在地上的少年胸前的伤口吓坏。
“哈……咳……”
鲜血不停从胸口溢出,很快就染红了少年的衣服,见状路克赶忙想办法止血。
“伊凡……这是伊凡吧,那么另外一个是……?”
青发少女的视线从地上躺在的少年和远处激战中的少年来回扫视,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痛苦呻吟的是朝夕相处的少年。
“魔法吗,还是说小哥有双胞胎兄弟?”
路克好不容易为伊凡止住了血,不过看对方闭着眼一脸痛苦的样子,显然状态不是很妙,要尽快找到神官或者医生为其治疗。
带着担忧的神情,灰发女孩拿着女仆递来的手绢为伊凡擦着脸上的汗水。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很不真实……”
希薇儿有些失神地望着正与兽人交战的蓝眸少年,忽然发觉头顶有点点滴滴的冰凉落下。
“雨……下雨了?”
刚刚的行为似乎有点卖队友的嫌疑,不过这一刀总该要有人来挨,而另一个人则要硬刚天合级的兽人战士。
黄泉的斗气仍旧只有下位气定,可这次他毫无保留,每一剑斩出都是有去无回,完全不顾身体的极限,以搏命的气势与对方缠斗。
“叮!叮!叮!”
双方的兵刃不停碰撞,刀剑交鸣,腾挪处空气激起阵阵音爆,地面炸裂起无数泥土。
黄泉的皮肤泛红,汗液混杂着血液蒸发,眼口耳鼻溢出丝丝鲜血,全身肌肉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然而这不亚于酷刑的疼痛丝毫影响不到冷漠的少年,长剑以最刁钻致命的角度攻向兽人,贯彻着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的原则,躲开致命攻击,无视撕开肩头衣服布料和皮肤的细小刀罡,一剑直刺兽人的眼睛。
短短数秒,双方进行十数次差一点就会丧命的攻防,并且在对方身上留下了数道小的伤口。
鲜血顺着左脸的伤口流下,德鲁斯自然也爆发出全部的实力,然而足以抵挡普通剑刃的斗气外衣却完全挡不住对方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长剑。
死斗,兽人战士在交手的瞬间便明白了,此刻斗气差距已经是次要的,战至最后活着的便是胜者。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用更胜一筹的斗气和身体素质飞在空中用武技耗死对方,只是身为天合武者的骄傲不允许他退缩,所以兽人战士选择正面迎击,死战不退。
暗红的斗气大盛,接着凝聚到德鲁斯手中的刀刃上。霎时,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萦绕在黄泉的心头,少年猛然一踩地面。空气剧烈压缩,然后爆开,他借着强大的冲击力不到一秒便出现在十米外。
“轰!”
少年原先站立的地方被红色的刀芒斩裂,大地上出现了条深数米的壕沟,一直延伸到百米外的树林,沿途的十数棵大树倒塌,掀起无数尘土。
烟尘中,黄泉的身体浮现,豆大的雨点自苍穹而来,混杂着汗水从脸颊滑落,而执剑的少年面无表情,岿然不动,他缓缓举起长剑,刚刚熄灭的蓝焰再度缠绕剑身,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燃烧。
包裹整把长剑的苍蓝之焰迅速收缩,仅仅覆盖至剑尖,颜色也变成灰白,然而其中蕴含的威能暴涨,同时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少年一双蓝眸也似有火焰在燃烧,他踏前一步,将长剑连同五成的斗气重重斩落。
梦魇斩!
毫不起眼的灰白色剑芒直冲兽人战士,却令德鲁斯升起交战以来最强烈的危机感,他不敢怠慢,使出自己最强的武技迎击。
陨灭!
猩红的斗气具象成狰狞的雄狮,带着无上威势扑向灰白色的剑芒。
然而,斗气所化的雄狮在靠近灰白色剑芒时却逐渐缩小,溢散的能量导致兽人战士这一刀的威力下降。
德鲁斯面色难看,他感受到随着少年一剑斩出的不只有灰白剑气,一股直击灵魂的恐惧气息比斩击先一步到来,兽人战士自认已内心已十分坚韧强大,可依旧在这宛如梦魇的恐惧中迟缓了动作。
杀气,浓稠到仿佛鲜血,散发着足以震颤灵魂恐怖的气息。
兽人战士自十五岁成为奴隶角斗士,历经百战,双手早已沾满鲜血,死在他手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与眼前的少年相比,他身上的杀气还是太淡了。他不过是屠夫,而对方简直是恶魔。
而黄泉对这一斩也不满意,受限于这具身体,他连这一原创武技百分之一都威力都发挥不出来。
即便如此,当缩小了一圈的雄狮和灰白色剑芒碰撞时,爆炸的轰鸣连数公里外的人都能听见,地面直接崩解,冲击波裹挟着碎石沙尘甚至影响到了数百米外的凯茜等人。
“怎么回事!”
凯茜随手一挥,护盾轻易挡住了碎石和沙尘,她察觉到了希薇儿那边的异动,但一方面自己和白银骷髅交战实在无暇顾及,另一方面有实力深不可测的黄泉守着,她只能寄希望于路克和黄泉能对付敌人。
而从德鲁斯出现到战斗进入白热化不过两分钟,凯茜这才明白黄泉他们正与何等强敌交战。
同样表情凝重的还有悠闲看戏的灰袍魔法师,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有稍微拖延一会儿,兽人战士很快能干掉其他人,然后抓住魔女。不曾想德鲁斯竟然遇到了需要全力以赴的对手,而且还闹出了这么大动静。
这样下去,莫里拓城的支援部队很有可能会循着声响赶来,到时候想要脱身就麻烦了。
打定主意,红眼也不再保留,拿出法杖施展起威力不俗的攻击魔法朝凯茜等人猛攻而去。
瞬间,原本焦灼的战局变成了接近一边倒,凯茜等人在高阶魔法师的攻势下险象环生。更令半精灵绝望的是,她刚刚恢复一些的魔力又要枯竭了。
另一边,烟尘散去后,挡在孩子们身前的路克惊讶地发现他们并没有怎么受余波影响。
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因所在。
正前方百米外,持剑的少年上身的衣服破碎,裸露的皮肤只有不到一半是完好的,这是用身体挡住袭向希薇儿等人沙石的结果。
下一秒,站立在原地的只剩残影,黄泉如疾风般再次扑向兽人战士。
德鲁斯凭借着强悍的肉体倒是没受什么伤,可为了硬接那一式斩击,他也有些力尽,再加上那恐怖的精神冲击,直到少年的长剑进入斩杀线兽人才反应过来。
从烟尘中冲出,少年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长剑无声无息地刺向德鲁斯,没入了兽人战士的胸膛。
剑上的蓝焰是冰冷的,雨水打上去也没有被蒸发,浑浊的雨珠和飞溅的血珠融合,自剑身滚落。
同样冰冷的还有少年的眼眸,那片深邃如渊海的苍蓝倒映着德鲁斯错愕的神情,如手中剑,如雨中焰。